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很清楚我的条件。”贝利尔走向身旁一座废弃的房子。门上还留着半截残破的金色镜芒纱。
伊兰没有回答,她半蹲下来，凝视着一朵生长在废墟中的不知名小白花。
她不知道这个小镇当时发生过什么，镇民们的命运如何。
她只能猜测,那个时候,身为勇者的自己是在努力拯救这个小镇,不让它被深渊魔物占领。
魔王贝利尔现在必定是想要重新开启深渊的,最近封印越来越不稳定,绝对与他脱不了干系。
“接受深渊的力量,我会变成什么？堕神，还是新的魔物？”她站起来,看着贝利尔。
黑发的恶魔垂下眼眸，手指一捻，小白花便已经飞到他指尖。
贝利尔靠近少女,将那朵花轻轻别在她发间。他的手指有意无意掠过伊兰的脸颊,蜻蜓点水般稍稍一碰，便快速离开。
“什么也不会变，你相信吗？”魔王那张线条分明的俊美容颜被月光勾勒出柔和的银边,让他原本带点邪恶诱|惑力的气质也温润了许多,“我说过，深渊不是你的敌人,只要你想，深渊、这个世界都将属于你。”
“梦做的太大，容易闪着脑子。”伊兰从自己发间拿下那朵白花，“你看,这朵花原本一直自由自在地生长在这里，但只因为你一个无聊的举动，她就被迫离开最喜欢的泥土和阳光,最后能怎样？只能逐渐枯萎死去。你是真的喜欢这朵花吗？不，你其实是在毁掉她呀。”
伊兰毫不怜惜地将那朵花碾碎，让她随夜风飘散得无影无踪。
贝利尔的绛色睫羽微微颤动，狭长的瑰色双眸中，映出少女神色冰冷的脸庞。
他回忆起自己曾经为了让这位少女勇者堕落，而伪装成她的骑士侍从，跟随她四处征战。
她永远是那么强大、时刻拥有胜利的信念，他留在少女勇者身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的部下，以及她的伙伴们都那么信任她。
他从那时起，就一直希望这个散发着光芒的少女，能够与他共享深渊的馈赠，成为这个世界新的神明。
可是她那时没有接受自己的提议，并且无情地一剑贯穿自己的心脏，毁掉了半颗深渊魔种，让自己形体消散，只剩下一缕魔魂。
等到他再次拥有意识后，已经过去两百多年，那名少女早已不在这个世界。
他占据了一个大贵族家新生婴儿的身体，潜藏在凡界，并一直寻找完全开启深渊的方法。
三百年后的今天，勇者所做的一切都已经变为传说。他曾经认为那位少女将永远活在自己的回忆中。
直到不久前，他在剑斗场再次见到她。
他的勇者以那位爱神的躯壳，重新回到他面前，只是没有过去的记忆，也不再记得他。
“想救那位黑暗神并不难。”他意味深长地望着少女，“所以这一次，我不会开出不合理的条件。”
伊兰静静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下个月是狮心帝国的国王诞辰日。”贝利尔手中红雾汇聚，逐渐化为一封精致的邀请函，“作为我的舞伴，一起出席帝国的皇家舞会。结束之后我就立刻帮黑暗神祛除龙血鞭留下的魔气。”
黑发紫眸的魔王将那封邀请函递给伊兰。
他现在又在打什么主意？伊兰接过那封信函，看到开口处印有狮头雕刻的蜡封，这的确是来自帝国皇室的邀请。
“你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去参加人类帝国的舞会？”
“毕竟我现在的身份是帝国的英格雷伯爵。”贝利尔立刻摆出贵公子的姿态，一手背后，一手按胸微微躬身行礼，“那么，伊兰·利诺威尔小姐，愿意和我一起参加皇家舞会吗？”
伊兰挑眉：“你不怕身份被我揭穿吗？”
“人人都知道魔王已经死了三百年。”贝利尔优雅微笑，“而且即使你揭穿我，作为恶魔，我还可以通过吞吃凡界人的灵魂，占据他们的身体，你也不想看到这种事频繁发生，对吗？”
意思就是那位英格雷伯爵已经被他吞吃了灵魂，只剩皮囊。这个世界的恶魔们在占据人类的身体后，就代表那个人已经死去了。
要解决这些问题的唯一方法，只有毁掉完整的深渊魔种。但伊兰现在并不知道魔王把体内那半颗深渊魔种藏在哪里。
“那么，你同意我的条件吗？”贝利尔抬起手。
“好，我同意。”伊兰象征性地和黑发魔王伸出的手握了一下，“和你一起参加舞会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不会跳舞。”
“这倒是我疏忽了。”黑发魔王握住伊兰本想抽回的手，顺势将她带往自己的方向，揽住她的腰肢。他掌心轻碾，与少女莹白的手指交握。
这是一个标准的宫廷舞步姿势，只是少女并没有配合他，把手搭在舞伴的肩膀上。
疏忽？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的？伊兰看着他略带狡黠的笑容想到。
她认为贝利尔邀请自己参加舞会的目的并不单纯。既然他想利用自己，那也不妨接受他的条件，看看他想做什么，顺便调查深渊魔种的下落。
“恰好我对皇家舞会上的三种舞步都很熟悉。”俊美的容颜离伊兰很近，贝利尔一双瑰色眼瞳流光潋滟，狭长上挑的眼角饱含独属于恶魔的魅惑力，“我们不如现在就开始练习？”
“跳舞有那么难吗？”伊兰眼神无辜，“艾斯蒂尔学院里贵族出身的同学那么多，而且还有几位皇室成员，在一个月里学会三种舞步不是问题吧？”
“作为舞伴，至少应该培养一下应有的默契，才不会在舞会上出差错。”黑发恶魔认真地望着她。
虽然知道贝利尔说的有道理，但伊兰认为这次舞会不过是一个交换条件。
她并不指望在舞会上能有多出彩的表现，其实按照她的预想，最好是跟贝利尔一起进入舞会后，就一个人去做安静的壁花小姐。
仿佛看穿了伊兰的想法，贝利尔薄唇微抿，手指收紧了些，像是怕她跑掉一样：“皇家舞会上，人人都必须跳舞的哦，这是礼节，否则会被视为对国王的不敬。”
伊兰只好放弃自己的预想。
“你可以改天再来教我。”伊兰抽回手指，又把贝利尔搂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挪开，“既然我们达成协议，我要回学院了。”
她应该再制作一枚传送戒指。
原来那枚是怎么来的，她没有爱神的记忆，并不清楚。也许可以问问智慧神他老人家。
“别急着走。”贝利尔微笑，“这里有样东西你可能会感兴趣。”
他说着，开始抬腿向前：“跟我来。”
伊兰的好奇心被勾起，跟上贝利尔。
贝利尔带着伊兰前往那个巨大的坑洞。他们走到最深的位置后，魔王将手伸进层层绿植中摸索了一下，然后他便站起身，与伊兰紧靠在一起。
伊兰不明所以，想要退后一些，却被黑发恶魔揽进怀中。
“干什么？”伊兰不满地挣扎了一下，却被魔王搂的更紧了。
“别离我太远，法阵会失效的。”
“什么法阵？”伊兰刚刚问出口，两人脚下就出现一圈暗红色光芒，如同贝利尔所说，这个魔法阵很小，两人紧贴在一起也只是刚好被圈在范围内。
他们被红色光芒逐渐吞没。伊兰只觉得眼前黑了一下，再次清晰时，他们已经置身于一个景象奇幻的空间内。
周围一片空寂，如同浩瀚的星空般，只是这个空间几乎整个是暗红色的，有晦暗的魔气在四周缓慢飘动，脚下是浮在空中的石阶，伊兰抬头，发现阶梯的尽头竟然是一架巨大的骸骨。
那些骨架已经分崩离析，浮在空中，却又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没有分散到四处。
“这是来自深渊的魔龙。”贝利尔低头，对伊兰轻声说着。
“你要给我看的就是这个？”
伊兰这才注意到，自己仍然被黑发恶魔抱在怀里。
一会离开这个空间的时候，难道还需要这样靠在一起？她并不想和这个狡诈的魔王有过多接触，但他却一直有意无意地制造机会。
心机魔王就是他了。
伊兰搞不懂这个魔王在想什么，被自己一剑穿心，却想让自己成为什么世界之主，难不成他有那什么不为人知的字母属性，被打得越狠越高兴？
她从贝利尔怀中挣脱出来，望向那具魔龙遗骨。
巨龙的头顶上插着什么东西，寒光闪烁。
那是一柄长剑，剑刃拥有流畅的曲线，隐约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
奇怪的是，她似乎能感觉到那把剑在与自己共鸣。
“那是你曾经的佩剑——受到光明神祝福的誓约圣剑，你在这里斩杀了我的坐骑，同时也留下地面上那个巨大的剑坑。”贝利尔说到这里时，脸上满是兴奋与陶醉，“你还记得吗，那一剑所蕴含的巨大能量，几乎连我也一起撕碎了，那让我重伤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的佩剑……誓约圣剑？”伊兰的神格在那把剑的感召下，一下一下鼓动着。不仅仅是神格，她的灵魂与身体也在与之共鸣。
像是一种和谐的音调，在她神魂中轻柔吟唱，那是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她登上悬浮的石阶，朝尽头的魔龙头骨走去。
“你用那把剑将魔龙的气息封印，不让它的魔魂返回深渊。”贝利尔跟在伊兰身后，“现在，魔龙的魂魄早已在圣剑的净化下消亡，这把剑也可以回归她的主人了。”
伊兰来到石阶尽头，走到近处向下望去，她才发现那具龙骨有多大，光是牙齿就有半人高。圣剑插在头骨顶端，倒有种牙签插在西瓜上的即视感。那西瓜还支离破碎，以牙签为中心，向外辐射出很多条深深浅浅的剑痕。
这景象顿时就不那么酷炫了。
伊兰环顾四周，又仔细瞧着那具魔龙骸骨：“你让我取回这把剑，应该有别的目的吧？让我猜测一下，你想复活你的坐骑？或者那把剑动了手脚？”
“你可以不相信我。”深渊魔王笑起来，“要不要收回那把剑，全凭你自己决定。”
伊兰凝视贝利尔玫瑰色的眼眸。
恶魔的话不可相信，这是他亲口对自己说的。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伊兰刚要做决定，脑中忽然弹出一个声音。
“宿主，圣剑没有问题，深渊魔龙的魂魄的确已灭亡。圣剑收回，可。”
这是一个异常冰冷的合成音。
“……阿统？”
“宿主，重复一遍，收回，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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