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陶然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江依依便松开手，小心翼翼走上草地。
“不用真的画，摆个样子就好了。”
四下全是陌生的工作人员，大家的目光都围绕在她身上，江依依感到紧张和不安。她膝盖着地，廉价生硬的塑料草皮扎在她嫩嫩的皮肤上，蓬蓬裙的内衬也是粗糙的材料，刮蹭着她的大腿，她跪伏在草地上，两手按在画纸上。
旁边的大人看她拘谨的小样子，忍不住发出笑声：“小妹妹，把腰也放下去，是趴着，不是跪！”
江依依不好意思地硬邦邦趴了下去。
那工作人员又笑了：“小腿抬起来，对，晃晃看，好好好，停，就这个角度，左腿在往前一点，不要勾脚尖，尽量绷直，好坚持一下！”他转头对负责拍照的墨镜男人使了一个眼色。
戴墨镜的男人立刻动了起来，把墨镜别到自己的领口，走到江依依头前的位置，微微取一个俯角，他说道：“好，小妹妹抬头看我，笑一笑，来……”
他从相机里侧出头来，冲江依依眨眨眼睛，用指甲轻叩相机的镜头：“是看镜头，不是看我，看这里看这里。”
江依依这才把目光转移到黑漆漆的镜头上，里面透出神秘而诡异的光芒，她无端地觉得恐慌。
“对，找到镜头了！”他笑了一声，“来，小妹妹，对镜头笑一笑，不要眨眼哦！”
“好的，不要眨眼，我们再来一次！”
“再拍一张哦！”
“自然一点笑，微微一笑就好了！”
“嗯……放松，放松好吗……试试露一点牙齿，不，还是不要露了……”
“用手捧着脸让我看看，不，单手托腮……还是放下去吧……”
他的相机放下来，回翻了几张，眉头皱了起来，其他工作人员投来疑惑的目光，他看向他们，微微摇了摇头。
秦莉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神情期待：“拍好了吗？到哪一步了？”
那个摄影的男人把墨镜戴起来，走过去：“还有其他的小孩要拍吗？”
秦莉疑惑道：“怎么了？遇到什么问题吗？”
“这个小孩不太上照。”他把头凑
过去，小声地对秦莉说，把相机里的照片翻给秦莉看，“你看，好像不太会对着镜头笑，一笑，脸就僵硬了。”
秦莉看了一会儿，确实，这笑容就像是被人逼出来的，明明是娇美的孩童，却硬生生笑出一股老气和扭曲……
她浅浅叹一口气，那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她看一眼正走往草丛里走的楚陶然，没有人对江依依说接下来要干什么，她只好依然保持着趴伏的姿势，腿上的动作也不敢变动，楚陶然去把她拉起来，她犹豫了一下，看看其他人，从草地上站了起来，这次，脸上的笑容是真切而娇美的。
秦莉抿抿唇，转头对带着墨镜的男人说道：“那你先和我去拍一些课堂照吧，顺便看看谁比较上镜。”
戴墨镜的男人点点头，跟着秦莉走了出去。
“小妹妹，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啊？”带她来的小姐姐问她。
“没有。”
“哈哈哈，我还以为你有不高兴的事呢！好不想笑的样子，不过看到哥哥来了，好像就开心很多了！”她把地上的道具重新整理了一下。
十分钟后，秦莉和戴墨镜的男人带着另一个小女孩来了，她的小脸，就像个漂亮的水蜜桃，白皙里，是淡淡的红晕，笑起来，就像水蜜桃一样甜。
秦莉走到楚陶然和江依依身边，蹲下来说道：“小妹妹，我带你去换衣服好不好？”
江依依点点头，安静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跟着秦莉去换衣服，随后那个一进来就被拉去化妆的那个小女孩，也被人领了出去。
楚陶然看了一眼她充满期待和欣喜的背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他不知道秦莉带江依依去了哪里换衣服，只好在楼层之间转来转去，拐过一道走廊，正好遇到了神色焦急的秦莉：“啊！原来你在这里！怎么跑这边来了，那边拍照的人都在找你呢！”
“我家小孩呢？”他问。
“小妹妹在教室呢，别担心，那边有其他老师在的，我们先去拍照吧！”
“和刚刚的那个小女孩吗？”
“是呀！那个妹妹已经在等了哦！”
“秦老师，我不去。”他脚步未动。
“嗯？怎么了？为什么呀？”
“我本来就不想拍照片，只是陪着妹妹而已，她不拍了，我就回去找她。”说完，他就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秦莉头都大了，宣传策划是这样定的，上面要求一定要有这个主题的照片，原本以为换掉他妹妹就行了，现在竟然他自己也不敢了，这可怎么好？再去找个其他男孩？
“楚同学，你就当帮老师一个忙行吗？现在实在是缺人，再去找别人的话，今天就来不及拍了。”秦莉突然开始卖惨。
“秦老师，我也不上镜的，先走了。”小小年纪的楚陶然装作听不懂，很不容情地走远了。
秦莉无耐地扁扁嘴，看来今天是完工不成了……
楚陶然走到教室门前，正准备收拾东西就带上江依依回家了，背脊却骤然一阵冷汗。
江依依不在教室里。
三三两两的学生坐在一起玩，原本属于江依依的小椅子正被另一个小男孩翘着腿，油画棒散落在桌子上。
他立即跑道讲台上，那里坐着一位陌生的老师：“老师，请问我妹妹去哪儿了？”
“你妹妹？”
“就是原来坐在那张凳子上的小女孩。”他转身指着那张江依依常坐的椅子。
“没有啊，那别一直是这个小男孩啊！”她困惑地仰头看在江依依江依依座位旁兴致勃勃模仿动画片的男孩。
楚陶然面色一沉，冲出了教室。
这家儿童兴趣培训机构旁便是住宅区，一墙之隔，一树葱郁的栀子花延展进培训机构的后门，栀子花的花朵柔软，洁白的花瓣仿佛带着温厚的宽慰，江依依不止一次和楚陶然说过，栀子花真有意思，花香就像花瓣一样，暖暖的，厚厚的，冰清玉洁的……
翠墨初匀，暖玉横切，今年的栀子花开得格外茂盛。
楚陶然挤进窄窄的巷道，在一片栀子花垂落的绿色剪影里，看到了江依依的白色小皮鞋。
他松了一口气：“妖妖？”
江依依的背影一颤，从枝叶里亮起一双澄澈的眼睛，罅隙里的光斑洒了她一脸，江依依眨眨眼睛，小声答应：“三三。”
“你不要听他们瞎
说！”
“三三，现在我知道拍照是什么样的啦！原来我小时候的照片都是这样来的啊！”
楚陶然定定看着她：“是他们不会拍。”他坐在栀子花树垂落的那些枝叶前，把自己的运动鞋和江依依的白皮鞋对齐，他的鞋要大一些。
江依依把脸缩回去，整个人就靠在后门的院墙上，身体藏在枝叶里，昏暗一些的环境，充满遮蔽物的地方，能给她巨大的安全感。
“三三，你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吗？”
“哪里？”
“城区。”
“是啊，我爸妈没有其他地方的家。”
“上次我看电视里有一个大人人骂另一个小孩，他说他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