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顶缸(1 / 1)

果不其然,陸江北的線人還回稟說,柴雨圖拿院子裏的丫頭出氣尚且不夠,也不顧湯嬤嬤等人“美人不宜出院門見外人”的勸阻,在羅家的花園裏閑逛,有心無意地遭逢了羅白瓊和羅白芍二姐妹。

這壹對姊妹花,曾經是羅家裏金字塔尖尖上的頂峰人物,驕傲如公主,如今壹個手有燒疤殘疾,心裏當然自卑得緊;另壹個因為壹個色誘表兄未遂的事跡,暗地裏被人笑話了無數次,等孫氏壹完,所有人都敢當面笑話她了,還拿那日在聽竹院裏頻頻如廁的事打趣她,什麽“迫不及待要爬長孫殿下的床”,什麽“猴子穿衣扮人不像”。如此幾遭往來,羅白瓊也如壹只鬥敗了的公雞,沒有了往日的銳氣和陰狠勁兒。

占了上風的柴雨圖與蔫了吧唧的羅氏姐妹相遇,柴雨圖就狠狠整了她們壹把,據說只是壹個小小的身體沖撞,最後鬧到舉家無人不知。柴雨圖得了便宜賣乖,要那對姊妹花當眾自扇耳光賠罪,那二人哪裏肯,都去找老太太評理,而老太太壹則疼她們的心不似往日,二則找竹哥兒這羅家稀疏難得的根苗,心裏上火,誰還肯搭理她們。就是送瓊姐兒芍姐兒去給柴雨圖當奴婢,緊著柴雨圖欺負又能欺負幾日,當消柴雨圖壹口氣,往後羅家也多個皇妃娘娘照應不是?

於是,愈發誌得意滿的柴美人,叫幾個嬤嬤按住了羅白瓊和羅白芍,真就將她們當奴婢處置了,幾十個耳光下去,臉都打腫了。而老太太聽說後又埋怨柴雨圖太輕狂,連個姊妹間的情分都不念,往後羅家還指望她什麽!這壹生氣,本來給她置辦的壹份兒華麗嫁妝也扣減去壹大半,而柴美人則暗自後悔不叠,恐進東宮時臉面上不夠光彩鮮亮,如今正設法挽回老太太的心。

另壹方面,老太太又延醫給羅白瓊二人治臉腫,因為她們兩個都是待選的秀女呢,也有鯉魚躍龍門的可能性呢。羅白瓊本來預定要當貴人的,可被柴雨圖攪了,因此只好回頭繼續當秀女;羅白芍圓臉細目,姿容不及她姐姐好,年紀比霍似玉還小半歲,身量都沒長足,老太太也不過拉她去充個數;此外還有壹個名額,是霍似玉空出來的,

老太太只好按著欽差大人的指點,讓下人在江南壹帶尋訪羅家的宗族親戚,希冀找到個族親的女兒來充數,目前還沒有收獲。實在不行時,只好將“家醜”羅白英拿出來充數了。

這些就是霍似玉走之後,羅家裏發生的壹系列金枝鬧劇,霍似玉聽後微微笑了,纖白擢素的春蔥指,攪弄著香爐中冉冉升起的壹道秋檀香的紫煙。羅家倒是熱鬧得緊,只不知這外面轟轟烈烈的架子還能撐個多久。大概就只看老太爺羅脈通能活多久吧。

那日,老太爺蒙錦衣衛大人召喚去兔兒鎮效命,可壹到了鎮上,他就突然癱瘓不能動了,拉回揚州之後,他堅決不回東西二府,如今只住他城郊每年獨自祭奠“師恩日”用的農家小院裏,除了壹個隨身小藥童,他將東西二府派去的所有傭人都盡數攆走,謝絕壹切看診和訪客。

這個信兒,霍似玉是聽廖之遠講的,聽後她心中不禁泛起兩分疑惑,羅脈通真的癱了嗎?還是裝癱瘓?按說以他那種級數的醫術,不論是想裝癱,還是想治癱,都不是多難的事……而且前世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羅家上下的人也口傳,說老太爺癱了,羅家痛失壹柱,悲哉悲矣。難不成,他前世也是在裝癱?這位老人家多年浪跡江湖,滿面風霜,丟下天大的富貴錦繡不去享受,希圖的又是什麽?

如今霍似玉也只把羅家這些事當個玩笑話,聽壹回就完了,根本不放在心上,如今掛念的除了找人,還有壹個就是……

“餵餵!小逸!”青兒的“嬌軀”膩上來纏她,不懷好意地笑道,“我剛剛親眼看見高絕從妳房裏出去,妳送他到門口,兩個人還依依不舍地說了大半天話!這裏面卻又是要古怪?妳不記得妳是孟瑄的待嫁新娘了?再有三天,妳就上他的大紅花轎了,妳可不能吃著碗裏的,瞧著鍋裏的呀!”

霍似玉壹把將她推翻在炕頭上,笑罵道:“妳這飛醋吃的好沒道理,妳該直接去找他呀!哦~~可說著呢,我在山莊裏看見妳說的那個隨在高絕身邊的‘女捕快’了,兩個人果然合拍,時不時就有眼神交流呢,妳是看見了這個,心裏堵得慌,上我這兒來找晦

氣呢!”

“呿!”青兒滿面不屑,呲出兩排緊咬的雪白門牙,以表明自己已不屑到不能更不屑的地步,仍纏著霍似玉問高絕的來意。

霍似玉拍了拍手下的針線簸籮,笑道:“我上次煩他壹件事,今日他得空來給我消息,見我做的香袋子精致可愛,說他有壹雙兒女,下月就接來山莊裏習武,兩年多都沒正經送他們生辰禮物,如今采買了壹批波斯寶石,正尋不著好的錦盒盛裝,就央我做兩個大些的乾坤香袋給他……”

“波、波斯寶石!”青兒聞言雙眼發亮,擦了擦唇邊不存在的口水,問,“在哪兒買的,是鉆石還是藍寶石?”搬運回現代還不發大財了!

霍似玉沒好氣地敲打她,好馬不吃回頭草,她不能再惦記高絕家門口的草了。青兒問她找高絕辦什麽事,霍似玉埋頭做著針線活兒,淡淡道:“不記得欠實說過的話了,有個老僧把孫湄娘化走了,老太太還叫那老僧去祖墳蓬屋裏做幾日的道場,因此我那日同妳去兔兒鎮之前,就飛鴿傳書高絕壹信,讓他幫我去殺了孫湄娘。”

青兒瞪圓了眼睛問:“人殺了嗎?那和尚守信地去給羅家念咒了嗎?”奇怪啊,小逸為什麽這麽痛恨孫湄娘,非置於死地不可?她是個嘴硬心軟的人,從來不這樣對別人趕盡殺絕!難道兩個人之間的仇怨從前世就結下了?佛曾經曰過,不可說,不可說呀……

霍似玉搖搖頭說:“那個老和尚不是壹般人,他能和高絕戰個平手,而高絕見我傳信裏的口吻嚴肅,也是壹心想做成我求他辦的事。最後高絕拼著挨了那老僧壹掌的代價,剁了孫湄娘的兩腿壹手,算是跟我交差了。”

“兩、兩腿壹手?!”青兒滿口的茶水噴出來,噴滅了冉冉噓著紫煙的香爐。

看著霍似玉素手繡花針,在布料上密密下針腳的淡然模樣,青兒只暗自砸舌,她真是個厲害丫頭,是不是在古代的深宅大院裏過壹輩子,頂在現代上二十年學積累的心計和手腕。忽而就想到呂後把戚夫人做成人彘的那個典故,雖然她清霍小逸沒那麽兇殘啦,可壹句“自古最毒婦人心”的話,還是盤旋在心頭久久不散

兩人悶了壹會子,說完了孫湄娘,青兒自然而然想到了要當遊那個“叛徒”,問他怎麽受了傷。霍似玉告訴她,是那日董氏大鬧桃夭院時,為眾人頂缸,挨了不少板子,約有百十下重板吧;欠實看不過眼,也分了他十板子,就也跟著弄了壹身傷。

青兒聽後對要當遊的印象又好了兩分,又轉而罵董氏壞心眼子。看到那邊書桌的鎮紙下壓著日程表,今日是三月初四,迎娶的日子是三月初八,用赭石醒目地標註出來。她剛想笑話霍似玉嫁人心急成這樣,轉念又問道:“我看要當遊和欠實都傷得很重,俗語說,傷筋動骨壹百天,他們這次不能跟妳去清園了吧?現在蟬衣和薄荷也找不見人了,妳出嫁的時候,豈不是只有壹個柳穗?那也太寒酸了點,妳好歹是七‘副’奶奶呢,要不我讓我哥去‘人口買賣市場’給妳挑幾個好的?”

霍似玉謝絕:“舅舅給我置辦了幾十品嫁妝,又讓人拿了單子來給我瞧,看缺什麽不缺,我只壹劃去了單子上的八個陪嫁丫頭和三個嬤嬤,說隨行人員就不勞他操辦了,我自己裁度著辦就行了。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從前只當壹句尋常的諺語聽,現在卻是有確實體會了。找不到蟬衣她們,我也不想用別的丫頭。”

被“舅舅”二字銷魂地電了電,青兒勸說了壹回,並提議道:“我的甲乙丙丁跟妳也算熟,我借兩個給妳用,等蟬衣回來了妳再還我,行吧?新娘子只帶壹個鼻子有傷的丫頭,嫁去那邊會有人笑話妳的。”

霍似玉又說:“我不光不帶小遊和欠實,連柳穗這次也要暫時留在山莊。她的鼻子需每日敷藥將養,好利索需要小半年工夫,未免她跟去清園裏操勞俗務,所以這次也壹並留在茗裏。除了她們幾個,其他從羅家裏帶出來的人,都是粗使上的漿洗、園丁、灑掃壹類,這些人在清園裏本不缺,而且出嫁從來沒有帶粗使仆役的道理,也就都不帶過去了。這壹回,我只帶蘇子那小丫頭過去,圖壹個清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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