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1 / 1)

五年后。

下了朝堂的洛煜在宫门口停了会儿,时不时朝后看一看,像是在等什么人。

今日是殿试,洛煜身为一国丞相,手下学生无数,如今进了殿试的,除三人人外,其余七人都是他的学生。

这最最要紧的状元之位,毫无意外是他学生的,只是……

那位并不是他一开始看好的。

他早就与那九位学生商量好了,谁能中状元,谁便能娶他唯一的女儿。

其实论他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就算他的女儿是个傻子,也不至于如今已经及笄了,这亲事都还未定下。

可五年前,姚儿深夜从舒园出来,一下子,整个大晋都知晓他的女儿曾在舒园过夜,这让哪个好门户的二郎愿意娶?

那舒园可是齐王世子住的地方!就算再不受宠,那也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

从舒园出来个大活人,还是夜里,当时不过短短数日便传得沸沸扬扬了。

前些年,他也是厚着脸皮托媒人介绍,可要么就是些歪瓜裂枣,要么就是些急功近利的,没有一个将姚儿放在心上喜欢!

他已经老了,不然也不会出此下策。

护卫柳一见相爷出来后便脸色如土,看着不远处的一群人围着一位如玉郎君说着巴结话,便不免有些愤恨,“这谢锦轩好大的架子,竟让相爷等他!”

说着,护卫便要上前去将人拉来,但是被洛煜拦下,“他如今刚中状元,有人赶着巴结很正常,等等也无妨。”

柳一一愣,心想:丞相果真是老了,这要是放在以前,怎么可能让那种货色蹬鼻子上脸?

但他也只能点头退下了。

谢锦轩是从西边最小的一个村子里出来的人,他肩负着全村人的期望,八岁离乡来帝京,苦读十三年终于高中状元,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番。

谢锦轩看见一旁形色匆匆的男子,连忙叫住,“安时!”

周围的人见这位新科状元竟叫住位落榜的人,这不是自降身份吗?说不定还有些私人恩怨!

官场上的都是人精,纷纷寻了话头离开。

谢锦轩颇为得意:“你不是洛相最得意的学生吗?怎么

这回殿试连前三甲都没进呢?”

被他喊住的安时并未顿住脚步,直直朝洛煜走去。

安时:“老师,学生惭愧。”

洛煜看向他,心中不免唏嘘,“明日来我府上。”

这话被追上来的谢锦轩听了,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他以前处处都被安时打压,人人都觉得他是吊车尾,可他如今殿试一举夺魁,成了新科状元郎,应当是无人再将他贬低。

于是他挺了挺腰杆,“洛相,让您老久等了。”

洛煜没再说话,上了马车,却叫他在马车旁跟着,还很是好心的吩咐道:“柳一,驱慢点,以免我们的新科状元跟不上,”

柳一冷冷剐了眼谢锦轩,“是。”

*

相府。

阳春三月,万物生机,时不时落点小雨洗刷一番,嫩绿变碧绿,万物又变了个样。

浔浔从厨房端来一碗莲藕粥,刚踏入院中,兰澜便端着一盆热水与她撞了个满怀,好在浔浔会武,脚尖一点,轻松避开,还顺便拉住为了避她而往旁边倒去的兰澜。

浔浔看着热水,问:“姑娘醒了?刚好我见厨房有姑娘爱吃的莲藕粥,便要了一些来。”

兰澜拉着她往里走,压低了声音道:“姑娘又梦魇了,这次醒来,哭着闹着要上街,我方才哄她时,不小心答应了……”

她看了眼浔浔的脸色,心里也拿不准主意。

浔浔淡淡道:“相爷让我来照顾姑娘,便是想让姑娘想去哪便去哪,左右我跟着,出不了事。”末了又补了句,“只要不是去见隔壁那位,去哪都行。”

兰澜脸色微僵,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其实洛姚没有做噩梦。

爹爹很早就不许她和明哥哥来往,她也好几年都没有与他说过话了。

她心里还是记挂着,得知池明衾今日会回京,时隔三个月,也不知道他的寒症有没有发作。

现在他不住在舒园,搬回齐王府去住了,所以只能是在街上看能不能远远瞧一眼。

也不知道他的寒症好了没有。

没有她抱一抱的话,这些年肯定很难熬的吧?

她缩在被子里,小手揉揉眼睛

,眨眨被弄疼的眼睛,泪水慢慢涌上,可她没有要哭的感觉,所以揉了许久,眼睛四周都揉红了,也仅仅只是湿了眼。

随着推门的声音,她浑身一僵,忙将被子蒙住脑袋,拉得急,反而把脚丫露在了外边。

浔浔与兰澜进来便看见这一幕。

小姑娘在榻上缩了缩,藏住了脑袋,露出了脚丫。

浔浔只当她是做了噩梦,怕的。

“哈——嘁!哈嘁!”

躲在被子里的洛姚觉得鼻子痒痒的,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鼻子瞬间酸意上涌,泪水哗哗地往下落。

浔浔看了眼大开的窗户,兰澜忙放下手中的热水盆去关窗,“今日窗外的桃花开了些,许是花粉飘了进来……”

她还未说完便瞧见洛姚掀开被子坐起来,一双红红的眼睛泪水连连,就连鼻尖都红了,瓷玉般的肌肤不知为何带着层淡粉,可怜兮兮的模样,又可怜又可爱。

洛姚吸了吸鼻子,借着酸意,如葡萄的泪珠一串串落下,嘟嘟嘴:“姚姚好害怕……”

浔浔不疑有他,上前将她哭湿的发抹到脸后,柔声安慰道,“不怕不怕,是梦见什么了?奴婢带姑娘去,有我在,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浔浔前日刚满的十七,耍得一手好剑,得以三步杀一人,自十二岁入府,洛相将她买来,也是为了保护姑娘的安全。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就会做噩梦,梦中的事情,很多都会变成现实。

这是不幸的。

洛姚眨眨眼睛,在浔浔身后的兰澜竖起大拇指并朝她眨了眨眼。

她知晓这是将浔浔骗过去了。

开心的同时,心里又有点愧疚,于是她说话也有点不自然,“记、记不清了,就是梦见……梦见打打杀杀的,很多很多的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浔浔只当她是吓着了,不忍让她再去回忆,“没事了,姑娘记不清就不要再想了。”

她咬紧唇:“嗯。”

*

洛姚出门时刚好撞见了下朝回府的父亲,只是旁边还跟着位从未见过的年轻男子,她只匆匆瞥了眼,因隔得远,洛姚并未唤住父亲。

而洛煜虽看

见了,也并未引见谢锦轩给自己的女儿。

洛姚逛了一会便喊累,想要去如玉楼里歇歇。

如玉楼是帝京城里最高的书楼,这书楼位于主道上,如果池明衾回京,那队伍一定会经过这里的。

一进如玉楼,洛姚便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眼睛一直往窗外瞟,坐了会儿便坐不住了,爬到窗台上往外瞧。

忽地,刺耳的声音响起。

“想不到傻子也爱看书啊?竟来了如玉楼。”

一开始,洛姚并不觉得是在说自己,可后边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像是在说她。

“她哪里像个会看书的?没看见她根本就不看书,趴在那儿不知道在看什么呢?”

“——莫不是不仅傻了,还疯了不成?!”

“哈哈哈哈……”

洛姚鼓着脸看过去,果然在人群中看见个面熟的,可一时想不起名字,鼻息间闻见一股浓到发臭的胭脂味,一下子就想起来这是东桥边齐家的姑娘,可还是记不得叫什么。

她这人有个缺点,记不住人名,但也有个优点,就是嗅觉很灵敏,能闻味识人。

浔浔上前将那些人轰走,可书楼里每一层都像上课的教室一般,只有书桌,没有隔间什么的,浔浔就算将他们赶走,但仍然挡不住那些打量的目光。

齐灵儿早就倾心于谢锦轩,她一早就派人去打探消息,得知他中了状元,心里那个恨啊。

谁人不知,丞相就想让今年的状元郎当他的女婿。

齐灵儿冷笑讥讽道,“傻子就是傻子,以为穿上了华衣就能……”

忽然响亮的一声耳光,硬生生将齐灵儿半张脸都扇肿了。

齐灵儿怒目含泪,看着洛姚:“你竟然当众让你的婢女羞辱我!”

洛姚看着雄赳赳的浔浔,心里的不安渐渐安定下来,“姚姚不是傻子。”想起她方才还未说完的话,洛姚以为她是想知道自己这身衣服是哪里来的,于是道:“还有我身上穿的是我及笄时,太后娘娘送我的。”

众人只知洛姚虽是丞相唯一的女儿,且是个傻子,却并不知道这傻子竟能得太后赐衣。

太后素有贤德美誉,一双巧手

做的衣裳更是天下无双。

众人再瞧她身上的衣裳时,那如火般的红,鲜艳生活,薄纱的裙摆上片片飞蝶,如同真的一般,衣袖上的刺花也丝丝分明、栩栩如生。

“这、这难不成是太后娘娘亲手绣的?”

洛姚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吃惊的,“确实呀。”

她一想大晋在穿衣上十分讲究,很是崇拜那些制衣技艺好的人,于是道:“你们若是想要,我也没有第二件拿出来送人,不过如果你们真的喜欢,我可以让素娘去做几件别的花样来,她做的衣裳也很好看的。”

在场的都是些好读书的人,没人能接得住她如此大的好意,也无人再来讨嫌。

齐灵儿的脸色差到了极点,哭着朝外跑去。

洛姚忽然闻见一抹香气,像梅香,带着冷意。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不再去管旁人,探出脑袋,朝街道的尽头望去。

浔浔看出了她的反常,看了兰澜一眼,兰澜心虚地笑了下,浔浔顺着洛姚看去的方向看了眼。

什么都没有,一切如常啊。

可洛姚确信,很快就能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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