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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祖辈分高, 一个人住,鲜少和村里的人来往,村里人有事找她都是带上东西上门去, 不说水湾村, 附近村落最年长的人都对她都很敬重, 逢年过节会遣村里的小伙去阿祖住的地方请她来村里吃饭过年。

不过,对于李艳这个在县城里生活惯的, 自然不认识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 在她眼里这就是脏兮兮讨饭的老太。

县城里有不少讨饭的老太老爷,时不时会挨家挨户的敲门要饭请求给点吃的,有的是家里无儿无女难以维持生计,舍得脸面就为讨口饭吃,不过有的却是故意上门占便宜,遇到这种情况,家里有剩菜剩饭的就会施舍一点, 没有的就直接打发人。

显然, 当听到敲门声来开门的李艳看到门口的脏兮兮的阿祖下意识以为也是要饭的,什么话没说也没问, 啪的就把门甩上了,她也不会用脑子想一想, 要饭的人会要到乡下来吗?

等阿祖在门外又敲了好一会的门, 第二次才慢吞吞的把门又打开,李艳刚要说一句家里没饭, 满头白发的阿祖眼神无焦距般看着李艳, 声音低哑的问,“是李喜娃家?”

“不是,你走错了。”李艳作势要把门关上, 什么李喜娃,没听过,她自从来乡下住之后,心情不好,月秋姐最近搬回来住,原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不用扫地洗碗干家务,谁曾想她月秋姐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天黑才回来,她还是得扫地洗碗。

来乡下呆了几天,身边一个玩伴也没有,她觉得自己孤零零的,她手糙了,皮肤也黑了,蜡黄蜡黄大的,跟村里那些个野孩子一样的肤色,到底是女孩子,爱美的年纪,看李月秋白白嫩嫩的,皮肤吹弹可破,一点瑕疵都没有,再看看自己,李艳能不窝火吗?家里又不是没地住,非得跑这山沟沟来。

“艳儿!”厨房里在摘菜的付双红走了出来,厨房就挨着院子大门,院门有声音是很快能听到的,她却像是才听到一样,笑着走到门口说,“是这,你找爸是不是,他刚刚出去了,应该一会就回来了,你进来坐。”

“啊?爷爷?”李艳面色古怪,嘀嘀咕咕的,“怎么叫这个名字。”土了吧唧的。

付双红拉了她一下,李艳才闭了嘴。

李喜娃是李老头的名字,他如今的岁数,孙子孙女都好几个,很少有人会直接喊他的名字,都是喊他一声李爷或者李叔。

能直接喊他名字的想来辈分不轻,虽然不知道这老太太是谁,但付双红还是十分客气。

阿祖背上背着个篓子,篓子里很空,放了几株说不出名的草,草还带着湿土,草上放着一片叠在一起的灰蓝色布,听到李老头不在家,她没进门,继续问:“他孙女在没在?”

“我就是她孙女。”李艳道。

阿祖,“不是你。”她找的不是她。

这三个字不知哪扎到了李艳的痛脚,“我怎么不是,不是我怎么会住这里,这就是我爷爷家,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爷爷偏心就算了,怎么连外人胡乱说些瞎话。

阿祖浑浊的眼珠子下移,她脸上的老人斑很重,雪白到根根分明的发丝仿佛带着冷意,她这一眼看得李艳有些害怕。

李艳嚷嚷的话说不出来了,她觉得这老太长得又丑又让人害怕,不禁移动脚步半躲到付双红身后。

付双红轻拍了下李艳的胳膊,“孩子小不懂事,你别放心上,你是找月秋吧,她去镇上开铺子了,这个点没在,我是她小婶,你看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等她回来我告诉她。”

阿祖没出声,也没说可以还是不可以,半响从背篓里把那个压在药草上面的灰蓝布料拿了出来,“这是她落在山上的,你亲手交给她。”

付双红抬手去接,阿祖把布料放到她手心,老人家的指甲缝并不干净,又干又糙,而且因为长年和药草打交道,手指染了黑黄的颜色,付双红眼里闪过一丝嫌弃,甚至有些不想接这个老人家的东西。

不过她懂人情世故,东西还是接了过来。

说是一块灰蓝色的布,可只有巴掌大,布料也不怎么干净,对折着,里面包放一个小东西,摸上去和石子一样硬.硬.的,但似乎又比石子稍微重一点,有点沉甸甸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所以付双红撩开一角看一眼,然后她瞳孔微微一缩。

是一块圆光水润的金疙瘩。

她自己都没发觉手掌微微收拢了,只觉得掌心烫的有些热烈,而阿祖在把东西放到付双红的掌心后,眼睛一直盯着人,瘦如枯枝的手收回来的特别慢,忽的停在半空,手又伸了过去,“这东西紧要,还是我亲自给她。”

付双红骤然抓紧了布上的金疙瘩,微微的侧开身子,抬头语气说的有些快。“不用麻烦,我知道东西金贵,我好好的放着,等月秋回来我马上交给她,不耽误事。”

她是笑着说完话的,加上她态度好,若是换一个人可能就把东西放心交给了她。

但阿祖活到这个年纪,吃的盐比大多人吃的米都多,她微微半磕上眼,模样看着严厉很多,有些哑的声音听着有些恫人,“这是坠魂金,保人性命的,紧要。”

她伸出手掌,后面两个字直接是喝道:“给我。”

阿祖的变脸吓到了付双红身后的李艳,付双红倒是不怕她,什么坠魂金,和人的性命有什么关系,付双红压根听不懂,被一个不认识的老人这么说了一句,似乎自己那点小心思显露无意,这让她除了尴尬更多的是不快。

她抓紧手心的金疙瘩,在老人的目光下犹豫了几秒,最后把金疙瘩捏着手心,并不打算把手里的东西还回去,还打算把门关上。

阿祖抬起一只脚把脚卡进门里,就这么和她僵持着,付双红一个年轻人都没有力气把阿祖推出门去。

“阿祖。”

李月秋的声音打破了宁静,付双红抓紧的手心骤然松开了些,有些惊愕的看向不远处走过来的李月秋,似乎想不通这个点李月秋怎么会回来了。

李月秋手上拎着五花肉快步走了过来,看到阿祖有些束手束脚,“你怎么来村里了。”她笑眯眯的推开另外一扇关着的门,“快进来坐。”

上次爷爷带她去给阿祖摸骨,李月秋对阿祖颇有些又敬又怕的意思,不过几天前她去山里找蝉蜕的时候遇上了也是出来找蝉蜕的阿祖。

阿祖找蝉蜕不是拿去卖给供销社,是拿来自己做药,找的蝉蜕都是品质好的,而李月秋干农活手笨,找蝉蜕没找到多少,找到的个头也差强人意,还是阿祖带着她,后面才找到一些好的,等李月秋有时间再去山里找找,加上之前攒下的,就能去供销社换钱了。

她推门的这番动作,付双红尴尬了,付双红嘴上请着人进来坐,但是人一直堵在门口,她挪开身子,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李月秋,“月秋,你回来了,这位老太太让给你的东西,说是什么坠魂的,我听得稀里糊涂的,本来打算收着等你回来再给你的,我也不懂这些。

她话说的漂亮,把几分钟的事情囫囵了一番,李月秋望向阿祖,嗯?什么坠,什么魂的?

阿祖刚刚的有些恫人的神情褪去了,收回了卡在门上的脚,朝李月秋道:“是你的,拿好。”

李月秋这才狐疑的接了过来,打开一看,红色的绳串着个金色的水滴坠,她瞬间脸色一白,低头慌忙的去提自己的裤脚,纤细白皙的脚踝原本拴着陈立根亲手给戴上的小金坠,但现在脚踝上什么都没有。

“你找蝉蜕落山里。”阿祖适时解释道。

“我,我都没注意到。”这几天铺子生意好,她都没注意到,李月秋语气都是懊恼,声音都细细的,山上树林那么大,小金坠不大,找蝉蜕的时候她钻了不少的地方,真要找起来她都没地去找,幸亏是被阿祖捡到了。

阿祖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李月秋,其实她不太记得李月秋的名字,只记得这是李喜娃的孙女。

找她摸骨看相看姻缘的有不少的人,她也不是谁都看,也很少同一个人看个两三次的,有些人总说长寿的人能摸会算,是因为年纪大了,一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所以能看见知道很多别人看不到的。

一事不烦二主,放这上面也是一样的理,但她前前后后给李月秋看过三次,第一次是她出生的时候她的父亲抱着她来给摸骨,第二次是李喜娃带过来的,而第三次是一个高大的汉子带着一袋药草一个人过来的,这第三次李月秋没在场。

阿祖人年纪大了,少有能让她有些惊讶的时候,她习惯一个人住一个人生活,许多事情在她看来都是波澜不兴的。

直到几天前她在山里找蝉蜕的时候看到李月秋,那一瞬间,没人看到年老的阿祖脸上那一瞬的哑然。

她惊讶是李月秋明眼一看就是还没被男人沾过的,再有就是她脚踝上的金坠,她不认识那个金坠,但那根栓金坠的红绳是她亲手编的。

没想到有人会把她的话听得这么彻底。

“紧要的东西收好,红绳我已经帮你换了一根,比之前的结实。”阿祖似是叹息了一声,也没进屋去,背着篓子走了,临末了慈祥的摸了摸李月秋的脑袋说了一句,“好好挂脚上,仔细别再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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