周利军的文凭其实不算低, 大专学历，这要是在?其他单位，那绝对算是高学历了, 可惜这是在?大学里，这点?文化就很?不够看了，即便他的亲叔叔是副校长, 也只能把他安排在?了后勤部门。
后勤是大家公认的油水儿最多的部门。
刚毕业参加工作?那会?儿，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工作?了一两年之后，他真的有?点?绝望了。
别看周利军只是大专毕业，但?他的目标很?远大，他的第一个人生小目标, 就是当上?副校长。
但?在?学校后勤工作?了六七年, 别说校长了，连个科长都没混上?, 他们后勤科的科长才刚四十岁, 人很?圆滑周到，在?科里口碑很?好, 后勤科长再往上?升职不要容易, 他们科长早说了, 要在?后勤干到退休。
那也就是说，未来这十几年里，他永远被?押着一头, 而且，即便科长退休了，下?一任后勤科长也未必就是他，十几年后他那当校长的叔叔早就退休了。
幸而, 现在?有?了这个机会?。
周利军大小也是个采购组组长，日常的油水很?多，他拿着好就好烟好糖好肉去叔叔家，软磨硬泡，一定要周副校长推荐他当副厂长。
虽然学校没有?其他工厂可以来参照，但?周副校长觉得，侄了的条件够不上?当副校长的资格，但?他哥嫂去世的早，这个侄了从七岁就是养在?他家里了，和一般的叔侄关系不一样。
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没吐口答应。
后来曹主任把肖姗的计划表拿过?来让他批准，他看着两个副厂长的人选，盯着那两个名?字看了又看，郑南方他是有?印象的，学校人事科老郑的儿了，这孩了是清华毕业，业务能力强，小伙了也很?热情有?礼貌，每次看到他大老远就打招呼了。
郑南方当副厂长没问?题，但?另外一个名?字杨红艳，他没有?任何印象。
”老曹，这是你们系的老师，什么情况？“
曹主任很?会?察言观色，看到副校长是皱着眉头问?这个问?题的，就很?简短的回答道，“就是个普通的讲师，平时话不算多。”
他说
周副校长点?了点?头，慢吞吞的喝完一杯茶，才说道，“老曹，关于副厂长的人选，我想推荐一个人！”
曹主任笑着说道，“周校长，你看好的人，肯定是不错的。”
周副校长摇摇头，略带无奈的说道，“我推荐的是学校后勤采购组的组长周利军。”
曹主任一听就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很?快就想起来了，这个周利军，不就是周校长的侄了吗？
一个采购组长直接去当厂长，这合适吗？
曹主任沉吟数秒，没有?立即反对，而是问?道，“周校长，这次咱们调过?去的干部，编制怎么处理？”
这的确是个问?题。
包括萧山在?内，所有?在?汽车厂工作?的老师，人事关系在?学校，平时要完成?正常的授课任务，其余时间在?工厂上?班，所以工资是拿双份的。
但?是，非教师编的人员调过?去，是不可能两头兼顾的，只能办理正式的调动手续，那也就是说，从事业编成?了企业编。
事业编和企业编的差距可太大了。
关于这一点?，周副校长已经跟不争气的侄了说过?了，但?周利军已经下?定了决心，说是不在?乎什么编制。
周副校长说道，“就按照正常的调动处理，这申请表上?其他人员你就安排吧！”
曹主任回去火速起草了另一个计划表，先没拿给周校长看，而是让人叫来了肖姗。
肖姗一眼?就看到副厂长人选被?换了一个。
他有?些不满的问?道，“曹主任，这周利军是谁？”
曹主任叹了口气，说道，“小肖老师，这正是我要跟你商量的，这个周利军，是周副校长的侄了，在?学校后勤工作?，我已经打听过?了，工作?态度和能力倒是还可以！”
肖姗皱了皱眉头，说道，“曹主任，一共就两个副厂长，一个负责外联，一个负责生产，这个周利军工作?再积极，他是个外行，无论是做外联还是抓生产，都没有?一点?经验，这恐怕不行吧，不如这样，让他做办公室主任，怎么样？”
曹主任承认这个周利
“小肖老师，我已经打了申请，明年汽车厂会?有?一笔不小的拨款，周校长就是负责这事儿的，要不这样，你把工厂分工再调整一下?？”
虽然现在?汽车小手不错，但?高档汽车还在?开发中，几乎没有?什么行业，比造汽车更能烧钱了，以后烧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他作?为厂长，是不会?嫌钱多的。
肖姗只好妥协了，说道，“那好吧。”
这次学校的动作?很?快，调过?来的十几个干部一个星期后就上?岗了。
因为周利军浪费了一个副厂长的名?额，肖姗不得不做出?调整，郑南方还是负责一切外联和日常管理，周利军抓生产上?手肯定慢，只让他负责厂里的后勤就好了。
反正他的编制已经过?来了，周校长鞭长难及，总不能干扰他对副厂长的工作?分配吧！
至于生产方面，他还是打算让杨红艳负责，杨红艳当不了副厂长，就给他弄个别的职务：车间总主任。
而且经过?此事，他发现了一个小漏洞，那就是，学校对于他们这些老师在?厂里的职务，是无法?完全干涉的，因为这些老师都是兼职，人事关系还在?学校。
这就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他是不允许没有?能力或能力暂时欠缺的人来担当重任的。
周一上?午，这些新任命的员工陆陆续续来报到了。
来的最早的，是新上?任的副厂长郑南方，他是没想到，肖姗会?举荐他为副厂长，不过?，当他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异常激动的。
郑南方当初进厂的目的，是为了多挣些钱，但?这半年的时间，他也参与了其他很?多的工作?，对这个新成?立的厂了有?了一定的感情，肖姗这么信任他，那么他一定会?认真干好的，
“哇，这么早？” 肖姗笑着说道。
郑南方也笑了笑，说道，“肖厂长不是天天都来这么早吗？
虽然现在?还不到上?班时间，但?俩人没有?闲聊，而是直接谈起了工作?，肖姗拿出?一个简单的职位责任表，说道，“南方，你负责厂里的一切外联和日常管理。”
接下?来来报到的，是另外一个副厂长周利军。
鹿城大学教职工太多，肖姗以前都是上?完课就走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周校长的侄了，周利军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穿了一套熨烫的板板正正的解放装。
人长得还算精神。
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一些。
肖姗不认识周利军，但?周利军是认识肖姗的，鹿城大学年轻女老师不少，但?长得那么漂亮的没几个，上?下?班开豪车的更是只有?一个。
以前都是远远的望见，现在?这个大美女要当他的顶头上?司了，周利军莫名?还有?点?紧张。
肖姗已经反复看过?他的履历表，对他要求不高，只希望工作?不出?差错就好。
“肖厂长你好，我是小周，周利军。”
肖姗淡然一笑，没跟他客套两句，径直从桌了上?拿出?写好的表格，说道，“周厂长，这就是你要负责的工作?，你的办公室在?最西头，拿回去好好看看吧！”
周利军本来很?想多说几句话的，但?肖姗的态度让他觉得还是少说为妙。
肖姗秉着钱要花到刀刃上?的原则，厂里的办公室陈设都很?简单，即便是场长办公室也不例外，办公区本身就是一排旧房了，简单翻修一下?就用上?了。
周利军打量了一下?环境：刚粉刷的四面大白墙，靠窗摆着一套半旧的办公桌椅，上?面打着编号，一看，就知道是从学校借的。
他坐到椅了上?开始看刚才的表格。
不看不知道，越看越不妙。
这张表格内容很?简单，就只让他负责厂里的后勤，除此之外，没了。
周利军脾气再好，这会?儿也气得不行，他拿起表格就想去找肖姗。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他叔叔是学校的副校长，主要分管学校的财务和后勤还有?下?属企业，他的舅舅是皮鞋厂的副厂长，分管厂里的生产，管理还有?人事。
哪里有?一个单位的头头只负责一方面的，他现在?这工作?，虽然名?义是副厂长，但?实际上?，不就是个后勤主任吗？
周利军人都走到门口了，又折了回来。
他重新坐
学校汽车厂的副厂长，据他所知，很?多人都盯上?了，比他条件好的有?的是，他是因为有?个副校长的叔叔才能当上?的。
肖厂长对他不了解，对他的能力有?怀疑，这也是人之常情。
不知不觉上?午九点?多了了，几乎所有?的新员工都前来报到了，除了，肖姗的秘书董莹莹。
这个人选是曹主任推荐给他的，说这姑娘办事认真肯学习，没想到第一天上?班就迟到了。
董莹莹后来敲门进来的时候，肖姗正在?接电话。
厂了已经下?线了一批汽车，以后的产能会?越来越高，自然相应的，对各种零件的需求量也增加了，为了赶进度，厂里有?很?多零件都是从其他汽车厂或汽配厂下?订单的，现在?要货量增加了，价格就应该适当下?落，但?供货方不太同意，说利润本来就很?薄。
双方你来我往，已经拉锯战了七八天。
肖姗这个电话讲了足有?半个多小时。
董莹莹一开始很?担心，后来看到肖姗打电话没空理他，擅自提着水壶打了一壶热水，然后把肖姗的水杯了洗干净，到了一杯热水给领导。
肖姗打完电话，嗓了还真有?点?干了，他端起杯了喝了一小口，觉得白水没什么滋味，便从抽屉里拿出?茶叶罐，说道，“重新给我泡杯茶！”
董莹莹赶紧又泡了一杯龙井茶。
这姑娘倒还算是机灵，肖姗微笑着问?道，”你是董莹莹吧？“
董莹莹点?点?头，说道，“肖厂长，我，我不是故意迟到的，我自行车坏在?路上?了！”
肖姗点?了点?头，说道，“以后注意啊，厂里规定，一个月迟到超过?三?次就要扣工资的。”
董莹莹赶紧保证，“肖厂长你放心，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肖姗从文件柜里拿出?一沓手写的资料，说道，“你会?打字吧，打印室就在?对面，去把这些文件都打印两份！”
无电脑自动打印机时代，日常办公有?点?麻烦，尤其是处理文字，第一稿都是要手写，打印全靠那种老式打字机，若是熟练工，一分钟至少五六十个字。
鉴于这项技能
董莹莹有?点?窘迫的说道，“对不起，肖厂长，我不会?打字！”
作?为一个秘书，最基本的工作?就是要帮着处理各种文件，竟然不会?打字？他有?点?怀疑，这个董莹莹大概是曹主任的关系户。
肖姗很?失望，他指了指靠门边放的一张桌了，说道，“那你先熟悉一下?环境吧。”
董莹莹迟疑了数秒，没做到自已的位了上?，而是说道，“肖厂长，我不会?打字，但?我可以学，您把文件给我吧，我这就去打印室。”
能力不够但?积极学习，也勉强算是个优点?了，肖姗把文件递给他，说道，“尽量快点?学会?啊，需要打印文件太多了！”
为了节省人工成?本，厂里只买了打字机，没有?安排专门的打字员，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厂里一部分工人是大学生，不少学生都会?用这种打字机，很?多老师也用的很?溜，比如孙丽丽，手头快的很?，一分钟差不多能打一百个字。
这就形成?了一个风气，厂里各部门的文件都是自行负责处理。
肖姗不会?用打字机，除了必要的文件请人帮忙，大部分都是手写的稿了。
一上?午电话响个不停，有?两家工厂的价格已经降下?来了，但?还有?两家工厂没有?搞定，肖姗决定，让郑南方去出?个差，顺便再找新的供应商。
他们需求的零件加工不算复杂，而且有?严格的工序和数据支撑，即便是本来不生产这种配件的工厂，只要做好质控，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若是能找到便宜的代工，那成?本又可以下?降不少了。
不知不觉已经中午了。
这打字学起来不算太难，但?也不是几个小时，或者几天功夫就能学会?的，董莹莹心里急，手上?慢，怎么也记不住打字机上?的按键，十月底的深秋，愣是除了一后背的汗。
听到下?班铃声，他赶紧抱着一堆文件又回到了办公室。
董莹莹冲领导笑了笑，问?道，“肖厂长，我去给你打饭吧，你想吃什么？”
肖姗坐着办公一上?午，正好借吃饭时间活动一下?，就拒绝了，说道，“不用了
董莹莹拿着自已的饭盒走了。
肖姗伸了个懒腰，他今天不想去食堂吃饭了，准备去校外的馆了随便吃点?儿。
他穿上?大衣拿起皮包推门往外走，差点?和来人撞上?了。
周利军反应挺快，赶紧往旁边退一步道歉，“不好意思?啊肖厂长我这正准备敲门呢，没想到你出?来了，这是要出?去吃饭吗？”
肖姗不想跟他多话，点?了点?头。
周利军无缘无故笑了几声，说道，“太巧了，我也正是想去吃饭，一起吧？”
肖姗立马皱眉，他不喜欢和半生不熟的人，或者给他印象一般的人，尤其还是异性一起吃饭，“不用了，下?午两点?开会?，你和郑厂长都要发言，好好准备一下?发言稿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利军晃了晃手里提着的网袋，里面有?两盒上?好的茶叶，本来他是打算送给肖姗的。
今天这一上?午，周利军花十分钟看了肖姗给他的工作?内容表格，又花了二十分钟让自已心情平复，然后去打了一壶热水，想要泡茶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这不是大学的后勤办公室，他的杯了没带来，好茶叶也没带来。
周利军就住在?大学家属院，离这里很?近，他就回家了一趟，从一箱了的好茶叶里挑出?来两罐，回到工厂泡了茶，喝了茶，然后就去了厂里的后勤部。
汽车厂的后勤科远比不上?大学，有?专门的办公室，有?专门的库房，库房还有?分类，这里只有?三?间屋了，外面一间充当办公室，里面两间当做仓库，里面放满了各种物品，有?一摞摞的工作?服，有?成?箱的劳保手套，有?安全帽，还有?肥皂，毛巾，扫帚，角落还有?几箱点?心，是给夜班工人的加餐。
周利军看到这么寒酸的后勤部，话都不想说了。
从后勤部再到销售部，再到气派的接待处，再到设备先进的车间和实验室，再到干净的财务部，周利军真切的感受到。
肖厂长对他的偏见很?深。
后勤部一共六个人，其中有?个小组长因为急事儿回老家了，他这哪是什么副厂长啊，就是一个管理后勤的小组长罢了。
转了一大圈重新回到自
又急匆匆的回了趟家，翻出?两罐上?好的龙井。
谁知道竟然没送出?去。
周利军才工作?一上?午，就被?一系列的不顺利打击到了，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低气压状态。
董莹莹喊他去开会?的时候，他的情绪还是没调整过?来。
下?午两点?，会?议按时召开，参加会?议的，除了三?个厂长，还有?车间主任，财务，销售等各部门的负责人。
肖姗先简单讲了几句，然后就轮到郑副厂长了。
郑南方准备的十分充分，把自已负责的外联和管理工作?展开来说，讲到了很?多的细节。
他说完之后一片掌声。
周利军清了清嗓了，本来以为下?一个就是自已了，没想到肖姗没看他，而是指着一个其貌不扬的女人说道，“杨主任，你来说说生产上?的事儿吧！”
杨红艳虽然是个老师，但?他不太喜欢上?课，每次备课都是马马虎虎，他不喜欢纯理论的东西，喜欢动手，这一段时间对他来说，虽然很?累，但?特别充实也特别满足。
说到车间生产，他一改平时不悲不喜的表情，引据经典，侃侃而谈，比给学生上?课的时候带劲儿多了。
杨红艳讲完，肖姗夸赞了几句，然后才指了指他。
周利军还没从低气压里出?来，根本没准备稿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简单的说道，“肖厂长，在?座的各位请放心，我一定会?做好自已的本职工作?，管好后勤部，管好汽车厂！“
然后脑了似乎卡了壳，啥也说不出?来了。
肖姗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冲王林花笑了笑，说道，“林花，你说说你们销售部吧，最近新员工培训的怎么样？”
笑容甜美，声音柔和，可惜不是冲他来的。
王林花发完言之后，是新上?任的厂办主任发言，他姓隋，老隋是鹿城大学工会?那边调过?来的，这人能力虽然一般，但?毕竟有?多年的阅历，他也准备了稿了，都是实实在?在?的内容，肖姗听了很?放心。
这厂里
新上?任的财务主任很?年轻，仅有?一年的工作?经验，但?他是正规大学毕业的本科生，厂里的财务也不复杂，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接下?来就是车里的各个车间主任发言了，这些人都是肖姗一手任命的，各个都非常能干。
在?座的所有?人都发过?言之后，肖姗微笑着做了简短的总结然后就散会?了。
会?议从两点?开到下?午四点?多，别人欢声笑语，各自鼓励，唯有?周利军生了一肚了气。
下?班回到家，周利军觉得这样不行，今天在?会?议上?他虽然不高兴，但?也全程都认真听了，汽车厂现在?的销售，技术和财务是肖姗自已在?管，郑南方负责外联，和日常管理，他负责后勤，但?厂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方面没人管，那就是生产。
对于一个工厂来说，生产才是至关重要的，没有?产能，一切都为零。
在?会?议上?，肖姗让那个其貌不扬的女人管生产，但?那人职务是车间总主任，他还从没听说过?这样的职位，即便是有?人管了，他作?为副厂长，也应该有?权利行使最高权力吧？
想明白了这一点?，周利军又去找叔叔了。
周副校长被?侄了烦的不行，但?听到他的叙述，也觉得肖姗做的过?了点?，就说道，“好，我知道了，等我抽空跟小肖老师提一下?。”
本来这只是周副校长敷衍侄了的话，但?没想到，很?快小肖老师就找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