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面4(1 / 1)

舒院长这回跟陈文强是真的生气了。他打电话吩咐陈文强留在院长助理办公室里等自己,然后就继续听傅院长和王处长向他汇报完银行贷款和内科中心立项的事儿。

经过反复考虑,他倾向先建个八层的内科中心。三大科三小科一科一层楼,肿瘤内科也要预留出位置。

傅院长倒是想的比他超前。

“舒院长,前几年建这个十七层住院大楼的时候,我记得那时候说足够用二十年的了。可这才三年就不够用了。我觉得三大科用不了多久可能一层楼就不够了,不如建十二层的?”

“十二层耗时太久了。临床等地方用呢。”

“要不咱们学医大,先建几层来用着,然后上面继续施工?我看医大这么做挺好的。”

是挺好的。

“但施工安全问题是翻倍增加了。”舒院长看向傅院长。

“这个你放心,咱们全按照医大的来。可是这样的话,贷款的事儿和立项又得重新做了。”

“这样你们俩就更辛苦了。内科大楼要赶在上冻前挖好地基,明年五月内科就可以陆续迁过去了。这事儿对省院的影响不亚于这座十七层的住院楼。”

傅院长和王处长应下。王处长见傅院长不挪窝,明白他和舒院长还有话要说,便立刻站起来告辞出去了。

“老傅,陈文强刚才嚷嚷的这一通,你什么意见?”舒院长皱眉。

“这事儿我看责任在医务处。章处长要是有老董的八成能耐、或者是五成,就用不着找老陈上来。而且这跳楼的事情是捂不住的,还不如等警察带走那对老夫妻就向上级报告,因为遗书早在咱们知道前,老陈就交给来侦看现场的警察了。”

“我已经给主管部门打过电话汇报这事儿了。我让他上来就是想让他看看老董是怎么处理这事儿的。唉。”舒院长这一会儿已经消气不少了,他满脸遗憾地叹气:“他这么愣怔,对上费保德,早晚还要吃亏的。”

“有你在,老陈不会再跌跟头了。再说他现在是院长助理了,和费保德是一个级别,不是老费轻易能动得了的。”上一回费院长能够成功拿掉陈文强的外科大主任,主要原因是你舒文臣做一把院长时间短、立足未稳。但他把这一句话吞回肚子里没说出来。

傅院长未说出来的话,舒文臣这样的心思细腻的人怎么可能想不到。所以傅院长的话不仅没起到安慰作用,反而让他觉得更堵心了。

“你说要是秦主任去处理这事儿,结果会是怎么样?”

傅院长立即就猜到舒院长的想法,“我想就是赶不上老董,也差不了多少的。你是想把他和章处长换换?”

过几年费保德退休,医务处的处长和院办主任都有升为院长的可能。但是谁能上位,还真不好说。院办主任与院长日常事务的接触、联系显然更密切些,医务处在处理临床事务上显得更重要一些,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区别,但现在从上到下,各个行业都开始推行集体决议、一把手负责制,那就主要看舒院长的意思了。

在省院的工作上,舒院长最倚重的还是傅院长,别的人真的要退一箭之地或者更远的。他丝毫不隐晦自己想法,略带着些平淡嫌弃的口吻说:“你向秦主任透个风,先探探他的意思。让他想好后来找我。不论上次引产之事,还是这次的患者跳楼,虽说都与咱们省院无关,但还是抹了咱们一脸黑。”

“行。我这去和秦主任说说。不过我怕章处长过来院办这边,院办的事情太杂了,也不知道他喜欢按部就班处理事情的性子,能不能适应院办的工作。”

“能适应最好。不然咱们省院继续再教育这部分工作,也该成立医教处,从院办和医务处里剥离出来了。”

傅院长深出一口气,章处长从舒院长提到院长的位置,就旗帜鲜明地占舒院长,也如愿以偿地做到了医务处的处长,可是想再进一步是不可能了。这样的工作安排计划,还不如与一直费院长往来密切的秦主任。可见一个人的工作能力更重要啊。

“行,我和秦主任说说。要不留用董主任?”

“行政岗位退休返聘对职务级别有严格限定。明年留他了,过几年是不是要留费保德?要不是董主任到年龄了,也轮不到费保德做处长、继而当院长。”

“是啊。老董这早生五年是误了一辈子的大事儿了。老陈这事儿你也别上火,费保德这人就得老陈这么怼他。不然他这人会把整个省院的风气弄得一团糟的。”

“但他总这样不还是不行。”舒文臣揉着眉心后悔,后悔前些年让楚家帮忙把他弄去南方,遇到势头不好又弄回来。就该早点儿让他吃够苦头,看老李、老梁不都改了脾气么。

*

陈文强从接了舒文臣让他在办公室里等着的电话,就知道舒文臣是真的和自己生气了。这是要关自己禁闭、晾着自己、等自己承认错误呢。

在屋子里冷静了一会儿,他就想明白了舒文臣要自己当着医务科几个人的面、与死者父母谈话的意思了。这是给自己选好了机会和舞台,要自己给章处长上课、教导他如何处理医疗纠纷、让自己在章处长面前立威呢。

他使劲拍了一下脑门,懊悔自己把事情办砸了。然后他几次伸手摸向电话机,然后又情不自禁地放下。

都五十来岁的人了,还为自己的急脾气向小舒认错?太也没面子了。

可是不认错,就这么回科里,一走了之。他还真不敢——哎呦,那么干的下场,他觉得自己承受不了来自小舒和父母的压力。

可在办公室里等的越久、就越让人沉不住气啊。

他开始盼着急诊能收个颅脑外伤的患者!开始盼着张正杰处理不来科里那么多术后的!他开始盼着有人找自己,哪怕闲扯淡磨牙呢。

就是程主任、吴主任找自己磨叨,也好过在空荡荡的办公室坐着干等啊。

……

陈文强等得无聊,开始仔细打量自己的办公室。

因为他不常过来这间属于他个人的院长助理办公室坐,所以屋子里也没有放什么报纸夹、杂志架。抽屉没上锁,卷柜空荡荡。带字的东西,除了一本风景画的挂历就没别的。

这挂历还和自己家里的是一样的。

他开始后悔没放几本专业书在办公室了。

下意识地摸出盒红塔山,想想又没敢点火。平时抽烟没什么,小舒还整箱地自己送烟。但这时候他怕舒文臣看自己抽烟解闷会更生气。

他就是想要自己闷着、反复想错在哪儿了。什么臭脾气,几十年了,整治人的法子就没改过。

*

李敏回到寝室就赶紧处理个人卫生,都忙乎完了,才如释重负地瘫在床上,抱着热水袋在被子里佝偻成一团。刘娜和冷小凤吃完晚饭回来了。

“哎呦,敏敏你先回来了。怎么没去吃饭啊?”冷小凤先进来,看到李敏在床上很吃惊。

“下午四点才把中午饭吃到嘴里。”李敏有气无力。

“怎么了,周期到了?”刘娜凑过来问。

“嗯。月月28天。”李敏满是羡慕地对刘娜说:“还是你好,35天一个周期,一年比我少三次。啊啊啊,我不活了。”她夸张地捶床,假装很生气。

刘娜和冷小凤笑得不得了。

冷小凤给李敏的杯子里加了一大匙红糖,倒了大半杯热水搅合开了后,端过去对她说:“起来喝点儿红糖水吧。免得肚子疼。”

“我刚才喝过了。”李敏不想起来。

“再喝点儿呗。”刘娜挨个水杯倒水,她也劝李敏,“赶紧喝完了,我再给你倒一杯水漱漱口。我俩要去打水了。”

李敏只好坐起来接过红糖水,边喝边问起严虹:“彩虹儿怎么没回来?”

“她说唐书记女儿要手术,她去消毒。唐书记女儿不是挺小的吗?怎么做上妇产科手术了?”

李敏赶紧为小姑娘做解释:“是挺小的,刚上高一。才穿高跟鞋不会走路,崴了好几次脚。右踝的小静脉破裂,在小腿腓肠肌中部静脉形成了血栓,下午我没吃饭就给她做接诊来的。后来她去做检查,我肚子不舒服就回来了。”

冷小凤为李敏抱憾,这么好的在书记面前露脸的机会错过了。但她在范主任的影响下,如今已经学会说话前先想想了。她换了两回气,才关切地问李敏:“敏敏,今天的肝癌手术挺辛苦吧?”

“是啊。特别辛苦。我还第一次上这样的半肝切除术,结果没做多久发现好亲戚来造访。幸好我提前做准备了,不然真□□烦了呢。”李敏把剩余的红糖水倒嘴里,早晨打的热水,现在已经不那么烫了。改天查看下是哪个热水壶不保温了。

刘娜又给李敏倒了半杯热水漱口的,剩下的一点儿她倒去洗脸盆里。李敏一天就没怎么喝水,她捧着水杯咕嘟咕嘟都灌进肚子里了。

*

“小凤,咱倆去打水啦。”

“嗯,走吧。”冷小凤自然地提起两个暖水瓶,跟着刘娜出去了。

经过范主任不动声色地套问冷小凤寝室内的事情,她已经把对冷小凤的开导放到工作的前面。这孩子稀里糊涂的长到现在、反而能考上医大,她深深怀疑冷小凤和自家养的孩子,是老天爷开了什么玩笑。都是缺少父母教导的,怎么冷小凤就知道用劲在功课上呢。

虽然开导冷小凤要顾及更多的东西不能直说,虽然教导她一个花费的心思,快赶得上教导自家的三个孩子,范主任还是在老伴给冷小凤讲解临床病历后,用闲聊天的方式,说起自己年轻时住单身宿舍、与舍友互助生活结下的深厚友谊,说起这几十年来那些同寝室伙伴们互相给予的帮助。

冷小凤很快就明白范主任说话的意思,也聪明地修正自己的平时做法、争取与大家一样,同时有意识地开始改善与李敏、严虹、刘娜关系。

四人的关系变得亲密起来。

*

李敏连着灌了两大杯红糖水,又喝了不少白开水漱口,在床上没躺多久就觉得膀胱压力到了极限。万分不情愿地爬起来去厕所,回来的时候见严虹在往外掏东西。

“什么宝贝啊?捂得这么严实。”

“花王卫生巾。我才在科里说你上肝癌手术,站了五六个小时累得回来休息。我们科的大夫说起会不会露馅的事儿。一个待产的办住院,就掏出来这么一包让我送你,说她从日本带回来。你看,这一大包全是夜用的。上手术台站六小时也绝对够用了。”

李敏接过去看看,省城市面没见过。

“这个看着就比纸尿裤舒服。我和你说往常我不是在纸尿裤里再垫卫生巾么,但我今天没穿那个纸尿裤。那个窝窝囊囊的一大团,会从后面看出来的。我上手术之前要了两块大纱布。下台时候剩的那几块我也没放过。幸好我准备充分。哎哎,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周期来了?”

严虹抿嘴笑:“我去手术室给那小姑娘消毒,听你们科主任说的啊。啧啧,他心疼你那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什么人呢。”

严虹话音未落见李敏变了脸色,立即抱住李敏就改口:“我和你开玩笑的。刚才那句话是我胡说逗你的,张主任什么也没说。他就说了今天肝癌手术难度大,你累的够呛回来休息了。是唐书记去我们科找我消毒,我一想自己的日子快到了,你也该是这么回事儿。”

李敏才不信张正杰没猜到呢。这么点事儿弄得谁都知道了。她抓着卫生巾捂脸哀嚎:“彩虹儿,我没脸见人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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