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慌了(1 / 1)

等周伟和钟时宁走了, 温白才起身,走到窗边。

外头雨还没歇,但已经小了不少, 院里路灯亮着微弱的光,照着地下满目的落叶。

刚周伟在的时候,拿出手机,念了几条新闻给温白听。

南城这突如其来的大雨,下得南城湿漉一片,还下上了热搜。

尤其是视频里拍到的那压城似的黑云。

【今天南城的雨好像会说话, 我听到了它在我耳边说,我要把你头给打掉。】

【最离谱的是,天气预报昨天还提醒我, 说这两天气温回升,都是晴天, 我被子都差点晒出来了,幸好我的拖延症,救了我一名。】

【第二次了,我记得六月那会儿, 也有这样的情况, 毫无预兆下了小半个月的雨, 这次更离谱,这是下雨吗?这根本就是道友渡劫。】

温白原本以为, 他在河岸那边醒来的时候, 那雨已经够凶了,结果周伟在车上的时候,却跟他说:“那你是没看见昨天的。”

温白现在看见了。

手机上发来了很多消息,阴差众人发的, 无外乎也都是问他好点了没,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温白一一给了答复。

几个平日来往多的,最后也就直说了。

温白消失的这两天,他们大气都不敢喘,整个阴司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多说一句话都不敢,担心温白的安危,却又不敢提他的名字。

温白对此一无所知,也没觉察到什么。

甚至在陆征问他的时候,还说了一句玩得挺高兴。

现在想想,虽也不是他本意,但他的确添了不少麻烦,尤其是…陆征。

醒来之后,好像也只顾着说事,没顾得上别的。

温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和陆征说说话,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下了楼。

可陆征不在,办公室里只有谛听。

“来晚了十分钟,”谛听看了温白一眼,唇梢一扬,低头继续摆弄手上的东西,还不忘说道,“他刚走。”

谛听那一眼,看得温白没由来的心虚:“我没找他。”

“我来看看元元。”

温白说完,才意识到,眼前这人是谛听。

听人心,辨万物的谛听。

谛听头也不抬:“放心,我没听见。”

温白:“……”

“真没听,”谛听示意温白别站门口,进来坐,“毕竟是陆征明令禁止过的,作为明面上的下属,偶尔也得听听。”

“是你刚刚进门时候,看到是我,失望的表情太明显。”

温白:“……”

他觉得没有。

肯定是谛听看错了。

“元元还在睡吗?”温白看着墙上的牵牛图说。

“本来该醒了,”谛听偏眼,往墙上一扫,“陆征又给喂了一口灵力,睡结实了。”

灵力吃撑了,就跟饭吃多了犯饭困一样,平日陆征也不太让它多吃,温白走到画前,有些疑惑。

谛听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没出什么问题,就是睡不踏实。”

温白偏头看他。

“毕竟竹枝上带了你的血,你消失那两天,可能感应到了什么,睡睡醒醒,陆征怕它醒来闹,就喂了灵力,暂时封了那画。”

说到竹枝,温白顿了下:“元元能吃进我的血,也是因为那竹枝。”

“嗯,”谛听走过来,“说不定比陆征的还要更适合些。”

温白没说话。

“怎么,”谛听笑了下,“还有些云里雾里的吧。”

温白没否认:“嗯。”

“其实我也觉得挺稀奇的,不过这就是你和陆征的缘分。”

谛听给温白泡了一盏茶:“我听陆征说,你去那边的时候,里头下雨了,还打了雷?”

谛听说的“那边”,自然是千年前的人间。

“嗯,”温白抿了一口热茶,“我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进了祭夜图。”

“但祭夜图中没打雷,也不下雨。”谛听接口道。

温白:“嗯。”

出现了一点偏差,他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或是画出了问题。

但温白还有一事想不通。

“我到那边去的时候,其实找了当地的城隍。”

谛听大致听陆征提起过。

“他说他算过,那几天人间应当都不会有雨才对。”当时听到雷声的时候,城隍反应还比他大一些。

“那几天人间也的确不应该有雨。”谛听悠悠道。

温白注意到他说的是“不应该”,而不是“不会”。

“周伟和钟时宁应该和你说了,那时候,天象有点乱。”谛听转头看着温白。

温白心里咯噔一声:“嗯。”

他默了一会儿:“你是告诉我,千年前的天象,也是被影响了。”

谛听也说不好,但给出了一个最可能的结果:“沉沙河本就是可通阴冥的大河,断流了几百年,突然过了水,雨一下,河水上涨,可能是会造成这种结果的。”

说着,谛听又问了一句:“那里雨落得大吗?”

“还好。”温白淡声道。

雨落得不大,倒是挺密。

谛听点了点头。

虽是乱了天象,但毕竟隔着千年,饶是陆征,也得被敛一敛。

“还好就好,”谛听在牵牛图上敲了敲,“要是下得跟这头一样凶,这灯怕是也没机会漂到黄泉。”

三两下就得被雨打沉。

温白笑了下:“早知道这样,我应该再多放两截竹枝进去。”

再给它垫个高高的底座。

保证它能一路稳稳当当漂到黄泉,不至于被挤到岸边。

“你多放两截竹枝进去,大概也就不是元元了。”谛听调侃道。

温白顿了一下,笑了:“也是。”

许久后,温白往沙发上一靠,很轻很浅地吐了一口气:“其实我看到陆征了。”

谛听没太在意:“他十来分钟前也才走,碰上了?”

温白:“不是。”

“我是说,在那边。”

谛听拿着茶盏的手倏地一顿,茶盏一晃,撒了一小片茶水出来。

谛听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你是说千年前?”

温白抿了下嘴:“嗯。”

“什么时候?在哪里?”谛听放下茶盏,转过身来。

“天亮之前,我在流光河上头的石桥上,他站在不远处的一座屋檐下。”

谛听:“遇上了?”

“没,”温白摇了摇头,“我看到了他,他没看到我。”

温白声音很轻,不知道是说给谛听,还是说给他自己:“他手里拿着一盏莲灯。”

当时隔着雨幕,他其实看不太清,但他觉得那就是陆征。

“陆征的确去过一趟人间。”谛听说道。

温白声音好像也氤氲着那时的水汽:“那他手上那盏灯,应该就是元元。”

谛听都没料到,其中还有这么一遭:“嗯。”

“我差一点就喊他了。”温白失笑。

谛听看过来。

温白坐起身:“没喊出来,天就亮了。”

“他去阴司做什么?”温白又问。

谛听:“现在才想起来问?”

温白垂眸,当时他不是说没找他么,都这么说了,也就没法问。

谛听没拆穿温白:“收拾摊子去了。”

“?”

“在古街和沉沙河下面,一发现苏蔺的气息,就直接找了上头的人要说法。”说着,谛听不着痕迹看了身侧这人一眼,否则,也不至于让九章去把人接回来。

“要说法?”

谛听言简意赅:“就是干架的意思。”

“火发得大了些,天象一乱,阴司下头也容易出问题,就下去收拾一下。”

温白再一次意识到他这事,到底引起了多大的麻烦。

温白皱了皱眉:“抱歉。”

“你道什么歉。”谛听失笑。

过了一会儿,谛听起身,把窗户打开。

他靠在窗边,看着那已经下得稀稀落落的雨。

“温白,你能安然无恙的回来,是天意。”

“但也不单是天意。”

温白一怔。

“我说的,陆征找上头的人要说法,这个‘上头’,不是我们的上头,而是与地官相对应的天官。”

“我们口中的上头,是指上头的‘上头’,”谛听语气认真了不少,“叫天道,也就是天意。”

“无形无痕,但它是真实存在的。”

“你入职阴司,也就是这个上头选的。”

“它给了你和陆征这个缘分,”说着,谛听顿了下,再开口时,语调已经一转,“但怎么给,是它的意思。”

“也就是说,你往千年前走一遭,可以全须全尾的回来,也可以吃点苦头回来,它本来可以选择后者,但它选择了前者。”

谛听看着他:“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温白心里很清楚,答案也很明显,无他,因为陆征。

谛听话只说到这里。

沉默了好一阵,谛听从那边走过来:“我开窗,通会儿风。”

“你困了没?”

温白下意识回答:“没。”

觉得自己答得太快,温白又道:“睡醒过来的。”

本就清醒,再加上谛听这些话,温白觉得他或许这个晚上都不用睡了。

谛听打了个哈欠:“那你在这儿等他吧,他应该快回来了。”

温白:“嗯?”

什么叫…让他在这儿等等?

温白慢慢站起身:“他不是刚去阴司没多久吗?”

谛听:“有人等,自然要早点回来。”

温白:“……”

温白觉得自己现在有点乱:“我还是不打扰他工作了,明天……”

谛听打断他:“他在下头待不住,很快就回来。”

说着,也不管温白,直接朝外走去:“我刚淘了几张画回来,就在那边桌上放着,还有一些纸笔,你闲着没事,就随便看看,打发一下时间。”

门合上,谛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温白叹了一口气,朝着书桌走去。

等看清那桌子上齐全的笔、墨、纸、砚,还有画了半截的画卷,才知道他进来的时候,谛听在做什么。

也好,他现在心里有点乱,得找点事做,让自己心静一下。

这么想着,拨开镇纸,从下头挑了一张白纸出来。

铺平,沾墨。

等第一个写完,笔尖便是一顿。

一个“陸”字,被久久微动的笔墨晕成一个圆斑点。

温白:“……”

被元元念得多了,提笔就是“陸徵”的名字。

温白本想写写字,让自己心静下来点,结果反倒更乱了。

现在的心情,也就跟这个被墨糊成一团的“陸”字似的。

温白放下笔,闭着眼睛放空自己。

以前练字练不进去的时候,温白就这样,闭着方静放空自己,再提笔时,想到什么字,就写什么字。

满纸“家长里短”也是常事。

半个小时后,温白看着那满纸的“陸徵”,认了命。

这次倒不是想到了别的,而是写着写着,总能发觉这两个字,似乎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等一个字体写满意了,又换了种字体,就跟自己较劲似的。

心倒是奇怪的平静了下来——直到耳边脚步声传来。

哪怕是谛听,进陆征办公室的时候,都会敲门,其他人就更不用说。

可温白没听见敲门的动静。

那来人是谁——

笔重重砸在桌子上,温白一把抓住那写满了“陸徵”两个字的纸,藏在身后。

一抬头,和陆征对上了视线。

温白慌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尤其是在看着陆征的时候,那种慌乱甚至像是凝出了什么实质似的,堵在喉咙口。

只是写几个名字而已。

之前,他还当着陆征的面,在莲灯上写了他的名字,亲手放了出去。

更别说元元。

他明明有几十种理由搪塞过去,可偏偏这次,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过来了?”陆征像是也不知道温白在等他。

温白看着陆征笑了下,朝他走过来。

那股慌乱更明显了。

“陆征!”喊停了陆征,温白才后知后觉,他似乎喊得响了点。

陆征停下步子。

满屋寂静中,纸张皱叠的簌声异常明显,温白彻底不敢再动。

可他清晰地知道,这纸只将将揉了一半。

陆征循着声音望过去。

一夜无眠。

看着外头天放亮的时候,温白甚至还在想。

不知道灵力对人有没有用。

喂一口能不能像元元一样,睡上三天。

温白起了个大早,跑了。

跑出东泰后,又折返了回去。

把遗忘在床头的那张写满“陸徵”两个字的纸一道带走。

在两天不见温白的人影,只通过消息和电话联系后,陆征得出了一个结论。

温白在躲他。

在没有这个认知前,他还能忍。

可现在……

陆征进了牵牛图,把小莲灯抱了出来。

两天了。

两天不来找他就算了,现在是连儿子都不要了?

陆征曲指,在小莲灯的花瓣上弹了一下。

本就哼唧着要醒的小莲灯,迷糊醒转。

“陆征!”小莲灯叶托一卷,“抱。”

陆征抱过它:“温白呢?”

小莲灯被问得一懵,下意识转了下脑袋,往四周扫了一圈:“白白呢。”

陆征:“在家。”

小莲灯胖花瓣一举,跟着重复道:“在家。”

陆征声音很淡:“想他了?”

小莲灯:“想他了。”

陆征抱着它就往外走:“行,带你去找他。”

作者有话要说:  陆征:“想他了?”

元元:“?”

陆征:“你(我)想,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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