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本来就安静的房间，无人说话时就显得静得吓人了。这么安静，让娜娜恍惚间回到了沉睡的时期，也是这样静。那个时候她知道只要挨过漫长的恢复期，等到再次睁眼她就能摆脱魔界，自由的在人间纵横。
然后她一睁眼发现此情此景，和她的幻象完全不沾边。
幽幽的叹了口气，打破了静谧得如墓地的屋子，卢卡掀起眼皮不动声色的瞥了她一眼，或许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些态度，又或许只是单纯的看她罢了。
娜娜猜不透他的想法，轻咳一声，她不习惯这样安静的氛围。塔米和卢卡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似乎那个重要的决定最后将由她来做。
“别这样看我，我不知道啊。”她无奈的摊开掌心。
“那我来辅助你们做决定，如何？”塔米提议，娜娜自然是拍手赞成，旺财不安的看了一眼卢卡，见自家主人不动如山的坐着，勉强将反对的话吞了回去。
不过就算借他三个胆子，他也不敢公然反对塔米，从进门开始，他就一直感觉十分压抑。特别是女巫那双瑛绿色的瞳仁，总让他觉得自己是被蛇盯上的青蛙。
旺财缩了缩脖子，继续假装泥人雕塑。
“首先是共用彼此的能力这条，娜娜愿意增强五感吗？”
“无所谓，虽然没什么用，但有也可以。”
“那，猎魔人先生愿意拥有魔力吗？”
“当然。”卢卡爽快的给出答案。
“好，那么下个问题。让你们白天必须时刻在一起，晚上才能分开，能接受吗？”塔米说话的声音总是低沉的，像一把昂贵的大提琴，音色浑厚丰满，充满无尽神秘感，能让人不自觉的放松警惕。
卢卡挑了下眉，这难道也是女巫的能力之一？
“唔……其实不是很情愿，但总比现在全天无休的绑在一起的好。”
“那就是同意的意思吧？猎魔人先生呢。”
“我也是。”
“取消读心可以吗？”
这次娜娜卢卡同时回答：“可以。”
塔米微微一笑，看来这两人是真的被读心烦到了。
“最后，你们愿意互相变换身份吗？娜娜你希望成为人类吗，而猎魔人先生从此变成魔物。”
一人一魔同时安静下来。
塔米咯咯咯的笑起来，看起来十分的愉悦，到最后她捂着肚子笑得肩膀都在抽了，卢卡和娜娜对视，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不解。最强女巫还在笑，刚才音色优美的提琴嗓音已经变得沙哑高亢，犹如乌鸦的啼叫，莫名的渗人。
旺财一个惊吓，干脆化成小龙形状直接躲进了行李里，连脑袋都不敢探出来，太可怕了。
好一阵，就在卢卡被眼前发了疯一样的女巫搞得快要拔刀的时候，塔米没有任何预兆的停了下来，她面色如常的直起腰，娜娜努力想从她的眼尾嘴角上再寻出刚才疯狂 抽笑的痕迹，未果。
就如她突然笑起来那样，她又突然不笑了。
卢卡心里难得的有些不安，这种异样的感觉从他踏入这个房间就有了，他摸出裤子里的玫瑰念珠，纯银的十字架不知何时转为了乌红色，这是只有遇到顶级的恶魔才会出现的情况，他不动声色的收起念珠，再次打量塔米。
女巫好似全无察觉他的敌意，优雅的落座在他们对面，卢卡的眸光很亮，仿佛鹰隼直勾勾的步步紧逼，直刺人心的夺目，塔米扭头，借由端起茶杯的动作，她躲开了那样的注视。
卢卡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刀柄，庆幸进屋以来就解开搭扣，将刀立在自己身侧，以防万一。而这样你来我往的针锋相对，暗自提防，娜娜全然不知晓，她只惊讶塔米的善变也全身心的思考着那个两难的问题，苦恼到不行，也天真到不行。
卢卡也觉得奇怪，魔物不该是这样的。
“所以，你们考虑清楚了吗。”塔米打断探究的视线，打断无谓的思考，回到了一开始神秘优雅的形象。
“塔米，你刚才为什么笑啊？”
“啊，很在意吗？失礼了。”女巫彬彬有礼的颔首，慢悠悠的解释：“自然是因为有趣啊。身披华美衣裳的两只蜉蝣，被挑挑拣拣的选上，拴在一起，难道不有趣，不值得一笑？”说完塔米隐隐又有些笑意扩大在唇边。
娜娜僵硬的冷哼一声，她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值得笑的。
“我有个问题，你说的就逐渐互换身份，这个时间大概是多久。”卢卡冷静提问。
“大概是一年半到两年的时间，索取代价的时限非常充裕，但是好处却能很快生效。也许十天，也许一个月，猎魔人先生就能使用魔力了，是不是很棒？”
卢卡没有回答，转而看向娜娜：“喂，大小姐，你呢，想不想真正成为大小姐？嫁给一位勋爵，以你的美貌嫁进皇室也不是难事哦。”
娜娜认认真真的思考了几秒，问他：“嫁给这些人有什么好处？”
这倒是问到了卢卡，从他醒来开始他就一直四处游历，不要说公爵皇室，他就连回到皇城的时间都非常少。只是，嫁给皇室是何等的殊荣，寻常女孩儿根本想都不敢想。
他记起某次皇宫举办的舞会，他恰好跟着好友去宫里见一位大臣。临走前好友偷偷带他在殿外看了一眼，舞会上少女们描着精致的妆容，苍白高耸的胸脯，细瘦的脚踝在高跟鞋的托举下不堪一折。旋律响起，起舞的裙摆就如飞翔在华丽穹顶下的囚鸟，又如行至末路的红花。
姑且算是，很美吧？
他摸着下巴上那一点胡茬说道：“大概是有钱，很有钱。”来自一个穷到偶尔住不起旅店的猎魔人由衷的心声。
“哦，好像也不错。”娜娜摸了摸鼻子，“啊，不对！我是魅魔，我要个屁的钱啊！”
“大小姐可不能说粗话哦。”
“滚。”对待卢卡，娜娜可没什么耐心。
卢卡偏头笑，娜娜瞬间对那个笑容有种不好的预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觉得每次卢卡这样笑的时候就是要开始讨厌的时候了。
她来不及伸手阻止，就见卢卡站了起来，悠悠闲闲的整理了一下敞开的领口，才说道：“我接受了。”
“什么，什么你接受了，你接受什么了！”娜娜扯着他的胳膊，内心有个极坏的想法不停冒出来又被她摁回去。
“不会的，不会的，你肯定不会答应的，你不会想做魔物的。”她自顾自的喃喃，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洗脑卢卡。
卢卡由着她挂在胳膊上，笑容愈加恶劣：“当然是答应了，百利只有一害，而且还有一年多，我不信我找不到解开契约的办法。”
“的确，契约是可以解开的，只是我做不到，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塔米加入话题。
“唔啊……”娜娜无意义的哀嚎一声用力拽男人手臂，企图用这样的方法阻止他。
“所以眼下新的问题来了。”
塔米和娜娜同时看他，看他嘴角冰冷的笑意蔓延到浓眉，那是一个隐隐透着血色杀意的笑容，娜娜感受到了他的内心，有些发憷的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被卢卡逼视的塔米也收起了笑容，气氛变得粘稠压抑。
“你是谁？活了不知道多少年，无敌的女巫到底是谁。”
泛红的刀刃感应到了主人的情绪，兴奋地颤抖，发出了“嗡——”的一声厚重锐利的鸣响。
森冷的寒气扑面而来，饶是活得够久的女巫也不免皱眉闪躲，Ares是一把历史悠久的魔刀，旁人也许不清楚，但塔米肯定是知晓的。
“哦，你认得这把刀，那就好说了。立刻亮明身份，免得这一刀下去神魂俱灭。”卢卡冷冷威胁。
“Ares，传说中的出自神界的刀，是神摘了最东边的星星千锤百炼而成。不知为何流落人间。那个时候的人间可没有现在美好，天启四骑士带来的灾难把人间化作炼狱，Ares在这样的环境里沾染了血气，就变成了一把魔刀。若是被这样刀杀死会立刻化为灰烬，再无转生的可能。很厉害的刀，但我无心一试。我的确是没有把一切都说出，但我也没有说假话。”塔米顿了一下：“至少，我能帮助你们是真的。”
“为了有趣？”
“当然。猎魔人先生，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你就知道，有趣这件事情是多么的珍贵了。希望你，务必活长一些，让我见识更多有趣。”塔米睁开眼，直视卢卡，用眼神来表达自己的确是说的真话。
娜娜眨眨眼，这才回过味来，对于卢卡的警惕和今日之事她没有什么看法想要发表。信息量过大，她没办法做决定，干脆静观其变。
也许过了一秒，也许过了冗长的一个世纪，卢卡放下刀后退。娜娜看他只是后退，却并不把刀放回身后，就知他心底仍有疑虑。
不过……
“猎魔人先生，很可惜，你现在能相信的只有我了。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塔米笑意盈盈的理了理衣领和袖口，笃定的看向他们。
娜娜不自觉咽了一下口水：“喂，猎魔人，要不我们还是……”
“就现在，开始吧。”卢卡武断的下决定。
“啊！可恶，听我把话说完啊！”
旺财从行李里探出头来，娜娜小姐发火的样子居然意外的可爱诶。啊，不对不对，我是要找母鸡龙的，魅魔再好看也不顶用。
这样想着，旺财又把脑袋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