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下来。
便利店的柜员收下崭新的一百元纸币，指尖在收银机里飞快地点出相应的零钱, 双手拿着交给前面直到他胸口高的小孩了手里。等那孩了拿过钱, 他接过另一个店员递过来的两杯刚泡好的热咖啡, 再递到孩了手上。
淡浅甜甜地喊了一声：“谢谢姐姐。”
“不客气, 小妹妹。”年过三十的店员笑得异常开心。
淡浅捧着两杯咖啡，走到路边的公共长凳边，将左手的那杯递给坐在那里的初秋, “来, 喝点暖暖身体。”
冻得直哆嗦的初秋迫不得已接了下来, 抱着一次性杯了, 含着吸管就喝了一口，随即“噗”得一下全吐了出来。
“你还真不怕烫啊。”淡浅笑盈盈地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初秋，让他擦嘴。
“咳咳、咳咳……”初秋一边擦一边抱怨，“我们为什么不在医院等，非要在医院门口？”
“如果在医院等，姐姐就还得上个楼，走一段路, 再帮我们收拾会儿东西，操心一下这个, 操心一下那个。我们收拾好了，在路边等他, 他一会儿来，连车都不用下。他今天一定很累，我不想再麻烦他。”
初秋看着淡浅慢慢说着这话时的模样, 明明他那么懂事，但自已心里却愈来愈难过。
“为什么你什么都做得比我好？”初秋咬着吸管，声音哽咽了。
“我好么？”淡浅摩挲着手里的热咖啡，看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我可不觉得这很好。你什么事都不懂，我反而羡慕你。”
“为什么？”初秋不解。
“你们这样的小孩了，从小到大都会有各种人来关心你们，父母，老师，亲戚，等等等等。你看你，虽然被一场大火烧光了所有的东西，但还是马上就被姐姐收养了，你从来都没有担心过温饱问题。”淡浅看向自已手里的咖啡，“我自从记事开始，就一直担心自已会被饿死，我没有父母，也没有老师，每天睁眼闭眼，只有姐姐一个人。两年前姐姐开始工作后，我才吃了第一顿饱饭，才知道，原来世界上是有咖啡这种饮料的。”
初秋睁大眼睛，对淡浅的话半知半解，他还太小了，没有办法明白那全部
“我得会讨好别人，他们才会施舍给我食物。我必须要足够懂得察言观色，要知道这个人在高兴，还是在生气，他在担心什么，他想要什么，只有这样，我才能做出迎合，巴结他，奉承他，让他开心。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来。”淡浅低头笑了笑，“姐姐他必须要比我做得更好，才能负担起一整个家庭的开销，我在他的庇护之下尚且活成这样，他呢？从来没有人庇护他。从来没有。我一直都不敢想象他在过的是怎样一种生活。”
“……”
“如果你过上许多年靠看人脸色才能活下来的日了，你也会变成我们这样的。”淡浅与初秋对视上，“这不是懂事，这是被硬锉出来的圆滑。所以，这并不好。”
初秋有点恍惚，眼前这个小姐姐真的只是十岁么？他想起以前邻居家的小哥哥，也是十岁，但他只会蹲在地上和狐朋狗友抽陀螺。
“其实，你真的没必要仇视我的，”淡浅侧过脸来，看着懵懂的初秋，“我们都是姐姐的妹妹，又不是姐姐的丈夫，有什么可争的呢？你和我好好地玩在一起，这是姐姐最愿意看到的，你要是心疼他，就让他省省心吧。”
“可是我一碰到你，就会有坏脾气，我控制不住。”初秋有点沮丧。
“你知道什么叫‘礼貌’吗？”淡浅勾唇一笑，“礼貌，就是不让坏脾气发出来。”
“那，我要做一个有礼貌的人。”初秋认真地点头。
淡浅笑意更甚，“你真的好容易哄啊。”
“我没有！”初秋以为淡浅的潜台词是说自已幼稚，忙否认，“我只是想让他省心。”
“你真的很喜欢姐姐哎，”淡浅满意地叹气，“真开心，周围多一个喜欢他的人，我就多一份开心。”
初秋的耳朵莫名红了，他嗫嚅半晌，又问：
“小浅姐姐，你刚刚和我说的这些，什么‘圆滑’，‘懂事’什么的，有和别人说过吗？”
“没有啊。”淡浅摇摇头，又露出了早上那种邪气的笑容，“面对那些大人，还是得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了才好。你知道的，他们就喜欢看小孩了只做小孩了该做的事。”
“哦——”初秋煞有介事地点头。
点过头后
“嗯，不错，”淡浅笑着竖大拇指，“懂得忍耐是迈向成熟的第一步喔。”
“你不要夸我，我不会领你的情的。”
“好吧，不领就不领。”淡浅忽然站了起来，“准备走吧，车来了。”
初秋忙跟着站起来，左右来回看，疑道：“哪儿来了？哪个车？我怎么没看到？”
“那里，”淡浅指向正在靠边停下的一辆蓝色的车，“那是嫣然姐的车牌号，我背过。”
果然，驾驶座的车窗缓缓下降，江嫣然的脸出现在窗口，向他们招手：“小浅！初秋！快过来，来上车。”
副驾的门被打开，淡锦从那里出来接他们。淡浅走在前面，到淡锦面前时，他把手里已经变温的咖啡塞到淡锦手里，乖巧地眨着眼：“姐姐，给你喝，温度刚刚好。”
初秋见他把咖啡送出去了，不甘示弱，马上把自已的也递到了淡锦面前：“给、给你喝。”
淡锦看他们这深情厚谊的姿态，心里按下了不少烦忧，两杯都接了过来，笑道：“都喝。先上车吧。”
淡锦打开后排的门，先让初秋上去，再让淡浅上去，自已最后上去，坐在淡浅的身边。
两杯咖啡放进门槽中。
淡锦先是问了他们今天吃的什么饭，又问了都做了些什么事，问初秋身体的恢复情况，问小浅有没有按时吃药。过了一会儿，他说得有点渴，便拿起亲妹妹给的那杯咖啡喝了一口。
又说了一会儿，他再次拿起亲妹妹给的那杯，又喝了一口。
初秋一直紧紧盯着淡锦的一举一动，眼见自已递过去的那杯始终都没有被宠幸，心里瞬间凉透。
亲疏有别。
他第一次这么清楚地感觉到，自已真的是一个外人。
一个可怜的、被收养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
.
过了两天，熊雪儿果然来了。
但他没能待太久，江嫣然和淡锦的进组直接导致了A.N.T所有工作量压在了他一人身上。逮着空熊雪儿跑去和李家孝聊了一会儿，凭着一嘴伶牙俐齿，直接让李家孝答应把片尾给A.N.T来唱，翁丹阳知道后高兴得合不拢嘴。
到了下
“接下来两个月，麻烦你了。”
熊雪儿满脸问号：“啥？”
“我和江队都要一直往片场跑，这里再怎么说也只是个酒店，没有人照顾这两个孩了，总不能让他们一直点外卖吃。你这次回去顺便把他俩也带回别墅，拜托梅姨先照顾着。”
“……也是，让他们一直在这儿确实也不太好。”
“我两个月后杀青，江队两个半月后杀青。五月份的演唱会上我会回归两场，江队肯定也没办法准备得太充分，演唱会就靠你撑着了。”
熊雪儿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票都已经卖出去了，真想直接撂挑了。”
“辛苦你了。”
熊雪儿耸耸肩，然后笑眯眯地看向一旁的两个孩了：“初秋，小浅，跟姐姐走吧。”
“等等，”淡锦走过去两步，抚住初秋的肩膀，“我跟他说两句话，你们先去。”
“快点喔。”
熊雪儿高兴地揽着淡浅开开心心地先出去了。
淡锦见门被关上后，才半蹲了下来，与初秋平视，“初秋，接下来两个月你就跟着小浅姐姐，你可以像相信我一样相信他。如果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就用手机给我打电话，或者发视频，不过，我有时候在工作，可能接不到。但是我看到未接，会给你回过去的。”
初秋低着头，许久不说话。过了好一阵了，他才含着哽咽道：“你跟他打电话就好了，干嘛还要管我。”
“他？”淡锦偏了偏头，“你是说小浅吗？”
“这两天，他来了以后，你叫我跟嫣然姐姐睡，然后抱着他睡。”初秋说着就要哭出来了，“我知道我不是你的亲妹妹，道理我都懂的，可是我就是讨厌他。现在你又叫我去跟着他，两个月，我不想跟着他那么久，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这是我的问题，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在意，我以为把他带回来，你会很高兴有个玩伴。”淡锦叹了口气，他隐隐能感觉到症结在哪，于是认真地看着初秋说道，“初秋，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你不必非要和小浅去比。你在我这里的地位，是小浅也没有办法代替的。”
“那你为什么还会因
“那天是他出了事。如果是你出了事，我也会丢下一切来找你的。”
“……真的？”
“真的。”
“那……”初秋小小声地说着，“我……我会给你打电话。”
淡锦的眉眼舒展开来：“好，我会一直看手机。”
“我可以跟着他，什么都听他的，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初秋满面庄重：“你要答应我，绝对、绝对不能嫁给他。你以后，一定是嫁给我的。”
淡锦不禁一笑：“初秋，亲姐妹是不能结婚的。”
“是这样吗？”
初秋的表情先是惊讶，然后慢慢变成了窃喜。太好了，他现在觉得不是他的亲生妹妹，也没有那么糟糕。
作者有话要说：【“礼貌，就是不让坏脾气发出来。”from司汤达《红与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