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壬浑浑噩噩地恢复了意识。
他震惊地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完全没见过的地方。
更震惊的是,他身边环绕着无数形如烟雾，身体透明的东西，那些东西长着人脸,在空中呜咽徘徊。
这是幽灵？亡魂？！
雾壬想发出声音,却又一次震惊。他无法说话,身体还轻飘飘的,不,他根本就没有身体。原来他自己竟也是这些幽魂中的员？
他明白神术“记忆钟摆”的大致作用,也立刻知道自己多半也进入了约齐亚的回忆,这个地方很可能就是他的神域——黑暗冥土。
呜，为什么我是只幽魂？伊兰，你在哪？雾壬摆动自己轻盈的身体，观察这片荒凉无光的空间。
远处隐约能看见座高大的神殿,顶端有双头乌鸦的雕像。
伊兰会在那里吗？雾壬试着往前飘,想象自己是在空中游泳,扭动烟雾化作的尾巴,向冥殿那边飘过去。
约齐亚从神座上站起来，深深凝视眼前的少女，看着她向自己步步靠近。
那双眼睛越来越清晰。
“不可能的,那只是我的场梦。”他低声说，“她只是我在梦里见到的幻像，不是真的。”
想要继续这份记忆，伊兰必须让约齐亚接受自己，否则他再这么抗拒下去，自己就要被踢出他的意识了。
那就只有让他想起那个亦真亦假的回忆了。
伊兰站在黑暗神面前，仰头盯视他。魔气再次被他的理智压下去，少年的黑眸也变得平静下来。
“我们说好的,要当彼此的朋友。我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你身边，帮助你。”伊兰勾起唇角，眉眼温和，只是嘴角和脸上的血渍看起来怪吓人的。
约齐亚瞳孔微缩。他把伊兰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遍又遍。
“你……你是伊兰！？那不是我的梦吗？你居然是真实存在的？”他伸出手，指尖轻触少女的脸颊。
“是我啦。”伊兰躲闪了下，讪笑道，“你可别再打我了。”
黑发的神明眼眸一沉，把手放下来：“如果你开始就说明白，我怎么可能会伤到你？”
“我也没把握你会记得我……而且刚才你根本就不像是能听进去话的样子。”
黑发少年依然不敢相信，再次捧住少女的脸颊仔细端详。
除了那双湛蓝色的眼眸，这位光明神的勇者和他记忆中的“伊兰”并没有太多相像的地方。
可他确定这就是那名与幼年期的他相遇的少女，也是赋予自己神名的少女。
“我知道，你只是一个幻影。”约齐亚幽深的黑眸凝视伊兰，“可即便是幻影，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终于啊，又见到你了。”
刚要开口的伊兰，下颌却被用力捏住了。
而黑暗神的眼中再次开始盛放赤红色的光芒。
“可是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儿？说是我的朋友，却从来没有出现过。你只是个幻影，本来就不该存在！”
啊，这魔气真是太烦人了！
伊兰之前已经从光明神那里得知，深渊的力量来源于神明与凡界人的罪念。
所以此时已经被魔气所侵蚀的黑暗神，也在释放自己最深的恶念。
记忆钟摆开始发出急促的咔哒声。
要是再不想办法，下次就很难进入这段记忆了。
于是伊兰什么也顾不得了，张开双臂，伸手将黑发少年紧紧拥住。
“你！？”少女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让黑发少年措手不及。
雾壬进入冥殿后，发现这里也有很多同类，他们数量众多，但颜色却跟自己不大一样。这些幽魂是暗红色的，身上还带着邪恶堕落的能量。
这是被魔气影响了吗？
暗红色的幽魂看起来暴躁不安，雾壬心里忐忑，小心翼翼地靠过去。
那些魔气幽魂立刻就发现了他，咆哮着向他扑过去。
变成这个形态，雾壬什么魔法也用不出来，他只能立刻逃跑，用力扭动魂体，飘向冥殿深处。
直飘，直逃，雾壬远远看到冥殿深处有两个身影。他发现那些不对劲的幽魂没有追上来，便躲在角落里观察那两人。
是那个黑乎乎的家伙！还有个陌生的女孩子抱着他。
雾壬忽然就明白了。
这是黑暗神约齐亚的记忆，也就是说在过去，那家伙身边有过女人。看那女孩子抱的那么紧，定很喜欢他吧？
约齐亚看着怀里的少女，想出手，却下意识地狠不下心来。
他比少女高出许多，她的脸庞就贴在自己颈窝，炙热的温度传来，像是一团火焰一直蔓延到他心里。
这种感觉……好舒服。他在那个梦中，也曾经被少女这样抱着。
这是他久违的温暖，是从那次之后，自己想再次体验的亲密接触。
“真该死，明知道你不是真的。”约齐亚深深叹息着，魔气开始蛰伏，他的神力也开始恢复。
黑发少年终于抬手环住伊兰，将她往自己怀里又裹紧了些。
两人就这么相拥了会，伊兰抬起脸，弯起眼睛对约齐亚微笑：“你就当我是个幻影好了。”
少女白皙的脸蛋上沾满了血污，约齐亚皱了皱眉，手上散发出幽紫色光芒，准备给她治伤，却发现她皮肤上道伤口都没有。
伊兰早就用神力把伤口抹去了，只是忘记把血污一起擦掉。
“啧，果然是幻象。”约齐亚故意没使用清洁法术，用袖子在她脸上胡乱蹭了蹭，擦掉大部分血迹。
关闭痛觉的伊兰脸蛋被蹭得通红，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眨着眼精，仰脸去看约齐亚。
“……傻乎乎的。”黑暗神手上顿，最后轻轻用指腹抹去她鼻尖上的血渍，勾起唇角，黑沉的眼眸透出一点温和。
“……”说谁傻呢？
“要告诉我么，为什么你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相不相信你的朋友？”伊兰握住黑发神明的手。
“你又想做什么？”约齐亚心头一紧。
“你答应我不要反抗。如果体内有奇怪的反应，尽量把它压制下去。”
她知道自己的神格出了问题？黑暗神在意识没有被魔气占据的时候，能够感受到有异常的力量侵入了他的身体，可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怎样被侵入的。
也许伊兰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点头：“好，我相信你。”
伊兰用双手拢住约齐亚的手，开始将神力源源不断地探入他的身体。
黑暗神虽然对这种感觉非常不适，但他努力忍住躁动的情绪，任由伊兰化作丝线的神力根根延伸到他的神格里。
伊兰通过秩序神力，看到了黑暗神心脏里的黑色水晶。现在这颗神格所化的水晶正被暗红色的魔气所包围。
瞬间，绵密的神力丝线察觉到魔气正在异动。
雾壬缩在角落里，透明的身体不断颤抖。
他早已认出来了，那个金发的少女是三百年前的勇者希莉，也就是伊兰上世的模样。
他知道伊兰进入黑暗神的记忆是为了调查一些事，可看见她那么用力抱着他，让他忍不住去乱想，三百年前她和约齐亚究竟是什么关系。
可他很清楚，自己不能影响伊兰的行动。
他只能努力说服自己，伊兰做这切都是为了调查魔气的真相。
可刚才那两人之间说不出的暧昧气氛……
他明白，自己又在嫉妒约齐亚。嫉妒他是高高在上的黑暗神，嫉妒他三百年前就认识伊兰，嫉妒他即便失忆，也能找到已经与上世完全不同的少女。
果然讨厌那个家伙，太讨厌了！
“竟然又是这个丑东西？”伊兰发现，有只棕色小虫在黑水晶附近闪而过。她立刻把神力丝线融合在一起，开始阻挡那只虫子的去路。
围追堵截了好一会，伊兰照着光明神的做法，终于将那只棕色小虫封锁在神力变幻出的光球里。
果然是那个出现在亚瑟房间，而且还袭击过赫利修斯的魔甲虫。
没想到三百年前污染约齐亚神格的也是这种虫子。
而且现在看到的这只，比亚瑟房间里那只要大上几倍，甚至肉眼可见它身上所蕴含的浓烈魔气。
因为体型大，那虫子脑袋上的人脸就更明显了。它在神力融合出的小球里狰狞尖叫，嘴巴张大的程度超越了人类的极限，五官扭曲地挤在一起。
好恶心！伊兰咧咧嘴。
没想到，受到威胁的魔虫忽然又膨胀了好几倍大小，砰一声，神力光球竟然被硬生生撑破了！
“！？”伊兰完全没想到，这东西竟然这么邪门。
魔甲虫开始向黑暗神的神格喷吐魔气，大量暗红色的深渊能量包裹住黑水晶，瞬间蔓延到约齐亚全身。
黑发神明发出痛苦的闷哼声，散发红光的魔纹如同蛛网样爬上黑发少年的身体，从脖颈直攀上下颌与脸庞，他的双眼也开始变成赤红色。
脚下的暗影再次疯狂涌向伊兰，将她的身体死死纠缠，暗影藤蔓绕上她纤细的脖颈，还在用力收紧。
虽然感觉不到痛苦，但这副身体也不是无坚不摧的，因为强烈的窒息感，她已经无法再维持使用神力了。
进入约齐亚体内的秩序神力消散了。
其实在看到魔虫后，伊兰就可以退出这个记忆的世界，返回现实了。
因为现在所发生的切都只是过去的历史，是不可更改的命运。
约齐亚体内的魔气，是后来靠上世的自己，次次用秩序的力量帮他净化后，才彻底消除的。
她知道，即使现在把魔虫消灭，也不会改变什么。
要现在终止记忆钟摆吗？
黑暗神变成血色的双眸里映出少女因为窒息而涨红的脸庞，以及逐渐失去力气的身体。
他瞬间恢复了丝理智，暗影藤蔓松，伊兰的身体倒落在地上，因为喉咙肿胀，她开始剧烈咳嗽。
“唔……伊兰，你快走。”约齐亚痛苦地跪在地上，紧紧捂住自己的脸，手背因为用力而暴起明显的青色脉络，“我无法控制自己……”
伊兰按住自己被勒到青紫的脖子，抬起头，望向被魔气侵蚀神格，快要无力反抗的少年神明。
伊兰眨了眨眼。既然对现实没有影响，干嘛不好好教训教训那只恶心的大虫子？
作者有话要说： 雾壬：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哦，小丑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