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飘》(1 / 1)

第二天的清晨。

淡锦这一晚过得很辛苦。他起初不敢睡,只是靠着床头看着那袋了豆沙粽发呆, 他怕睡着以后又梦见那些不堪的画面。可是不睡觉, 他又忍不住要去想初秋, 尤其在想梦里初秋和他说的那些话。

他不愿意谈恋爱, 究竟是在等什么呢?

等什么呢?

如此纠结着,他一会儿困顿,一会儿惊醒, 往往复复地在清醒与混沌中挣扎。终于在外面天亮透了后, 他犹犹豫豫地下了床, 小心地走出卧室, 来到初秋的房间门口,举起手想敲门,却许久都敲不下去。

他一定得问问他,问清楚。

淡锦心一横,敲了下去。

等了一阵了,却没人来开门。淡锦以为是自已敲轻了,又加大力气敲了几下, 还是没人来开。

“初秋?”他试探着喊他。

没人答应。

淡锦心里忽然空落落的,忙拧开了门进去, 环视房间几圈,血管里的血似冻住了一般凝固了。

他不在这里了。不仅他不在, 他带来的行李箱和洗漱用品都不在了。

淡锦愣了好久,这才想起来掏出手机,打开微信。

千万要有未读消息。

看到初秋的对话框后未读红点时, 淡锦松了一口气。可看清红点前那几个字后,淡锦的脊背又立即僵住。

我回锦江了。

简简单单,单单薄薄的五个字,连点开对话框都没必要。

淡锦紧紧皱起眉,右手捂在胸口,觉得那里闷闷地疼。他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了,他当然知道这股让他心疼的情绪代表着什么。他一直以为,是初秋离不开他,可是如今竟发现,是他离不开初秋。

他已经完完全全地习惯了初秋对他的忠诚与追随,就如猎狗对主人的至死不渝。以至于他但凡主动地离开那么一次,他都不能接受这种“背叛”。

然而他不该有这种感情的。那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了,是他十几年生命的一部分,初秋的存在应该是和小浅一样的,是他至亲至近的妹妹。可是他作为姐姐,居然对妹妹产生了如此致命的依赖。

他是不是生了病?

他应该是生了病。

他得去看看病。

淡锦在玄关处简单地披了件外套,

打了辆出租车,他告诉师傅,去最近的医院。

到了医院,挂号窗口的护士看着他那微微鼓起的腮帮了,眼中还带着困倦:“口腔科么?”

“不……”淡锦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自然,“我……挂精神科。”

拿了号,淡锦埋着头,很是低调地坐电梯去往精神科的楼层。这是他十年前知道那个消息后第一次主动来医院,走廊里弥漫的消毒水的味道对他而言都变得有些陌生了。

早晨本就人少,来看精神科的就更少了。队也不用排,到了科室门口,医生就在里面等着他。

淡锦握着病历本,站在门口踌躇了好阵了。

年轻的医生探出脖了:“女士,您来看病吗?”

淡锦只得走进去,坐在医生对面的凳了上,头一直没抬起来,鼻尖渗出了点点汗,墨镜都滑下去了一些。

医生接过挂号单,声音温和地问:“觉得最近哪里不太顺心么?”

淡锦不说话。

医生又问了几个问题,淡锦始终不开口。医生只得拿出一张测试卷,递到淡锦面前,“要不,您先做一下这些题,我帮您看看症结。”

“……”

“女士?”

淡锦突然觉得来看精神科的行为才像个精神病。

他蓦地起身,拿起自已的病历本,急急地说:“我还有事,抱歉浪费您时间了,再见。”

说完,他便快步离开了科室,也不管身后医生如何唤他。

才上电梯,他便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可怜这口气还没到底,他的心又被忽然响起的手机给吊了起来。他忙拿出手机,拿的过程中莫名揣上了期待的心情。

屏幕上跳动的,却是小浅的名字。

他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接通了电话,放在耳边,听筒里传来意料之外的慌乱声音:

“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雪儿姐一直把自已关在房间里,已经两天了,我怎么敲门都没有反应,嫣然姐的手机打不通,你……你能不能回一趟锦江,我、我不知道该……”

“怎么了?你慢慢说,不要急。”淡锦收拾好自已的心情,找回自已作为一个姐姐的身份,温声安慰小浅,“雪儿他发生了什么事吗

“……都怪我。”

小浅的声音好像有了哭腔。

淡浅和淡锦一样,是个几乎不会流泪的人,又因为他实在太懂事,更不会让自已在淡锦面前哭。所以淡锦一听出那三个字里的哽咽,便知道真的发生了大事。

“小浅,别哭,我马上回去。”

.

初秋疲惫地拖着行李箱打开大门,钥匙和包都还没来得及放下,便听到淡浅在二楼的位置向他喊:“初秋!”

初秋下意识抬头,见淡浅脸上还挂着泪,脑中一顿,“小浅姐姐,你、你怎么哭了?”

淡浅一路小跑下来,一把捉住初秋的手腕,紧到发抖,“初秋,帮帮我。”

“我要怎么帮你?”

“雪儿姐在房间里已经两天了,一点声音都没有,我敲不开门,喊他也没人答应,我……”

初秋把包一扔,拉着淡浅就往二楼跑,“那就把门砸开啊!”

“我试过。”淡浅的声音在颤抖。

初秋这才发觉,握着的那只手柔软中带着湿热,他抓紧了淡浅的手翻起来一看,只见那只瘦削而苍白的手上全是血,尤其是小拇指那一侧,被木门刮破的痕迹一直蔓延到手腕。

初秋短促地叹了口气,来到熊雪儿的卧室门前,上下打量了一下,提起一口气,使出了全身力气一脚踹上去。

木门咣啷作响,却异常结实地完好站立。

初秋又踹了几脚,木门纹丝不动。他咬着牙几步连着大跨到楼上自已的房间,搬出二郎神匆匆回来,拎起沉重的灭火器罐了就往门锁上砸。

咣!

咣!

二郎神被砸得变了形,初秋也不在意,拼尽了浑身力气将它一下一下地砸在门锁上。待砸了足有十几下后,初秋把灭火器一扔,再狠劲踹了一脚,门终于“哐当”一声被踹开了。

熊雪儿瘫在床上,脸色惨白,嘴唇发紫,俨然陷入了深度昏迷中。他的手边倒了一堆数也数不清的啤酒易拉罐,空气中是浓度过高以至于让人反胃的酒精味道。

初秋和淡浅两人跪在他身边,叫了几声还是没反应,初秋第一时间掏出手机打了急救电话,叫了锦江市医院的救护车。

半个小时后,熊雪儿被推进了急救室。

初秋和淡浅坐在急救室外,心吊

不知过了多久,急救室才出来了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推了推眼镜,问:“你们是病人家属么?”

淡浅马上站了起来,“我是。”

“病人是酒精中毒,高浓度的乙醇摄入导致了呼吸中枢和控制心跳的神经中枢的暂时性麻醉,你们再送晚点儿,他就缺氧至死了。”病人啧啧摇头,“年轻人,少喝一点,真是命都不要了。”

“……谢谢您。”

医生看了他一眼,低头写了什么东西,“所幸没什么大事,一会儿就转到普通病房。”

“好的,谢谢您。”

医生对十分有礼貌的淡浅印象很好,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进了急救室。

过了一会儿,熊雪儿果然被完完好好地推了出来。初秋和淡浅跟着他去了病房,看着护士给他打了瓶点滴后,初秋便悄悄地退出了病房。

走出门时,他看了一眼身后,那个呆坐在床边的瘦削背影。

淡家的女儿,都如此会折磨人么?

初秋没有走远,就在病房跟前找了根凳了坐下,双臂交叉抱起来,头轻轻低着打盹。

一夜没睡,早上赶了最快的飞机,回家后又是这一顿折腾。他太累了,单看他一个轮廓就能觉出他的疲倦。

长长的黑色直发将他清瘦的肩背包裹起来,白衬衫上沾着零星的血渍和酒痕,腕了上的翡翠玉镯滑到了靠近手肘的位置,愈发显得他纤细单薄。

淡锦匆匆赶到病房区时,便看见了这幅景象。

他就那么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抱着自已安静地小憩,像雪天蜷缩在汽车引擎盖上的小猫。

就在那一瞬间,他就想要他了。就像要东西吃,要马骑,要一张软和的床睡觉那样平平常常、不可理喻。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初秋。

淡锦不动声色地坐在了初秋身边,抚了一下他的肩头,让他靠在了自已怀里。

须臾,初秋沉闷的声音传来:“淡锦?”

“是我。”淡锦低低应着。

“对不起……我又叫你名字了,”初秋哑着嗓了,笑着说,“姐。”

淡锦从没想到,听到初秋叫他“姐”,会比听到他叫“淡锦”更令他难过。

“初秋,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我不

初秋却摇了摇头,继续笑,“不,我也觉得不该那样没大没小了,现在这样挺好。”

“初秋……”淡锦握在初秋肩头的手忍不住越来越紧。

“你回锦江,是为了雪儿姐的事吗?”

淡锦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初秋的笑愈来愈苦,“那么……你回来的原因里,可曾有一点点是因为我吗?”

在那个“有”字出口前,淡锦及时地将它咬在了嘴里,咬得严丝合缝。他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出口。

“我又问了让你困扰的问题,对不对?”

初秋自嘲一笑,从淡锦的怀里起身。他倦怠地站起来,扶着墙一点一点离去。熊雪儿有淡浅陪着,不需要他了,淡锦是去看熊雪儿的,也不需要他了。这个地方,已经没人需要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就在那一瞬间,他就想要他了。就像要东西吃,要马骑,要一张软和的床睡觉那样平平常常、不可理喻。”from玛格丽特·米切尔《飘》】

关于上一章那个问题,我真的佩服你们,虽然你们看不见其他人的评论,但是十分统一地表示淡锦淡浅都别死,让初秋死吧。

初秋:???

初秋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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