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一声,叶子被扯成两半。分别握在两人手中。
霍蒙心里对赫利修斯的厌恶感又加深了一层。他扔掉手里的叶子，脸上带着不耐，望向伊兰：“你是忘记我们为什么来找他了吗？”
狼耳少年抢过伊兰手中的碎布,又仔细嗅了嗅：“绝对不会错,这上面的气味就是他的。他一定跟袭击你的那个人有关！”
赫利修斯心中一动。他知道兽人少年所说的袭击是怎么回事,他已经派出天使们去寻找线索了。但少年所说,与自己相关又是什么意思？
伊兰拿回那枚证据,对霍蒙摇了摇头：“虽然这个线索赫利修斯老师是关键,但不可能与他有直接联系。”
“你不相信我的嗅觉？”霍蒙交叉双臂,蹙起眉头，“好不容易找到这个隐蔽的线索，又全都指向他，你却说跟他无关？”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伊兰看了看金发的神明,对方眼神中充满疑问,“但我相信老师,他没有必要做这种事。霍蒙,能让我和老师单独聊聊吗？”
处于特殊时期与低气压天空下的狼人少年越来越暴躁，他磨了一下后槽牙，转身就走：“好,你们聊，我回宿舍了。”
他停顿了一下，回头望向伊兰：“你们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看见。别忘了，学院有规定，学生与导师不能交往过密！”
放下这句话，霍蒙甚至没有等伊兰的回答，就抬腿快速离开药草园。
“他是误会什么了吧？”伊兰无奈地叹了口气。
赫利修斯对伊兰刚才相信自己，开口维护的事情心里感到愉悦,但他对狼耳少年所说的线索更在意。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找到偷袭者的线索？”他问到。
伊兰抬起那片碎布：“是的，霍蒙帮我找到这片布，我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个袭击我的人，的确是穿着带斗篷的白袍。而且他也在这片布上嗅到不寻常的气味。”
“他的意思是，上面有我的气味？”
正要把那片布递到赫利修斯手上时，忽然再次刮起一阵大风，还伴着强烈的白光，与炸响在天边的惊雷。
两人手上同时一滞，导致碎布没有被抓稳，被风裹挟着飞走了。
好在伊兰反应迅速，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布条。然而她的手就这样被同样敏捷出击的赫利修斯给用力握住了。
赫利修斯也并没有预料到这种巧合。羞涩，却又开心的情绪涌上脑海，他手上握得很紧，明明知道不该这样，却舍不得立刻放开。
伊兰的注意力却再次被那只冷白修长的手给吸引住了。尤其是他随动作同时露出的，骨肉均匀，线条分明的手腕，与因为稍稍用力而浮起的青色脉络。
“啊，冕下的手真的很好看。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手了！”伊兰发出衷心的赞叹。
赫利修斯手指一颤，略带羞赧地垂下淡金色的睫羽。
果然，她之前那次也是在赞美自己的手，而不是龙心树。
“只有手吗？”赫利修斯轻声问，冰棱碎裂般的嗓音里带着愉悦。
伊兰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又不知不觉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然而越想控制，脑子里却越塞满思绪，导致她根本无法阻止自己的嘴唇张开：“冕下哪里都好看！脸，还有腰……”
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她不敢再继续说了。作为一个还未晋升的中位神，自己这是在公然用言语调戏上司。
如果是按照他们在凡界的身份，还是个不顾规定，骚|扰导师的女学生。
哪个都是不要命的行为啊！
作为神明，赫利修斯并不太在意自己的躯壳外表如何。可是似乎少女很喜欢自己这副皮囊。神明可以有无数化身，但既然她喜欢，那么自己也没必要随意改变。
“是吗……”他的手指有意握紧了一些，声音却冷淡下来，“你只是因为我这身皮囊，才会这样称赞我吗？”
随着一声闷响，大雨终于倾盆落下，却没有一滴落在两人身上。赫利修斯早已用神力在二人周身撑起防护罩，把雨水全部隔绝在外。
被上司质问，回答至关重要。伊兰眨了眨眼：“重要的是，冕下教了我很多东西。三百年前是，现在也是。”
“而且您为了凡界，即使牺牲神魂，也要努力维持深渊的封印。所有人都说神主冕下是最高尚圣洁的象征，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赫利修斯眼神一冷，放开伊兰的手。
“你错了。”他垂手而立，严实包裹在金色环领下的喉结微滚，脸庞便恢复到平时那副高冷淡漠的表情，“我并不是因为在意凡界，我……也并不高尚。”
击打在树叶与泥土上的噼啪雨声，在两人身边轰鸣响起。而在神力的保护下，雨水与声音同时被阻隔在护壁之外。
“伊兰，深渊的诞生是必然。”赫利修斯说，“因为深渊就是凡界人恶念与罪孽的集|合体。”
伊兰还是第一次听到关于深渊的真相，她有些震惊，却又觉得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所以当凡界人的恶谷欠膨胀，深渊会引诱他们继续堕落，吸收他们的灵魂，变得越来越强大？”
赫利修斯颔首：“但仅仅是这样，深渊依然无法完全掌控这个世界。”
“而最关键的魔种，却是由神明的恶念诞生的。”他顿了顿，“是三位意志之神，是我，是黑暗神。原初的神明们所摒弃的恶念，在这万年的时间里，在深渊中孕育出一颗邪恶的魔种。”
“原来魔种的来历是这样？”伊兰明白了，“魔种又孕育出魔王贝利尔，以及所有深渊魔物？”
“是的，深渊最终会吞噬这个世界，让这个世界重新成为新的混沌。”赫利修斯的脸上闪过一丝凛冽的气息，“身为神主，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三百年前，我曾经想过要清洗凡界人的罪孽，重新构造干净的灵魂，让深渊永远消失。”他清越的嗓音越来越清冷，让伊兰心中充满寒意。
伊兰明白他在说什么。这位至高神主曾经想要毁灭整个凡界。
原来约齐亚那时候所说是真实的。如果是为了维持世界的稳定，即使夺走凡界所有人的生命，光明神也不会在意。
“然而是你改变了我的想法。”赫利修斯看着伊兰，眼神便温和下来，“是你让我亲眼看到，凡界人虽然并不强大，却温柔又勇敢。而他们中的很多人为了对抗深渊，为了坚持对我的信念，宁愿牺牲自己的生命。”
“我不在乎重新构造凡界，却无法看着你所热爱的一切被毁灭。”金发的神明向前靠近了一步，俊美昳丽的面容如同融化的霜雪，逐渐温暖，“所以我不会再那么想了。让深渊消失，总会有其他办法。”
伊兰的脑海中忽然闪过无数片段，有她的记忆，也有一些话语，她思考着，便仔细盯着光明神清俊的脸庞问他：“冕下不会做什么傻事吧？比如自堕神格去毁灭魔种之类的？”
赫利修斯沉默了一下，说道：“我不会的。”
伊兰一错不错地凝视金发神明，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眸避开了自己的眼神。
双手紧紧捏住手里的白色碎布。原本不想戳穿他，话语却已经滚到嘴边，吞不回去：“冕下，你真是完全不会说谎，你知道吗，你只要一说谎，眼睛就会向别的地方看哦。”
赫利修斯的表情有些裂开：“我……是吗？”
“冕下自己也没发现吧。”伊兰把指节靠近唇边，轻笑道，“所以后来我回想起冕下以前说‘没有伤害过我，以后也绝对不会’的时候，是直视我的眼睛说的，所以我相信，你没有骗我。”
赫利修斯怔住了。他垂下浓密的淡色睫羽，忽然深深叹了口气。
“可是你却骗了我。”
正在伊兰回想自己什么时候骗过光明神的时候，神力的护罩忽然瓦解，随着金色光华在风中飘散消融，密集的雨点坠落，几乎是瞬间就将两人从头到脚都浇透了。
暴雨轰鸣，天边滚雷的声音在耳边炸响，随之而来的却是金发神明忽然靠近的身体。
伊兰还没有从这突然的状况中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赫利修斯用力揽进怀中。
那壶营养液砰的一声砸在地上，随着玻璃壶滚动倾洒，绿色的液体渗入湿润的泥土中。
无数野草从亲密接触的两人周围疯长，吸收了足够强劲的养分，开出绚烂多彩的花。
伊兰完全懵了，一切发生的太快，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只是呆呆地陷在赫利修斯温暖的怀抱中，虽然被雨水完全淋湿，但也并不觉得寒冷。
她倒是还记得攥紧那枚碎布，防止它被雨浸透。
“你三百年前就骗了我。”赫利修斯有些暗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你向我保证过，绝不会走出牺牲自己那一步，却让我亲眼看着你为了封印深渊，挖出自己未成型的秩序神格，跳进深渊与魔种的力量相融合。”
伊兰之前就有过这种猜测，没想到真是这样。但在跳进深渊之后，她的灵魂应该是回到了那个现代世界，然后就把这个世界的所有经历都忘掉了。
“不瞒你说，我真不记得了，也不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伊兰讪笑，抬眸去看赫利修斯，却从他向来冰冷的双眸中看到一种越来越幽深的情绪。像来自地下的暗流，也像逐渐点燃一切的火苗。
这个眼神好像不太妙哎。
赫利修斯轻轻捏住少女的下颌，在她唇上快速一吻，便像是被烫到似的，立刻别过脸，睫羽乱颤，绯红扫上他昳丽的面容，他垂眸看着身边的疯长的植物，轻声说：“花开了，值得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