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难1(1 / 1)

新的一周开始了,上面给了省院三天的时间去完成全面消毒和检测工作,然后要在周四恢复接诊孕产妇等。于是院领导将工作重心放在妇产科的全面消毒工作上,直到检验科的孙主任去找舒院长抱怨。

“我们科的培养皿全给产科用了,费院长还要求一天给产科做三遍检测。那是人么,需要按着一日三餐来么?其它科室还管不管了?我说你们这么整,难道是不相信现有的科室消毒制度,还是不相信我们检验科的取样、检测结果?”

孙主任个子不高,白白胖胖的脸,皮肤细腻得像婴儿一般。有人私下传言他这样,是做了结扎的缘故。但是却没人敢到他面前提起这话。他年纪约莫四十出头,是个长着笑眼的中年人,看起来更像和气生财的生意人。如果他能够更胖一点儿的话儿,就与庙里的弥勒佛更像了,但他现在却仿佛怒目金刚一样。

“我和你说老舒,你放任费院长这么整可不行。该怎么做,咱们严格按照程序来。你们院领导就是特殊时期不放心,这几天我每天加做一次也就算了,还想便成以后的常规啦?这像话么?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孙主任也是检验科的老人了,他比舒文臣晚了几年上大学,就是一个前脚离开教室去实习了、另一个背着行李进了校门。抛开他们是校友的这层关系不提,这俩人的脾气一个是温文尔雅,另一个是和气待人,总之这二十多年来在省院一直相处的很不错。

“来来来,你坐下说,慢慢说嘛,急什么呢。”舒文臣惯例地泡茶,推给孙主任喝茶消火。“你也知道现在院里是特殊时期,老费的心情你也要理解,他也是为了省院好,才不得不这么做的。”

跟在暴怒的孙主任后面、也想找舒院长当面聊聊自己不得不做出这样严格要求的费院长,站在敞开的门口听到舒院长这么说话,立即转身回去了。就知道舒文臣会顾全大局、会去做孙主任的工作。

临床的那些烂事儿是自己想管吗?自己根本就不想沾边的。如今却是破裤子缠腿抖落不掉,不赶紧抓住妇产科这事儿,让全院上下都知道自己继续管医疗,所有科室都会永无宁日、他舒文臣也没安宁日子过,怎么能够变换工作内容?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拿起电话,想想喝了几口水,然后拨通妇产科的电话找李主任。费院长的办公室门也开着的,他看着气咻咻的孙主任绷着脸离开了,惬意地一手擎着电话机听筒,靠在扶手椅背屈指轻叩桌面。

——孙主任到你舒院长这里发泄一通,你舒院长安抚好了。现在我再给你找一个李主任来。费院长深信李主任绝对会上来和自己吵的。区区的一个值班安排提议,就让她失去平时的文静自持、和自己吵了一场不说,还在舒院长那里抱怨了好一会儿呢。

哈哈,老舒,你就等着发疯的李主任来找你啊。

李主任在产妇连续出事后,急火攻心病倒,在干诊休息了好几天才爬起来。她痛定思痛,决心把妇产科收拾得和家里一样干净。连着三天全科的医护人员,包括她自己都变成了卫生员在搞卫生。现在的妇产科是焕然一新,干净得苍蝇想落下,百分百的脚都会打滑了。但没想到费院长扔了个大雷,最为难的事儿不是即将面对孕产妇和家属的质疑,而是要面对产妇入院后、家属陪护问题的争吵。

费院长想全面取消家属陪护——这他m的简直是异想天开。

果然未出费院长的所料,李主任在接了电话后,先是能够在电话里与自己讲道理,几句话之后就开始不耐烦,然后就冲到他的办公室吵。

“费院长,如果你想在妇产科全面取消陪护,那么就需要按照产科能接纳的产妇人数配置陪护,至少是1:1。陪护的工作内容可不仅仅是照顾产妇的生理,还有心理且以心理为主要工作,你能够做到这些保证,我立即同意。”

“李主任,你这说法就太勉强了。首先上级部门没给省院那么多的人员编制。再一个心理医师,咱们省院还没开心理科呢。你还记得咱们读书那时候吧,苏联产科就是不允许家属陪护的,更没有什么1:1的心理护理人员配置,人家不也好好生孩子了吗?”

“费院长,那是五、六十年代的苏联产科模式,你能照搬到中国来吗?你多少也想想国情,现在是独生子女政策,一个产妇入院,其父母和丈夫恨不能一起陪同住院的。”

“我们要坚持学习先进的科学技术经验,才能够促进社会的进步,才能更好完成上级和党组织交给我们的工作。”费院长打开夸夸其谈的思想政治工作模式,滔滔不绝的口号式宣讲,念得李主任头晕眼花,让她自觉又要回去干诊住院了。

她站起来打断费院长的经文:“行了,我回去就把费院长你的禁止家属陪护产妇的要求,贴到妇产科病房的大门玻璃上。但我要在下面注明,该要求由费院长提出,有不同意见请找费院长协商。”

“你……”

“我什么?你敢做不敢当吗?你放心,我在产科门诊也会贴上这样的要求。”

李主任摔门离开,径自去院办找打字员,然后拿着这两页纸去医务科盖章。

*

秦处长看了李主任递过来的禁止家属陪护的要求,看前面心里觉得没有家属陪护,医疗秩序是会好很多、麻烦事儿也会减少很多的。虽说最后在水暖工的水靴上检测出柯萨奇病毒了,难道那些陪护就踏上水暖工去过的地面?

但等他看完李主任后面的注释,唉!这是生怕费院长日子过舒服了,明晃晃要把费院长推到孕产妇和家属的对立面啊。虽然他略微能摸到一点儿费院长的想法,也想借着费院长的支持进一步,但也不能得罪了临床主任不是?哪个主任是软柿子好捏啊。看,遇到硬顶的了不是!

他压下心底的对费院长的同情,笑眯眯地开始劝说李主任。

“费院长这提议会减少临床感染发生的几率,虽然好,但一时半晌的患者家属也不容易接受。不如咱们限定家属的陪护人数,同时提出相对的无菌要求。比如让陪护家属换衣服、换鞋什么的。”

“那你和供应室说吧。要是他们能保证洗手服和无菌袍的供应,我没有任何意见。还有换鞋的事儿,你认为三九天在妇产科走廊里,适合穿拖鞋吗?不说拖鞋的消毒,就是陪护家属更换下来衣服鞋子,院里是不是要单独分配房间、再派人24小时值班守着?陪护非常可能要回家给产妇取东西呢。”

李主任越说越烦,索性破罐子破摔地道:“妇产科病房明天恢复全面工作,你们院里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需要家属更衣换鞋,你们就准备好东西和负责的人。我们产科的大夫和护士的人手,只负责正常医疗还不够人呢。

这个新要求你要是不肯盖章,有什么问题你找费院长商量去。有什么要求你秦主任,不,你医务科秦处长自己贴通知、自己派人执行,妇产科没任何意见。”

李主任说完话就走了,扔下那两张白底黑字的通知到秦处长的办公桌上。通知那俩黑黢黢的大字,与秦处长的双眼遥遥相对。

“董主任,你看看这通知。”秦处长递了一份给自己对面看报纸的董主任。“你看李主任这是怎么了?我从到省院工作,这些年一看到哪个护士、女大夫拌嘴什么的,就要抬出李主任,让那些人像李主任学习的贤良淑德。这,这,你看李主任的现在。”

秦处长痛心疾首,好像失去什么稀世珍宝般。

董主任面无表情地读通知,然后把通知搁回秦处长桌面不吭声。原来的章处长虽然咋咋呼呼没真本事很讨厌,但章处长从前在自己手底下,无论是做干事、做副主任,哪怕提到主任的级别了,也一贯是很乖顺的。也就是这一半年自己要退休了往后让,才让章处长出了头。

但是秦处长么?原就是费院长门下的一条狗。看吧,遇上点儿事儿,就沉不住气了。

不过费院长也厉害啊,这是逼着李主任找舒院长反应情况、让舒院长忙着给他救火么?李主任发火怎么了,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换我我也这么出通知、贴到门诊和病房去。

看谁难堪!

秦处长在董主任这里得不到回应,他拿董主任也没有任何办法,眼看着退休倒计数的老同志了,他就是不来上班,你还能把事儿做绝了,扣他的工资和奖金不成?

秦处长沉吟半晌,忽而说道:“卢干事,你把这个拿去给费院长看看。不,先拿去给舒院长看看。”

卢干事应声站起来,他早就想看看通知的详细内容了,但他看了一遍后很牙疼地对秦处长说:“这个送去给舒院长?”这明明是费院长惹出来的事儿啊。

“去吧,赶紧送过去,妇产科明天恢复收孕产妇了。”秦主任说话的内容不怎么地,但他对卢干事的态度还是很亲和的。

卢干事叹气,自己这么送去舒院长办公室,那不是给舒院长添堵吗?他磨蹭着出门,想着是不是先去费院长那儿看看呢,身后秦主任对董主任交代去向了。

“老董啊,我去费院长那里和他说说这事儿。你看家啊。”

“行,你去吧。”董主任应答的挺自然。

秦处长拿着另一张通知出门了。

等人都走了,董主任抒一口气,秦处长站费院长这么明显,舒文臣有的磨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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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婴分离的模式,曾经在产科占据了相当长的历史时间。后来提倡母乳喂养等,才慢慢取消了这种孩子生下来以后、统一放在新生儿室的管理。

国内很多地方都留下了前苏联的印迹,可以说是完全照搬也对。因为那时候国际对新中国封锁,只有老大哥肯援助我们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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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本书《十日谈》,是前苏联的,产妇入院后没有任何陪护的,就是这样的母婴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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