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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又上热搜(1 / 1)

温白接到方乐明的电话, 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

这天他刚给画灵供过香,方乐明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小白,你又上热搜了?!”

“还一口气上了三个?”

因为语气太强烈, 以致于温白都有些分不清他是在告知他这件事,还是反问他这件事。

温白:“什么?”

方乐明更着急了:“你都不看微博的吗,我的祖宗!记者都到我们学校来了。”

温白:“记者?”

“对啊,记者,”方乐明说道,“要是他们动作再快点, 估摸着都能找到你公寓去。”

自那条中奖信息在网上掀起一阵轩然大波后,温白几乎就没再打开过微博。

所幸平日也没用它的习惯,抽奖一事后, 每天后台又都是成百上千条的私信,实在费神, 就干脆关了所有消息提示。

这下,温白也来不及挂断电话了,直接退出通话界面,点进了微博。

从头到尾扫了一圈, 才知道了方乐明口中的“一口气上了三个”是什么意思。

起因就在那幅《稚子牵牛图》上。

事情说回一星期前, 当时温白去拜访郑博昌的时候, 为了方便行事,借用的是李教授的名义。

但他“阴司打工人”的身份肯定不能让老师知道, 所以等事情解决后, 温白就给郑博昌发了条消息,说“驱邪”一时事,不要透露给旁人。

郑博昌知道里头的规矩,连连应下。

可郑家丢了画这事, 在南城整个圈子里,动静都不小,尤其是他之前还发了许多请帖。

虽然郑博昌没有跟旁人知会,但“画找到了”的消息,还是这么传了出去。

可也不知道其中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传着传着,莫名其妙就从“画找到了”变成了“画没丢”,又变成了“画送人了”。

阴差阳错,竟还真给猜对了。

问的人多了,怕再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来,郑博昌最终点了头,说画丢了是真的,送人了也是真的。

可却没有说那人是谁。

再问,也只多说了一句“真正懂画的大师”。

郑博昌在书画圈名声不算小,他这一说,立刻沸扬一片。

倒不是对赠画的事有什么异议,虽说《稚子牵牛图》价值不菲,但在他们的圈子里,赠画送墨一直是常用的交友方式之一。

兴之所至,赠幅名画做个风雅人情也不是没有。

但一出手就是百万名画,想必那人应是绝对的名流大家。

而且郑博昌一脸容光焕发、春风满面,绝对不像是藏私,看上去又似乎丝毫不为这百万名画感到惋惜,这下,所有人对这位“大师”更加好奇了。

郑博昌跟温白说这事的时候,温白没多说什么,正忙着处理画灵的事。

陆征给了他三炷香,没说从哪里来的,只说叫什么百姓香,让他隔一个星期点一炷。

点满三炷后,可供百日之久。

温白一听还有这种省时又省力的东西,立刻就给画灵点上了。

画灵许久没吃香,一时没扣好量,吃撑后灵力无处可用,为了消食,就扫了一道白光,又把温白给卷进了画里。

一来二去,温白都快习惯了,还能面不改色地放小莲灯去和牧童做个玩伴。

画灵尝到了甜头,时不时就绑温白进来聊聊天。

聊着聊着,竟还真聊了点东西出来。

画灵告诉温白,破庐先生作画之所以不常落款,不是嫌麻烦不爱落款,而是因为他对那幅画并不满意。

如果画称心了,便会落上隐款。

除了它身上这幅稚子牵牛图外,还有嬉春图、小儿垂钓图都落了款。

怕温白不信,画灵还特意化了几幅图的幻象出来,一一铺在温白眼前。

“先生怕是对隐款有什么误解。”温白得出结论。

也怨不得后世一直没研究出来,即便是画灵特意给他圈出来,他都看了好半天。

画灵对此却很自豪:“先生一向风趣。”

温白笑了下。

风趣是真的。

能把隐款落得这么巧妙,想必肯定费了不少心思。

在和画灵几番商榷后,温白还是决定把这事跟李教授汇报一下。

一来是因为学术界对朱浮的画作一直存在很多问题,所存资料又少,这个发现应当能帮他们找到更多线索,也让后世之人更加了解先生。

二来也圆了画灵的心愿。

可毕竟是学术界一直研究的一个东西,他也不是专业的学者,总归不太合理,于是温白想了想,最后发了一封匿名邮件过去。

因为牵牛图在他手上,在画灵没恢复灵力前,也不敢贸然拿出去,怕又发生什么“反胃吐字”的事,于是温白特意避开了牵牛图,选了另外两幅。

邮件里他也没太直说,只说了《嬉春图》和《垂钓图》中,有两处位置有一段极为相似的纹路,他不太懂,所以来问问教授。

温白相信以李教授的水准,定能很快察觉到。

果不其然,在他拆了邮件后的两天,温白便收到了回函。

然后,李教授正式提出了这个发现。

说来也巧,提出发现的时候又恰逢三年一度的国家书画大会开幕阶段,官方也打算借着朱浮画作新发现这一东风,在年轻人中做个宣传,于是一拍即合,各大官博一联动,齐齐把“南城大学李显教授”送上了热搜。

可“温白”的出现,却超出所有人预期。

在所有人都默认这成果属于李显教授的时候,正在接受电话采访的李教授却笑了一下,说:“正式提出发现的我。”

“但最先发现的,是我学生。”

“是我学生”四个字一出,不单是正在采访的记者,连总台那边都惊了。

他们都知道,李显教授是国内研究这方面的大成学者之一,是有名的考据派,尤其是对破庐先生,曾发表过不下十篇专业学术报告,其中有些段落直接被编载进了课本,所以当他提出新发现的时候,虽说是“意料之外”,可也在“情理之中”。

可现在,李显教授却说最先发现的是他的学生。

一听还有内情,记者急忙往下问。

温白就这样被送上了热搜。

再然后,所有人惊喜地发现,这片瓜田他们来过。

又是南城大学,又是温白。

好不容易翻了篇的抽奖事件再次被翻了出来。

这下官方都不用下场了,“温白”两个字就跟最强buff似的,自己一举冲上热搜后,还凭一己之力连带了三个。

南城大学官博不说,就连刊载这条新闻的评论底下都已经沦陷。

【温白:不会研究古画的金融系招牌不是好助理。】

【这真的是人吗?我怀疑他长了三个脑子。】

【你们有看那篇报道吗?李教授强调‘热心同学温白’特意写了一封匿名邮件,结果因为太具个人风格的报告方式翻了车,画面感太强,我感觉我都能想象到‘热心同学’此时的表情。】

【温白:大意了.jpg】

【长了这样一个出色的脑子就算了,还长了这样一张出道的脸,长了这样一张出道脸也罢了,还长了这样一双欧皇的手,妈的。】

【不能被我妈看到的新闻又增加了。】

……

看着最底下那已经达到999+的红色数字,温白顿了下,小心翼翼点进了后台。

几秒后,僵着手退了出来。

他就不该点进去。

否则就不会看到喊着他温大师,然后拿着家里的碗碟问他是不是古董的消息了。

方乐明开了一个头,接下来整整半天的时间,温白的手机就没有消停过。

甚至惊动了人文和金融两院的院长,给他打了个电话。

以“其实自己没做什么,只是看画的时候觉得有些奇怪,心生好奇,所以来问问教授,所有比对资料和相关记录都是教授的功劳”这样的理由婉拒了采访的邀请后,温白才躺在沙发上,放空自己。

刚躺下没多久,门铃就响了。

方乐明那句“估摸着都能找到你公寓去”的话还在耳边,温白下意识以为门外的是记者。

正打算不动声色躲过去,周伟的声音却隔着一扇门响了起来。

“小白,你在家吗?”

温白这才走了过去。

可在开门的一瞬间,看到周伟身后那有些熟悉的面孔的时候,温白动作一顿。

“……林道长?”

林丘侧跨一步,从周伟身后走出来,弯身恭恭敬敬鞠了一躬:“温仙长。”

温白还没反应过来,倒是周伟的脸先皱了皱:“温仙长?”

这是什么称呼?

他扭头看着廪丘:“你说小白吗?”

林丘严肃一点头。

周伟眉头拧得更深了,小声道:“小白,除了阴司之外,你还兼道观的职?!”

阴阳两道通吃?!

温白拍了下他的脑门:“想什么呢。”

周伟:“那林道长为什么会喊你温仙长?你和正天观怎么还有关系啊?”

温白:“这话我还想问你。”

温白也不知道这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两人为什么会一起来,都站门口也不好说话,于是道:“先进屋吧。”

在门口的时候,周伟并没有觉察到什么,可一踏进玄关,便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

他扭头朝着香气蔓延的地方看去,温白这才暗叫不好。

画还在窗台那边挂着。

果然,几秒后,他听到周伟高亢的喊声。

“牵牵牵牛图!是牵牛图!这幅牵牛图怎么在你这里?”

周伟跑了出来:“所以郑家那幅画送给你了?”

温白面不改色心不跳:“没有,这画是假的,赝品。”

周伟:“……”

林丘:“……”

画灵:“……”

气死了。

温白叹了一口气,最终默认:“小心点,别碰着它。”

周伟忙收回手,余光扫到桌子上正燃着的香柱,使劲嗅了嗅。

温白:“怎么了?”

周伟:“这气味好熟悉,好像在哪里闻过。”

周伟一拍掌:“对了,上次我爷爷拿来给我敷脑袋的,好像就是这个。”

林丘这时开了口:“百姓香。”

温白和周伟齐齐回头看他。

周伟是完全不知道“百姓香”是什么。

温白则是惊讶于他为什么会知道。

林丘动作一下子有些拘谨:“我刚从城隍庙过来。”

周伟:“林道长你去我家之前,还去了一趟城隍庙吗?”

林丘神情有些疑惑,似是不知道周伟为什么这么问,刚想开口,就被温白打断:“这香只有城隍庙有吗?”

说完,还侧了侧身,避开周伟的视线后,小声问:“你知道城隍的事?”

林丘点头。

温白直说:“他还不知道。”

林丘顿了下,了然。

林丘回过头来回答温白的问题:“这香只有城隍庙有,不是普通的请愿香,是城隍供天的供香。”

温白:“供香?”

“嗯,”林丘道,“城隍属地官,遇事需要下达阴司或上达天听的时候,便会引燃这香。”

“也有安魂定魄的作用。”

温白懂了。

归根结底,这香虽然是城隍庙出品,可最终还得烧到陆征那边去。

随即,他又看着周伟:“那你们两个又是怎么一起过来的?”

周伟解释道:“正天观算是我家老客。”

说到这里,周伟停了下,思索好半晌,最终还是看向林丘:“林道长,你别怪我多嘴,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你们正天观三五不时就要来一趟棺材铺啊?”

“我觉得观里的道长们一个个看着都挺长寿的。”

知道内情的温白&林丘:“……”

温白拍了拍他:“别打岔。”

林丘站了出来:“我是奉师父的命令,去拜访城…拜访周家爷爷,路上刚巧遇到了小周信士。”

林丘说话语速慢,又带了些修行之人的书卷气,文绉得不行,周伟听得着急,赶忙接过话茬:“林道长来找我爷爷的时候,我刚好在家,又凑巧刷到你的热搜,打你电话占线,于是给文谦他们打了个电话,林道长听到你的名字就过来了。”

周伟到现在还能回忆起那时林丘的眼神。

小道长每来一次,他爷爷就得说他一次,说什么同是做接班人的,他就不如他,让他好好学学人家林小道长,学学那种没有世俗欲望的气质。

周伟只能反驳说他是做棺材的,不是修行的,他得吃饭。

至于小林道长,他就是说自己已经辟谷,周伟都是信的。

周伟一直觉得,林丘应当已经超脱了,这世上没什么事能影响到他。

可今天,林小道长却在他提到小白的一瞬间,极其没有形象地跌了一跤。

再抬头时,那双亮到几乎能冒出火光的眼睛直直看着他,看得周伟连扶人都忘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林丘那么少年气的时候。

林丘自己爬起来后,又行了个正礼,把周伟吓了一跳。

见他如此端肃的模样,看着的确是有要事,这才带他来了一趟。

林丘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当时不知道周信士口中的‘温白’就是您,后来冒昧看了一眼您的微信,这才确认。”

温白了解了始末,给林丘倒了一杯水:“找我有事吗?”

林丘低下头,手指在水杯上无意识地摩挲着。

周伟和温白对视了一眼。

沉默一会儿后,林丘才轻轻抬眸:“温仙长,您手上那个白玉葫芦,是器皿吧。”

温白没说话,他心里有预感林丘会问这个。

“您也养小鬼是吗?”

温白没回答他的问题,却注意到了一个字:“也?”

林丘点头。

见林丘视线在落在白玉葫芦上,温白道:“你能看得见?”

林丘摇了摇头:“只是感觉。”

温白想起陆征后来的确跟他说过,林丘五感异于常人。

“不用看了,它现在不在里头。”温白答道。

温白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却让林丘眼睛一亮。

林丘:“?”

温白:“是小老板。”

如果非要说什么养不养的,那也是它养他。

毕竟他得靠小老板吃饭。

林丘愣了半拍:“啊?”

温白笑了下:“不是小鬼,是陆征的灵物。”

“陆征给了它灵识,养在身边,很多年了。”

林丘这才弄清楚温白话里的意思。

他听郑路说过,温仙长和陆前辈之间不以道友相称,温仙长喊陆前辈老板。

“所以林道长刚刚话里的‘也’是什么意思?”温白淡声问,“你在养小鬼?”

林丘摇了摇头:“不是我。”

他深吸一口气:“是我师叔。”

周伟用手肘撞了撞温白。

虽然他也是刚知道温白手上那个玉葫芦里头住了东西,可知道是陆征养的灵物之后,就没什么疑虑了。

但眼下看着林丘,听着他口中那个“小鬼”,总觉得跟陆征养的灵物,肯定不是同一种东西。

“我怎么听着怪渗人的?”周伟压着声音提醒道。

温白不置可否,只看着林丘。

林丘极其不自在地掐了掐手指,眉头皱得很深,最终说了一句:“温仙长,我能冒昧问一下,您知道陆前辈养这灵物是用来做什么的?”

温白一怔:“?”

这个他还真不知道,也没问过。

但猜着或许是时间这东西对他们来说,实在漫长,养个小东西解解闷,也热闹些。

温白哭笑不得:“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林丘放下水杯,长叹了一口气:“因为我师叔养灵物的目的不纯。”

温白还来不及开口,周伟先惊了下。

“这种东西用得不好可是会反噬的,你们正天观出身不该不知道这个道理。”

养鬼役灵的禁忌,修行之人应该再清楚不过才是。

周伟忙追问:“你师叔养小鬼来做什么了?谋财还是害命?”

林丘摇了摇头:“都不是。”

“他养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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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我们观里接了一个工作,受择业寺住持所托,替一个村子驱除水鬼。”林丘开始说起事情始末。

“那村子不大,就百来口人,常年住在深山里,不怎么与外界联系,可村子地气却很充沛,山脉起伏,是个宝地。”

“这样的地方,即便真有邪祟闯入,也会被萦绕的地气所伤,并不算棘手,我师父又算出那邪祟在村子东南角,已是强弩之末,气息很微弱,便派了我的师叔去。”

“等等,”听到这里,周伟出声打断,“你师叔?跟你师父同辈分吗?”

林丘:“嗯。”

“那为什么对付这种强弩之末的邪祟,还要你师叔出手?随便派个弟子不就行了吗?”

林丘顿了下,才小声道:“说来惭愧。”

“我师叔虽然辈分高,但…缺了一点修道的善根。”

林丘没直白说,但温白和周伟都懂了。

这意思就是说,林丘这师叔辈分虽高,但天资不行。

“你师叔道号…不是悬德吧?”周伟表情变了变。

林丘:“周信士见过我师叔?”

温白也看着周伟:“?”

周伟悻笑了下,偏头凑在温白耳侧,道:“我还真见过。”

“不过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正天观刚要选新观主,老观主好像意属悬机道长,也就是林丘道长的师父,现在的正天观观长。”

“但这个悬德道长可能也有意向,没去找老观主,倒来了我家一趟,不知道要我爷爷帮他做什么,我爷爷没肯。”

“当时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我正在院子里玩,被吓了一跳。”

“我爷爷看着他走出门,还摇了摇头,说了一句不堪大用。”

算得上是周伟为数不多的童年阴影之一了,所以周伟记得很牢。

“那之后,我就再没看到悬德道长。”

“如果不是今天这事儿,我还以为他还俗了呢。”

听周伟这么一说,温白多少有了点底。

林丘继续道:“我师父让师叔前去的本意,是想让他积点功德,结个善缘,对修行会有帮助。”

“可谁知道,师叔这一去,善缘没结下,”林丘叹了一口气,“还积了孽障。”

孽障?温白皱了皱眉。

周伟心头也跳了下:“你师叔不会是抓了那个村里的小孩来炼小鬼吧?!”

林丘连忙摆了摆手:“没有没有。”

说完后,又道:“但那小鬼真的是从那个村里带出来的。”

“不对啊,你不是说那村子地气足,一般的邪祟进去都得掉一层皮吗,那怎么会有一个小鬼在里头?”周伟直接道。

林丘:“因为那东西是天生地养的,就长在那个村子里。”

哪怕温白和周伟再不懂这些灵物的概念,也都知道“天生地养”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林丘:“可我师叔把它…偷出来了。”

周伟无言以对,沉默良久后,说了一句:“好家伙。”

“我知道上一个天生地养的,被放出来没多久就拆了凌霄宝殿,砸了老君的丹炉,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之后西天取经去了。”

温白:“……”

林丘:“……”

“你师叔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周伟感慨。

温白思索了一会儿,说:“应该不只这样吧?”

他总觉得这事如果只是偷了一只“小鬼”那么简单的话,那林丘不至于这么紧张。

因为林丘背后是整个正天观。

温白很清楚林丘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找他,因为他在郑博昌家见识过陆征的本事。

陆征说他五感灵锐,所以很可能在最开始帮他们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觉察到什么了。

他的目的很明确,是来求助的。

林丘出面,就说明这事正天观也解决不了。

听到温白这话,林丘双手一收,整个人坐得笔直:“是。”

“我们知道师叔偷走那东西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后了。”

温白和周伟慢慢听他说。

“那次我们几个观内弟子和师叔一起上门驱邪,遇到了一点意外。”

“那邪祟留了后招,当时除了我和师叔外,没人察觉,我虽然能感应到一点死气,可道行低微,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迟了。”

“是师叔出手救了我们,只一招,便将邪祟打得魂飞魄散。”

“因为那几年师叔常年闭关,我们只当他潜心修行,道行见长,并没有怀疑什么。”

“所以回观之后,几个小师弟在师父跟前好好夸耀了一下师叔的本事。”

“可师父却把我找了过去,要我把当天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他。”

“后来再一试探,师父才发现师叔竟然已经到达了百年的境界。”

周伟被水猛呛了一口:“百年?”

突然暴涨的修为,再加上之前林丘说他师叔“养小鬼来吃”的前言。

周伟:“……你别告诉我,这百年的道行就是在那个小鬼身上吃出来的。”

林丘垂眸,点头。

周伟:“……”

温白:“……”

“师叔的修为涨得太快,而且我师父也很快发现,师叔的修为不稳,有时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

“就像将邪祟打得魂飞魄散的那次,师叔明明是可以将它拘住的。”

“因为那邪祟并没有真正伤人,打得魂飞魄散反而有损功德。”

“但那时他控制不了自己的修为,看似救得很及时,实际上是失了手。”

温白:“也是因为这样,所以那三年来,他一直闭关?”

林丘点头,继续道:“师叔见师父查到了,便跟师父坦白,说他从那村子带了东西出来,是一只和他道性相符的小鬼。”

“他也只是借它修炼,并没有做伤人性命之事,连那小鬼的性命也无恙”

“师叔的话不似作伪,可师父也不敢贸然确认,只好趁师叔不注意,将他引入阵法中,给他测了一卦。”

周伟:“测出什么了?”

林丘:“我师叔身上的确没有命业。”

温白皱了皱眉:“这个命业包括你说的那小鬼吗?它也性命无恙?”

林丘:“嗯。”

周伟:“可你不是说你师叔养那小鬼是用来吃的吗?都用来吃了还能性命无恙?难道它有九条命不成?”

林丘被问住了,摇了摇头:“关于那个小鬼的事,也是后来师叔不小心说漏嘴了,我们才知道他是养来吃的。”

“天生地养的东西,也不能用人间的卦象去卜,我师父能算出它性命无恙,也是因为它被师叔拘走后,和师叔命盘相牵,所以能勉强测出一二。”

“可也正因为这样,师叔的命盘也受到了影响,已经算不清了。”

“只能算出卦象中他身上虽没有命业,可孽障却极深。”

“卦象自悖,师父也解不了卦,他不知道是自己算错了,还是其中哪里出现了问题,想了很久,便亲自去了那村子一趟。”

温白和周伟敏锐地觉察到林丘的语气沉了下去。

话题又回到那个村子,两人心都悬了一下。

温白:“村子出事了?”

林丘顿了顿,终是点了头:“嗯。”

“我师父再去的时候,那个村子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宝地了。”

“地气流失,水脉受损,整个村子就靠几口井过活。”

周伟生生咽了一口口水:“跟那个小鬼有关系?”

林丘:“应该是。”

“因为水脉受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周伟:“……”

他原本以为偷了人家村子天生地养的娃,还拿来吃,就已经够没人性了,想不到竟然还有更没人性的。

断了人家村子的地气和水脉,对这种自给自足的小村子来说,跟灭顶之灾有什么区别。

“跟人沾边的事,你师…”周伟顿了下,总觉得还把悬德喊成林丘师叔是埋汰了林丘,于是硬生生换了个称呼,“跟人沾边的事,这悬德道长还真是一点都没干。”

温白表情凝重了一些。

林丘口中一直提到的“三年前”,基于的并不是现在,而是他们发现悬德道长所作所为的那段时间。

也就是说,至今其实又过去了两年,也就是林丘最开始说起的五年前。

温白想知道的是,这两年间又发生了什么。

于是温白开了口:“那之后呢?”

林丘:“我师父发现这事后,因为关乎整个村子的命运,立刻去质问我师叔,问他究竟知不知道他带走的那个小鬼,很可能就是接引地气的关键所在,甚至是整个地穴的穴眼,才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师叔否认了,说从那之后起,他就没再回过那个村子,也不知道村子发生了什么。”

周伟一言难尽,只说:“观主信了?”

林丘:“信不信也由不得我师父了,事情已经发生,在还有转圜余地之前,就必须解决。”

“万幸的是,命业还没发生,还来得及去弥补,我师父便亲自带着我师叔把那东西送了回去。”

周伟总觉得这里面有哪里不对:“真送回去了,还是假送回去了?”

他就不信一直觊觎观主之位的悬德,会这么乖乖听悬机道长的话:“他都敢做这种事了,还怕你师父啊?”

林丘听出了周伟的言下之意,无奈地笑了下:“送回去了。”

“因为没多久,村子的水脉就渐渐复苏了。”

林丘进一步解释道:“或许师叔当时是真的不知道地气的事。”

“可他却比谁都清楚,如果那小鬼真是穴眼所系,那他背负的孽债就绝对不单是一件‘拘鬼役灵,为己所用’可比的。”

“他不是怕我师父,才送回去的。”

“是怕死,他不敢。”

从林丘嘴里这么直白地听见“他怕死,所以他不敢”,周伟还觉得有些奇妙:“既然水脉恢复了,那事情不应该都解决了吗?”

林丘不知不觉已经喝完了一杯水,眼神都有些疲累。

习惯性地拿起杯子,才发现水杯已经见底。

温白起身,又给他接了一杯,弯身放下杯子的一瞬间,说了一句:“那村子是不是又出事了?”

温白声音很淡,林丘和周伟却动作非常统一地抬头看他。

林丘端着杯子的手动了动。

并不是疑惑温白能猜到,毕竟这事也不难猜。

只是莫名觉得温仙长这个人,似乎过于通透了些。

在城隍庙出来的时候,他其实已经从周伟口中知道了一些事。

知道温仙长并不是什么修行之人,也没习过什么道法。

看起来那么温温润润的一个人,却可以“制得住”陆前辈。

光凭这点,就足够他们“修”了。

很可能,修半辈子都修不来。

所以有没有修为,并不影响他恭恭敬敬喊一声“温仙长”。

林丘:“嗯,这两个月水脉似乎又有枯竭之兆。”

温白:“你们怀疑是悬德道长?”

“其实在把那小鬼送回去以后,我师叔就失踪了,”林丘道,“又平安无事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我们也不能确定。”

“但我师父猜测,很可能是我师叔。”

“因为除了我师叔之外,没人知道那个小鬼的方位。”

总归是他们正天观的人做了错事,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了错事,林丘说着都觉得有些无力。

周伟见不惯小道长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忙安慰他:“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师父的错。”

“我爷爷常说,如果一件事情,轻而易举就能事半功倍,又轻而易举尝到甜头后,就很难再潜下心来练苦功夫了。”

“修行本身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守得住‘道心’,才看得见天。”

“而‘道心’这东西,很显然,你们有,悬德道长没有,所以注定他成不了器,不堪大用。”

看着周伟老气横秋的样子,温白笑了下。

周伟脸一热:“小白,你笑什么啊,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温白:“没,很对,说得太好了。”

所以说有些东西,都是潜移默化的。

周伟看着不着调,实际上,周爷爷已经把他教得很好了。

周伟嘿嘿笑了下,凑过来:“其实我爷爷的原话是,做棺本身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守得住‘本心’,才看得见天。”

“我学以致用,给改了下,还行吧。”

温白附和他:“周老师的话,自然是行的。”

被周伟这一带,林丘都笑了下。

温白倒不诧异悬德道长这重蹈覆辙的举措。

就像周伟说的,他没有“道心”这东西。

即便最开始把那东西送回去,也不是因为所谓的“良心发现”,而是因为怕死。

别人是好了伤疤才忘了疼,可悬德道长连伤疤都没有,风平浪静的这两年,足够就让他“心安理得”了。

周伟:“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就是说那小鬼又被他抓住了?”

想到这里,周伟疑惑更深,于是话头再起:“我一直想问了,那小鬼究竟是什么东西?”

“说是小鬼,那也是悬德的一面之词。”

“能影响地气、水脉的东西,怎么看,都不应该是小鬼吧?”

周伟的话也正是温白想说的,转头问林丘:“悬机道长有再卜算过什么吗?”

林丘:“没算出来。”

没算出来,也就是算过,温白“嗯”了一声。

“其实我们觉得那东西是小鬼,不单是因为师叔的话。”林丘似乎有些犹豫。

周伟和温白看向他。

林丘苦笑了下:“因为以我师叔的修为,如果真是什么灵物的话,可能拘…不住。”

温白:“……”

周伟:“……”

说的也是。

事情起因经过都已说清,林丘放下杯子,郑重起身。

“温仙长,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没跟您说。”

“那天我之所以会跟李道长他们一同前往郑信士家,”林丘神情很严肃,“是师父让我去的。”

“他原先并未言明缘由,只让我行事小心些。”

“直到回观之后,才问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师父让我一同前去的目的,因为卦象显示,这事的转机,在那幅画上。”

温白之前一直不太明白的一点,就是林丘的性子,看着和李志清他们并不相投,陆征也说他的体质在寻常道士中,还算难得。

这样一个深受观主寄望的人,怎么会跟着其他道观的人打下手。

现在才有了解释。

虽然卦象显示,这事的转机在画上,可他们彼此心里都很清楚,转机是在把画带回来的“人”上。

既然已经知道了,也不能置一个村子的村民于不顾,还有一只命途多舛的“小鬼”。

温白慢慢起身:“我去找陆征。”

作者有话要说:  命途多舛的“小鬼”:找我做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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