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艽坐在回曲木镇的船上,脑子里思绪杂乱无章,一会儿想起自己多么可笑地来到蕙城,就吃了两碗汤面,看了眼皇后的凤撵,然后又坐船回家了,好在船上有师父买的东西,不然回去还真不好交待。
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想起最近常出现的梦中唤自己“将军”的声音,一时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从蕙城往曲木镇要沿着炎水河绕着小静山转一圈,船到木多镇已基本天黑,当夜便要歇在木多镇,林艽在木多镇上漫无目的地晃着,一个不大的镇子,在小静山脚下,从木多镇翻过小静山,山那边就是曲木镇,只不过翻山的话不仅太累,还要经过杀人垭,想起关于杀人垭的传说,几乎所有人都选择走水路,宁可多花一天时间,也不去冒险,除非赶时间的人。
他慢悠悠地晃到冷水鱼客栈,付了钱,要了一间上房,满腹心事躺在床上,想起这些年来的生活,想起从12岁那年离开家乡南下:
那个早晨,林艽挎上自己简单的行囊,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家那破烂不堪的两间草房,家徒四壁也没什么可留恋的,想起张半仙说的话,毅然决然地走出了家门。
没有盘缠,无法乘车坐船,没有同伴,遇到事情连通风报信的人也没有,他孑然一身,前路茫茫,翻过一座座山,越过一道道河,他始终想着,在遥远的不知道的地方,有一位姓木的姑娘在等着他,那就是他今生的富贵荣华,是他的归宿,是他的人生目标。
翻山时,差点没掉到猎人的陷阱里,过河时,从独木桥上掉下去,差点被激流冲走,被狗追,被人撵,这些都没能阻挡他南下的脚步,每过村镇,只要有人迹的地方,他都会去打听有没有姓木的人家。
这天到达那夏郡,他并不急于进城,老办法,他先找到城外的山神庙,选了一处干净又宽敞的位置将自己的包袱放下,看看神象前的供桌上的供品,一些普通的糕点,一些快烂掉的水果,还有些生米等,这些都没办法吃,难怪没人要。他选择了一些尚能吃的糕点垫了垫肚子,把庙里的柴草都划拉到自己的位置,然后就安然地躺在柴草堆上,耐心地等着,他得养好精神,晚上有一场硬仗。
赶了许久的路,非常疲累,天快黑的时候,他已经睡了一觉醒来了,远远地听到了脚步声,他懒洋洋地靠在一个神象脚边,看着四五个比他还要邋遢狼狈的流浪汉往山神庙里来。
五个人还未进庙,就感觉到他们有了新伙伴,不管哪行哪业,都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流浪汉这行业那也是如此。至少他们是讲究先来后到的,没经过允许,自己的山头不能叫外人随便占了去。
五个人很默契往庙的四周散开,从各个窗户里翻进庙里,将他从五个方向团团围住,林艽就那么靠在神象上,嘴角噙着一抹邪笑,眼神轻蔑地看着他们。
“滚出我们的地盘”其中一人大喝一声,想要在声势上压林艽一头。
其余四人立即应声附和,“滚出我们的地盘”。
林艽理都没理几个,走到那个看似老大的人面前,“把你们身上的食物都拿出来,我今晚便允许你们在此处歇脚”。
“涛哥,动他”其中一人喊道。
于是五个人一起向林艽发起攻击。
这人与人就是有区别的,大家都混迹江湖,都是流浪汉,可人家林艽五岁就开始了,无父无母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没有股子狠劲儿,早就不知死几百回了。
五个人还没挨到林艽的身体,便被林艽的鞭子抽到,谁也没看见他的鞭子是从哪儿拿出来的,一鞭子扫下来,五个人都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鞭。
这一下将五个都给震住了,在自己的地盘上被外来人给收拾了,那以后还怎么混?五个人发了狠地扑上来,只不过,他们只有撒泼耍赖的本事,以往打架全凭的是人多,根本就没有什么章法。
只一回合,林艽已心下了然,这五个人完全不是他的对手,难为他之前还以为有一场硬仗呢。当下也不多话,几鞭子下去,五个人都老实了,全都被打跪在地上。
“我就在此暂住几天,你们可以在旁边休息”林艽指着庙里空余的地方。
百姓们自发捐钱修建的庙宇,除了神象,就是供人进门站立着烧香和摆放供品的位置,空余的地方能有多大呀,容五个人安身已经很拥挤了,如今又被林艽划去了大部分地方,五个人别提多憋屈了。
“你们五个,都坐那边去,我问你们答”五个人心里不服,可面上又不敢反抗,林艽自然是知道的,也不想跟他们计较。
五个人都不说话,只一味地低着头。
“那夏郡城里,有多少座山神庙”他用手指着那位叫涛哥的人。
“没有打听过,但一般每个村子都会有山神庙土地庙,不过大多都很小,根本没有容身的位置,象这般大的山神庙,可能就这一座”涛哥老实地回答。
“本地人都什么日子来庙里上香?”有人来上香就有供品,他现在要做个好人,不再偷窃,不再坑蒙拐骗,离开家乡,一定要有个清白的名声,不然好人家的姑娘谁会愿意嫁给他。
“一般都是初一,十五,其他日子也有,但比较少”涛哥答道,虽然不知道这人问这些干啥,也不想因为回答不慎又让他抽鞭子。
“从明天开始,你们五人,去查查那夏有多少这样的庙,晚上回来告诉我”涛哥点头应是,尽管憋屈,却也无可奈何。
“现在, 把你们身上的食物都拿出来,小爷还没吃晚饭呢”下午那点放久了的又硬又难吃的糕点早就消化光了。
五个人将身上藏着的食物从怀里掏出来,油腻腻的纸张里包着的东西,看着都让林艽馋得流口水,也没心思计较那些人身上的味道,将纸包都摆在了神象前的供桌上,有鸡腿,有猪脚,有粟米饭,豆面饼,竟然还有半壶酒。
“嗯,不错,先放过你们,今晚都住在这里吧”。林艽吃饱喝足,斜躺在草堆上,懒懒地对几人道。
五个人虽然不服气,奈何拳头不够硬,不服也得服,夜里睡觉,林艽一边,五个人挤在另一边,稍微有点动静,都会被林艽抽鞭子,有人夜里要去外面小解,都被林艽抽了一鞭子,怪他没提前打招呼。
第二日,五个人一离开庙宇,便商量着再另外寻一处安身地吧,谁还真帮他做事不成。
五个人商量既定,也就没再管林艽的交待,下午时,五人便分头去找晚上可以落脚的地方,他们以为这那夏郡城里只有他们五个流浪汉,那些庙都空着在等他们呢,在被人痛打一顿撵出来之后,晚上又灰溜溜地回到林艽这里来。
今晚的态度就比昨晚诚恳老实多了,恭恭敬敬把食物奉上,五人都表示愿意奉林艽为老大,一是要报今天被人殴打之仇,二是要揭过今天未听命行事之过。
林艽倒也大方地未与计较,要收服一些人,总要恩威并施。
第二日,五个人将那夏城附近的山神庙土地庙都了解清楚了,一一给林艽作了汇报,林艽也如他们所愿,帮忙报了仇。
“从明天开始,你们五人去将这些庙里的供奉收过来,其余的还按你们以前的就行”林艽给五个下达任务。
“然后,打听一下那夏郡有没有姓木的人家”既然是富贵命,必然不会住在乡野小镇,那夏这种郡应该是有可能的。
“艽哥,你要那些供奉来做啥,又不好吃,兄弟们能给你弄来更好吃的东西”涛哥讨好地问。
“本少爷拿去集市上卖了换钱”林艽边吃着他们送来的鸡肉,边跟他们说。
“艽哥,要钱还不好说嘛,兄弟们能想办法帮你弄来”涛哥继续讨好地说。
“不必,本少爷现在要合理合法地弄钱,不再做那作奸犯科的事”,他从此要作个好人,不想再作混混,拿神仙的东西,不算偷。
“艽哥,你是要找人吗?木家是亲戚吗”涛哥又嘴贱地问,毕竟刚才他都回答了。
“小爷的事,你少打听”
如此这般,一晃半月过去,供品收集了不少,很多都不值钱,有些自己吃了,有些拿去集市上卖了,林艽攒下了几两银子,可是始终也没有打听到有姓木的人家,于是收拾行囊,继续往南行,涛哥五人要跟他一起走,他嫌弃地撇撇嘴,“呵,就凭你们几个,啥本事没有,还妄想跟着小爷我”,哼,若是什么人都能跟着本小爷,那小爷身后已经跟着一大串人了。
小爷我是去找姑娘成亲的,又不是去吃大户。
林艽就这样走走停停,四处打听,竟然没打听到一家姓木的,尽管一开始就并不怎么相信张半仙的话,可还是感到了失望,可已然离家这么远了,回程也不可能,他只能坚持不懈地往南走。
又大半年,到达那安府,那安府比起那夏要大上许多繁荣许多,林艽还是老办法去找山神庙。
那安城东最大的一座山神庙,是那安府官方建设的,里面供奉有本地山神还有供着土地,还有专门用来存放一些用具以及给远道而来的香客休息的空房间,这么好的地方,自然就是流浪汉们不作二选的家。
林艽便是在这里遇着木易温的。
木易温在山神庙里安顿好,派了自己的随从阿二去城里买食物,他们这趟镖是从蕙城护送一对母女去往那达。
那女子18岁,带着一个2岁多女儿,腆着五个月身孕,自己上镖局托镖,镖银给得足,将母女二人安全送到那达即可。
看起来轻松,实则不然,那女子生得十分艳丽,叫男人见了就挪不开眼的那一类,但女子非常聪明,一路上都将自己的脸故意涂黑,妆容画得粗糙,并且要求在人前和木易温假扮夫妻,其他护送的镖师作了家仆随从,所以一路都顺顺利利的。
眼看就要到那达了,女子的丈夫领着人追来了,木易温带着镖局的人与之厮杀一回,那些家丁护院对付一个弱女子不在话下,对上镖师这种专业的,就不够看了。
那女子是被其丈夫强抢来的,因其不从,被囚禁在一座小院里,女子趁其外出,迷晕了屋里所有人,携了金银细软,带着两岁女儿连夜逃离。
一个孕妇还带着孩子如何能逃得远,她聪明地选择了镖局,将自己的事情真真假假地叙述了一通,镖局看在金钱的份上,决定接镖,他们个人恩怨与镖局无关,木易温功夫好,人实在,故而这趟镖就由他护送了。
那达是女子的家乡,原本是回娘家投奔父母兄弟的,杀了丈夫及其家丁护院后,家乡也不安全了,不好连累了家人,女子临时起意转道往那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