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没想到,昔日奸相耶律乙辛和张孝杰诬陷宣懿皇后的谗毁之词,一字一句竟然都是真的。
萧芷儿继续说道:“那一夜宫中大乱,道宗皇帝派来的宫帐军像是受了死令,在萧皇后的春音阁大开杀戒,逢人便杀,见人就砍。
临危之际,母亲受萧皇后所托,带着萧皇后的幼子,趁着夜色逃出了大顺门,这才救下这个孩子的性命。”
“皇城戒备森严,一个宫女带着一个孩子怎能逃脱?”大石问道。
“单是他们当然不行!”萧芷儿呢喃道:“可是他们碰到了一位好心的宿卫!”
大石最初审讯萧斡里剌之时,早就把其家事调查得一清二楚,他知道,萧斡里剌的父亲便是宿卫营出身,继而一步一步坐到了南院督军的位子。
“原来你的双亲是这样认识的。”
萧芷儿点了点头说:“父亲帮助母亲和孩子逃出皇城后,便将他们安置在自家之中,小心谨慎地过了几年,总算是避过了风头,非但如此,他们还渐生情愫,不久便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你吧!”
“是。”萧芷儿的眼泪不住滴落,但却没有半分哽咽:“算上萧皇后的孩子,我们一家四口倒也过得和顺,直到两年前天祚帝登基,谗毁案翻案。”
大石叹道:“后面的事情我略知一二,萧督军为谗毁案涉案之人开罪,又有在乙辛府供职的过往,被现在的北相萧奉先下了死牢,定了死罪。”
“父亲知道当年十香词案的始末,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
“奸人当道、世风不古,又有几个忠善之辈能得善终呢?”大石无奈感叹道:“那后来呢?”
萧芷儿掏出巾帕,拭去眼中泪滴,脸上的表情竟变得有些可怕:“兄长和载天教主李弘不知说了些什么,便把我送去了西夏,在前往凉州绫锦司的路上,突然出现一众匪盗,将几十名西夏兵勇和数百罪奴瞬间治住,一一捆绑了起来。
为首之人看似知天命之年,生得瘦弱,却不乏风雅之气,他下马将罪奴逐一典验了一番,只把我单独押到了山脚无人之处。
我本以为自己行将就木,却不曾想到此人竟双膝跪在了我的面前,痛哭流涕,泪染衣衫。
我问他是何人?他说自己名叫赵唯一。”
大石闻言大惊道:“赵唯一?当初十香词案发,此人可是被当众腰斩于市的,他是如何活到现今?又何故出现在西夏境内?”
“我不知道!”萧芷儿突然起身大喝道:“我只知道他害了我们全家,我想要他死!”
大石被萧芷儿突然地情绪激动吓得不轻,但转念便理解了她心中所想:“赵唯一是十香词案的罪魁祸首,也是谗毁案发生的缘由,萧芷儿父母离世,她自己更是经历了太多磨难,因此怨恨赵唯一也是人之常情。”
除了片刻的惊讶之外,大石没有做出更对反应,任由这个玲珑剔透的花信少女芙蓉泣露。
半晌过后,哭得力竭的萧芷儿瘫坐在圈椅上抽噎道:“可我毕竟还有一位哥哥。”
大石:“你要让西夏人认为你就是赵唯一的亲生骨肉。”
萧芷儿点了点头说:“他们并不清楚萧皇后和赵唯一的孩子是男是女,我只需在与哥哥的家信中,蓄意误导只字片语即可。”
“你倒是聪颖!”大石全都明白了,赵唯一劫囚,目的便是要将萧芷儿带离苦海,可无奈萧芷儿认定赵唯一是害父害母的仇人,不肯和他同行他处,仍旧坚持随其他罪囚去往凉州绫锦司。
西夏李至忠等人得知此事,便时时监视着萧芷儿,包括私拆她和萧斡里剌的家信,并从中得到赵唯一健在的消息,萧芷儿就是其亲生骨肉的判断。
两年前的谗毁案牵扯甚广,三天之内数千颗人头落地,杀伐之重,积怨之深,已令天祚皇帝背上了暴君之名。倘若此时赵唯一现身辽国,将昔日与宣懿皇后的过往公之于众,那些因冤案而失去亲人之辈,必将群起而叛,辽国将陷入史无前例的大危机。
李至忠知道,找到赵唯一,便是找到了辽国的命门,而想要赵唯一乖乖听话,便要牢牢将萧芷儿攥在手中,这也是周伯计划周密却殒命凉州城外的重要原因。
可是周伯还是挡住了李至忠,让耶律燕山、耶律铁哥、庞龙等人将其送回来了辽国境内。
西夏在辽境的势力有限,却偏偏赶上了各地天灾,李弘的载天教迅速壮大起来。靠着几乎无处不在的耳目,李弘成功拦截了萧芷儿等人,可是还未及将她们送回西夏,便让韩询和耶律佛顶碰巧把人又救了回来。
“萧芷儿,只怕你未曾想到过,李至忠、李弘之辈会对萧斡里剌下杀手吧!”
说到此处,萧芷儿再度泪目:“我实在想不到他们会如此狠辣,怂恿家兄刺杀天祚帝,让其自取灭亡不成,又屡次三番痛下杀手,只因为害怕他会将赵唯一的消息告知大辽朝堂之人。”
大石点头,一直以来困扰他的事情似乎变得明朗起来了,只是现在赵唯一究竟身在何处,如何寻找,找到他以后又该如何处置,成为了摆在自己面前更加棘手的问题。
“赵唯一与你见面之后可曾再次现身?”
萧芷儿摇头道:“并未再次现身,不过……”
“不过什么?”大石急忙追问。
这时,萧斡里剌突然闯入东厢房之中,赶在萧芷儿开口前将其拦住:“妹妹,赵唯一纵然有再多不是,但他毕竟是我的亲生父亲。此时无论他身在何处,过得如何,至少还能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求求你,他已是半截黄土埋身之人了,就让他安度余生,不要再掀起无端的波澜了!”
“萧斡里剌!”大石起身,走到他的近前和声言道:“李至忠、李弘之流的手段你也曾见识过了,他们或早或晚都会将赵唯一擒获。为今之计,只有我们先其一步寻得你的父亲,他才能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