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都出去了,你有话直说。”许宜行正襟危坐在桌边,手里摩挲着那裙子,脸色正经。
“主子,您让追查的那些失物有结果了。”
自从认主之后,影卫和许宜行之间的称呼就变成了“主子”“属下”,再不像当初那样叫二小姐什么的了。
“说。”
“您形容的那只金豹子,我们在边境军中找到了,现在正放在那里的参将陈师手中。据查明应当是一两月前送到军中的,陈参将很喜欢那东西,拿出来设宴摆酒让大家参观呢。这是我们画的图像,您看看。”
许宜行接过那只有巴掌大小的碎纸片,从这炭黑的线条中一眼就看来这正是自家丢的那只纯金大豹子。
这可是当初白祖父在外征战缴获回来的外邦战利品,何其名贵,先帝下旨褒奖将这东西又赏给了祖父,祖父又多给了娘,才会到了许府。
“对,就是这个。你说的陈参将是北境那边的将军吗?”
“正是。”
许宜行沉默了。其实能看见这个小纸片,她就知道了一定是爹做的手脚。都说家贼难防,如今是家贼和家爹一起偷,真的搞不清楚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再说这只金豹子,虽然年代久远,但是只要细查先帝那一代的赏赐详录,一定能看见,老爹的胆子可真大,先帝赏赐的东西也敢随意送去笼络人心,真是嫌命长了。
还是说老爹觉得天高皇帝远,反正北境那边的情况也传不到京城,他并没什么忌惮?
难说啊!
“那么其他东西呢?”
“大部分都是在黑市上有些踪迹,只是查到实物的就只有这一件。”
许宜行点点头以示勉励,知道他们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只要有一件这样的实质证据,自己的疑心也算是得到了解答。
“这个东西,恐怕不好拿回来吧?”
影五沉默了一阵,抱拳拱手:“主子下令,我等必然尽全力。”
好一个尽全力!这帮人是要凭着一身的武力强冲北境军营,还是要半夜去偷?想想都好笑,何其诚挚又忠贞的属下,自己以前绝对是脑子坏了才会觉得他们是累赘。
“不必,我说过了不要做无谓的折损。既然这东西已经进了军营,想必和我老爹是脱不了关系的,你们一出手,我爹肯定就知道了。剩下的东西也小心着点追查吧,若是有危险就直接撤手,不要逞强。”
“是。”
“跟着吴雪妍那边的人有什么动静?”
“您说的不错,吴三小姐刚离了京城没有多远,就有马匪半路截杀,不过幸好逃过了。现在吴小姐应该在往南边逃,只是大约路程遥远,跟着的人也没有再传回新的消息。”
二皇子还真是个十分狠心的家伙,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他算是做绝了。
“好的,我知道了,那就先这样,你传信告诉大家,一定要多注意安全。我这边最近应当也不会有其他事,请大家专心手头的事情就好。”
“是,属下告退。”
影五端着茶杯又出了门,许宜行久久没有动。半晌,就在桌子上的蜡烛快要燃尽的时候,她抬起右手,轻轻一扬,将那最后的小半截打到了地上,房中陷入黑暗。
她想不通,娘已经死了那么久了,爹处置她的遗物还是要小心翼翼的,他到底在怕谁?
最开始她以为是在怕影卫,可是如今影卫认主,他们的行踪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并没有人盯着老爹的举动,所以应当不是怕他们。
后来她以为老爹是在怕皇帝,毕竟白家东西不少,皇帝多少知道一些。可是今日,就凭老爹敢私自转移财物给北境的将军,而且那边还光明正大的摆酒炫耀,就知道老爹并不是害怕皇帝追查。
那么到底是谁呢?总不能是老爹在怕娘的鬼魂吧?这也太荒诞了,何况娘是因为生育自己而死的,又不是让谁拖死的或者行房事行死的,真是的。
莫非,爹在怕白府现在的掌权人,自己的舅舅白御?
这也没有道理啊,自己爹何尝把他放到过眼里?不过是个远房,除了上次让自己去报失盗的事情有点奇怪之外,完全看不出来爹对他们有什么别的情感啊。
可是不管因为什么,许宜行现在对于老爹的形象早就大打折扣,他从一个慈父的形象已经降落成了偏心、自私、功利、能忍会演这样的角色,真是太令人伤心了。
许宜行忽然很好奇,当初娘嫁给自己老爹的时候,是否也发现过这个人表里不一呢?如果发现了,那么她又会作何反应呢?
很没有由来的,她突然想到了路安远。路安远同自己一样,娘亲早逝,而且他的爹是皇帝,皇家从来没有真正纯粹的亲情。不知他在面对皇帝爹时,是否会产生和自己一样的困惑。
真想见见他啊!
虽然许宜行被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震惊了一下,但是很快她回过神来。路安远是很好,不过要说喜欢么,算不上,最多就是不讨厌加利用而已。
更何况她与路安远这些日子接触下来,能感受到他也不是一个纯粹的人,这样的人如果相互利用相互扶持,自然是好的。
至于感情什么的,这不是她该考虑的事情。
想清了这一点,许宜行心内的烦恼忽然少了一大半。自己近期的计划,就应该是早日见见孙子忧,问出他杀害自己的原因,然后早点脱离这个家,脱离这个莫名其妙的爹。
至于其他的,等大婚之后再做考虑吧。估计到了那个时候,其实自己的仇人也就没有很多了,真好啊,能够无忧无虑的生活,就和以前一样,是她现在最大的愿望。
“和以前一样?哼,想得美!”
黑暗中她将脑子里的想法读出,自嘲似的念了一遍,怎么可能再和以前一样?自己是死过一遍的人,如今身份也并非从前的大小姐,在经历并且看清了周围这些人的嘴脸后,一切就都不同了。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