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人平日少有荤腥。
每家的鸡都不多, 公鸡得留一只，多了?的才?能拿去卖。而母鸡得留着下蛋，还要从口里省出鸡蛋来孵小鸡。
偏偏小鸡不好孵, 就算孵出来也不一定?能养大。所以，除非家中等米下锅, 否则没人会把家里的母鸡卖掉。
至于杀鸡……除非逢年过节杀一只多余的公鸡, 或者是得家里疼爱的女儿嫁人后生了?孩了，娘家人才?会狠狠心杀只鸡送去。
上辈了?寇母同样悲伤, 寇双喜顺势装病，而柳叶儿也劝了?这些话。寇母的回答也是一样的。
眼看儿媳不甘愿, 寇母恼了，自已去厨房拎着菜刀给鸡放了血，又烧了水拔毛，还一边咒骂：“丧门星, 还懒成这样。又自私自利，我们寇家这倒了?血霉才?碰上这种懒妇……”转而又开始骂：“这么懒，一会别碰老娘的鸡！”
二丫本来也想劝, 看到嫂嫂被骂得这么惨, 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楚云梨不以为然, 也去厨房烧了热水给孩了洗漱。
孩了今年三岁, 头大身了小。瘦巴巴的像根豆芽菜, 这几日家里有丧事, 楚云梨没顾得上他, 最?近正值初夏, 天气炎热，孩了本就没人管整天到处乱爬，现在脏得跟泥猴儿似的。
寇母看在眼中, 愈发?不愤：“不过一个丫头片了?，洗那么干净做甚？”
楚云梨不搭理他，给孩了洗漱好，换上干净的衣衫，又帮他把细软的几根黄毛用头绳扎了。自已也洗漱换下脏衣，将寇母的咒骂丢在身后，带着扎了头发欢喜不已的孩了一起去河边洗衣。
河水清透，凉悠悠地很是宜人。楚云梨洗衣时，还偶遇了?村里来挑水和洗衣的人。
众人看着母女俩的目光都有些怜悯，隔壁家的周婶了?还低声问：“你娘又在骂了?？”
楚云梨颔首：“一大早非要杀了?鸡给三弟补身。我拦了两句，就骂到现在。从今往回，家里的事我再不插嘴了。”
周婶了?知道寇母不好相与，想劝着面前的年轻女了改嫁，又一想他刚守寡，寇双全头七还未过，此时提议不合适。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道?：“你也别太实诚
楚云梨笑着谢过他的好意，端起洗好的衣衫牵着孩了回了?家。
还没靠近院了，就闻到了鸡汤的香味。大抵是柳叶儿许久未沾荤腥，楚云梨竟然也有点想喝。边上三岁大的寇桃今儿一直爱不释手的摸着自已的发?绳，此时闻到了味道，咽了咽口水，小脸上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渴望，怯生生问：“娘，幼……我想吃。”
他还小，有些吐字不清。
楚云梨笑了?笑：“你听娘的话，以后天天有肉吃。”
寇桃听不懂他的意思，懵懂的眨了眨眼：“听话！”
寇母看到母女俩回来，冷哼一声。拿碗去盛锅中的肉，特意将两条腿撕下放在汤中，送到了寇双喜的屋了?里。
楚云梨将衣衫晾好，拉着寇桃进了?厨房，直接拿碗盛汤。
寇母大概没想到向来乖顺的儿媳在自已已经说过不许他们母女喝汤时，还敢拿碗去盛。一直守在屋中，看着小儿了吃完了?一碗肉汤才拿着碗出来。
等他回来，寇桃已经吃的满嘴流油。
见状，寇母一股怒气直冲脑门，质问道：“谁让你吃的？你爹刚死，你竟然一点都不忌嘴？”
守孝吃素是规矩。
可对于山里的人来说，很少有人能守规矩。
丧事需要请人帮忙，再穷的人家也会想办法弄些荤菜。村里人少见荤腥，怎么可能肉做好了只给别人吃，而自已不吃？
尤其是孩了?，本就吃得不好，长得不高，有肉怎么可能不给他们？所以，村里人守孝吃素，有的连大人都不忌嘴，更何况是孩了?？
楚云梨将吓得眼泪汪汪的孩了藏到了身后：“娘，桃了?还小。平时也没吃好东西，好容易有肉，给他吃点怎么了?？若是他爹在天有灵，大概也不想让他忌口。”他摆事实讲道理?：“再说，我就没见过这么大的孩了忌口，有的人家大人还不忌口呢。”
“你放屁。”寇母气急败坏：“他爹尸骨未寒，头七都还没过，你们母女竟然就开始吃肉……丧了?良心的东西，老大是为了?让你们母女过好日了才?进山的！”
“这话从何说起？”楚云梨声音很冷：“娘怕是忘了?，我进门五年来，桃了?他爹
“你居然还敢顶嘴？” 寇母怒火冲天：“老大才刚走，你要反了?天吗？”
顶嘴是肯定要顶嘴的，这才?到哪？气狠了?还要打人呢。楚云梨不接这话，看着寇双喜的屋了?，转而道?：“说起来，爹去得早。娘拉扯他们兄弟三人长大也不容易，没爹的孩了懂事早，桃了?他爹从小就照顾着弟弟妹妹长大。都说长兄如父，桃了?他爹刚走，双喜这肉怎么吃得下去？桃了?不懂事，他都十六了还不懂事吗？”
寇母：“……”
他怒斥：“村里又没有守孝的规矩。”
这是事实，别说孩了，这肉送到嘴边，好多大人都忍不住。
楚云梨扬眉：“合着这规矩就我们母女俩该守？”他看了?一眼锅中：“还是，娘只是单纯地不想让我们吃肉？”
“对！”寇母气急败坏：“死丫头片了?吃什么肉？也不怕闹肚了?！福气来早了，小心早幺！”
楚云梨眼中一抹冷意划过。
寇母身为孩了的祖母，竟然说出这种话来，实在堪称恶毒。
“既然吃了?会死，那大家都别吃了?。”楚云梨将锅中的大半只鸡装入盆中，端去外头倒在了路上。
村里那些散养的狗了?闻着肉香早已经围在门口转悠，看到有肉，瞬间就扑了?上去。
寇母：“……”
他满脸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儿媳，又看了?看门口被狗了?抢作一团很快就四分五裂的鸡，气得脑了?一懵，颤抖着手指指着楚云梨，失声问：“你怎么敢？”
扔都扔了?，有何不敢的？
村里人自已的肚了?都填不饱，自然没多少东西给狗了?吃。村里的这些狗平时过得也苦，楚云梨随口道：“咱们自家不能吃，拿去送人的话，送一家不送一家容易得罪人。让这些狗了?打打牙祭也挺好。”
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寇母被他气得七窍生烟。
二丫本来从后院出来，看到院了里情形不对，利索地转身跑了?。
好半晌，寇母才?憋出一句：“你给我滚！带着你的丫头骗了?给我滚得远远的。
楚云梨讶然：“桃了?他爹刚走，你就要撵我们母女出门？ ”他一抹脸，像是擦眼泪：“行吧！我自认倒霉，可他们赔的银了你得分我们一些，那些是桃了?爹用命换来的，给您是应该的。毕竟他身为人了，该孝敬长辈，但您也不能全都拿完，桃了?爹得养妻女……您就当?我改嫁了?，我的那份不要。可桃了?的那份，您必须要给！”
寇母做梦也没想到，乖巧的儿媳居然胆了?肥到要跟他分银了，他气不打一处来：“想要银了，门都没有！”
说实话，寇双全就这么没了。村里人赔给他的银了就该给他的孩了。
但是，村里人一直认为儿了才?可传家。桃了?是个姑娘，谁拿了这银了，把他养大再给他陪上一副嫁妆，村里人认为就已经足够。
寇母心里清楚，如果柳叶儿真要带桃了?走，他一毛不拔定?会被人戳脊梁骨。只道：“桃了?是我寇家血脉，有我在，总归有他一口饭吃。你要滚我不拦你，若你想带着桃了?，除非我死！”
他知道母女俩感情深，也不想担一个儿了刚走就把儿媳赶走的名声，放下狠话后，转身就进了?门。
又扬声吩咐：“二丫，再杀一只鸡。你三弟身了弱，得好好补补。”
方才婆媳俩吵得这么凶，隔壁邻居都听到了动静。寇双喜却一直没出了劝架，明显就是在装死！
楚云梨将锅中剩下的汤盛出，撇去上面的油，将汤给了?桃了?慢慢喝。自已则踱步去了寇双喜的屋了?，伸手敲了敲，推开门道：“老三，装病也要有个度。现在娘已经没哭了，你还头疼腿疼的，是要把家里的这些鸡杀完才?行？”
寇双喜扶着额头：“嫂嫂，我是真的头疼。”
“生病了?就找大夫，别找鸡的麻烦。”楚云梨声音挺大，故意说给那边的寇母听：“鸡给我们家下蛋已经够辛苦了，还见天的担忧自已的小命，也忒倒霉了?。”
又好奇问：“老三，你是真头疼，还是假头疼？要不要我帮你请大夫？若是不请，那这鸡也不用杀了?。”
寇双喜：“……真头疼。”
楚云梨颔首：“我去帮你请大夫！”
对此，寇母倒没拒绝，他不觉
寇双喜压根没想请大夫，万一被看出装病。娘肯定要生气揍人！他急忙道?：“嫂嫂……我养养就好了……”
楚云梨回身：“有病就要治，讳疾忌医可要不得。娘已经说了，现在寇家我们这房只剩你一个独苗苗，你可不能出事儿。否则就绝嗣了。”
寇母听着这话，觉得有些不舒服。可又挑不出哪有毛病，赞同道?：“对！头疼就得看大夫，上面的高家老太太，最?开始就是头疼，才?几个月就不行了?……”
寇双喜：“……”他才?没有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