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般配(1 / 1)

楼上、楼下前所未有的安静。

温白搭在楼梯护栏上的手一紧。

那一瞬间, 他忽然想起大学时候,方乐明他们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人生重来算了。

可这是阴司。

即便人生重来,也得先在这里走一趟的阴司。

温白第一次这么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活是活不下去了, 死又死不了”。

周伟和钟时宁都没来得及细想陆征肩头的红印究竟是什么,对视一眼之后,慌忙低下头去。

而一旁的谛听虽然常处人间, 见惯风月, 但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可以, 这冷不丁的一撞破,也有些捱不住。

只有朱雀,在心里有抑扬顿挫的“哇哦”了一声。

他看了陆征肩头的牙印一眼, 偏过头,看着谛听。

面上很平静,嘴上却说着:“看不出来啊,温白平日这么温顺的一个人。”

谛听:“…………”

“你可以说得再大声点, 让平日这么温顺的温白听听, 顺便让平日就不太温顺的陆征也听一下。”谛听皮笑肉不笑。

朱雀挑了一下眉, 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要不是知道朱雀没什么别的意思,谛听都想替陆征给他头上来一下。

朱雀这种活了万万年的老油条,又是灵兽一族,对待风月之事向来不怎么避讳,甚至因着风月之事与族中繁衍生息相牵, 算是族中重任, 也没那么多讲究。

只不过朱雀自由惯了,千年前才遇上对眼的人,腻歪了几百年, 这才生了个蛋。

但人间毕竟是人间,谛听还是提醒了一句:“这里不是上头,凡人跟你们也不一样。”

他幽幽看了朱雀一眼:“说话注意点,别等陆征动手了,才怪我没提醒你。”

朱雀“啧”了一声:“凡人就是麻烦,什么都讲究,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谛听冷笑:“你以为谁都有你的厚脸皮?什么事都拿出来说?”

“这怎么叫厚脸皮呢?”朱雀伸出食指,煞有其事地晃了晃,“这叫情到深处,情不自禁。”

“你没对象,不懂也不奇怪。”

谛听:“…………”

全场唯一脸色不变的,反而是被儿子扒拉下衣服的当事人,陆征。

他拎着小莲灯的脑袋,把它从肩头抱了下来:“没受伤。”

都已经被抱在手上了,小灯还朝着陆征肩头扑:“受伤了!红红的!”

“不是伤。”陆征心情倒是不错。

小莲灯不解:“那是什么?”

陆征顿了下,轻笑:“去问你白白。”

温白很少听见陆征喊他“白白”,虽然知道这是在和小灯说话,耳朵还是不争气地红了下。

还没回神,小灯已经被他另一个爹抱到了他眼前。

温白:“……”

小灯歪了歪脑袋:“白白!陆征那……”

温白一把捂住了它的小脑袋:“不是想看烟花吗?我们去看烟花。”

说完,抱着儿子快步往楼下走。

温白既没看周伟和钟时宁,也没看谛听和朱雀,至于陆征,更是没给一个眼神。

刚开始是走。

后来是快走。

最后变成了跑。

等温白没了影子,里屋的安静就变成了死寂。

“哦…对对,时间不早了,”周伟敲了敲腕间并不存在的手表,干巴巴道,“我去看看烟花准备好了没?”

钟时宁也拔腿跟在周伟身后:“我也去看看纸人和小朱雀它们。”

陆征这才从楼梯上走下来。

朱雀对着温白,还难得有点人样,对着陆征,就不太是人了:“那蟠桃酒再给你带几瓶?”

陆征看了他一眼。

朱雀警铃一作。

每次陆征用这话看他的时候,准没好事。

果然,朱雀偏头躲过陆征一道掌风:“陆征你不厚道啊!”

陆征眼皮一撩:“你觉得这是一码事?”

朱雀忽然怂了,声音小了点:“那、那多少也算个助兴的东西。”

陆征冷笑一声:“这账我们现在可以算算。”

说罢,抬步朝他走来。

朱雀往后退了一步:“陆征,不至于吧!我那酒……靠!你他妈又打脸!”

谛听熟门熟路地下了个结界,阻了里头的动静,面色如常道:“要打出去打,对了,别去院子里,院子里人多,还有陆征你抓紧点时间,等下放烟花了,你儿子还找你。”

走到院子里的温白,完全不知道里头已经打起来了。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的心跳稍微平静了点。

周伟手里拿着棉服,从后头跑出来:“雀羽不带,羽绒服也不穿,就这么跑出来,也不怕感冒啊?”

钟时宁默不作声把雀羽递了过来,但眼睛看天看地看雀羽,就是没看温白。

周伟这么一说,温白才注意到自己没穿外套。

刚想接过雀羽,伸出手的一瞬间,停住了,最后把羽绒服穿了起来。

朱雀的雀羽什么威力,温白是知道的。

平日带着它,套件薄卫衣可能都有些热了,更别说今天这领子拉到下巴的外套。

而他脖子上那些印子……衣服又不能脱。

温白其实知道陆征不是故意的,像他也根本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在陆征肩头咬了一口一样。

说起来,哪怕是现在,温白对那事的全部记忆,好像也就停留在最开始两人说话的时候。

说千年前初遇的事,说捡到小灯的事。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影影绰绰的烛火,和烛火中陆征明暗交杂的眼眸。

温白没拿雀羽,而是套上了羽绒服,再看看他现在穿在身上的外套,周伟和钟时宁基本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虽然他们离得远,没看清,但就听小灯的话,肩头,红红的,还不是受伤。

这天上地下怕是也没什么人能在陆老板那种地方留什么红印了。

小灯不知道,他们还能不知道吗?

知道,但是他们不能说。

周伟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倒是温白怀中的小莲灯仰着脑袋,先看了看钟时宁,又看了看周伟,最后视线定在温白身上:“白白,你们在干什么呀,为什么都不说话啊?”

温白感觉脸又有些烫起来,有些事小孩子不好听,他便摸了摸小灯的花瓣:“元元先去找小圆它们。”

“那白白呢?”小莲灯问。

温白:“我等会儿过来。”

小莲灯又看了一圈,没看到陆征的身影:“那白白等下要把陆征也过来。”

温白点头:“好。”

等小灯一飞走,温白深吸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就说吧。”

刚周伟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神情,他都看到了。

几秒后。

周伟和钟时宁同时开了口。

“如果不舒服的话就上楼躺着吧。”

“小白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温白:“……”

周伟心情复杂。

当时他只是听谛听说,小白喝醉了,陆老板带他上楼睡一下,等解完酒再下来。

所以后来他才给小白发了消息,让他醒了的话就下楼看烟花。

要是知道情况是这样,他是死都不会发那条消息的。

他也是现在才想清楚,为什么谛听在说了不让阴差们上楼之后,还特地让他和钟时宁看好几个小的,说不要让它们乱跑。

当时他还在想,就在这阴司,能乱跑到哪里去。

原来是这个“乱跑”。

周伟换位思考一下,自己的确是没什么眼力见:“这烟花也就那样,没什么特别好看的,楼上也一样看,要么你带着几个小的上二楼好了,这里也冷。”

“不冷,挺好的,之前也说好要陪元元它们过年的,”温白语气很平静,但周遭灯火通明的,耳朵上的绯红压根没法藏,他顿了一下,最后道:“……我没事。”

钟时宁藏不住话,小心问了一句:“没打扰到你和老板吧?”

温白摇头。

钟时宁应了两声,阴差那边已经喊他。

“那我先过去帮忙!”钟时宁说。

钟时宁一走,只剩下周伟和温白两个。

不知道是不是周伟看起来比他还紧张的缘故,温白心头倒平静了很多。

“好了,时宁走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周伟抬头,看了他一眼,长吐了一口气。

“也没什么其他想问的,就小白…你真的想好了是吗?”

周伟看着温白怔了下。

“唉,我也不是等着什么时候才问,也不是……呃,就……”周伟挠了挠头,又抓了抓耳朵,“就、就想问问。”

周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嘴笨过。

他不是刚知道小白和陆老板在谈恋爱,也不是刚知道两人之间的缘分,更不是非要挑在这种时间,问这种明知道答案的问题。

两人认认真真搞对象,总有这么一天。

可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周伟想了很久,总算勉强找到一种能说得过去的心态。

现在的他,可能就像是在婚礼现场底下坐着的、等着听到新人说出那耳熟能详的誓词的亲友一样。

虽然已经到了这种时候,有没有誓词并不能代表什么,这誓词也不是说给他听的,可总能叫人安心一点。

说白了!就是想听!

周伟想了很多,自己是把自己说服了,可这些话他也没法跟温白说。

他还是自己把自己鲨了,给老板和老板娘助助兴吧。

他挣扎了很久,最终自暴自弃说了一句:“小白!你就当我没问过!走走走,去放烟花吧。”

一边说,一边摸自己的口袋,摸了半天也没下文。

“我打火机呢?刚还在兜里呢?”周伟干笑了一声。

“算了,时宁那边有,我们快走快走!”

周伟嘴角都快僵了,转身就走。

可走了几步,都没听到温白跟上来的脚步,直觉温白没跟上,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温白就站在原地看着他。

周伟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现在想想,他为什么要问小白你想好了吗?听起来就好像陆老板人间不值得似的。

陆老板多值得啊?

能打,话少,表情□□。

还有钱。

还命长。

就两个字,般配!

周伟的良心受到了谴责,他垂着头走过来,准备道歉。

“你的打火机,”温白把打火机递过去,“掉地上了。”

周伟讪笑了下:“我都没注意。”

周伟手指在打火机上摩挲了一下:“小白,刚刚我那话你别放心上哈,我就随口……”

温白打断他:“我知道。”

周伟:“那就好那就好。”

温白笑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周伟看着他。

“我想好了。”

“很早前就想好了。”

温白笑意更深:“所以别担心。”

不知道是不是顶头就是灯笼的缘故,周伟觉得温白的眼睛很亮。

又转念一想。

可能不是灯笼的缘故,是因为说到了陆老板的缘故。

周伟长松了一口气。

他定了定神,这次,极度认真地开口:“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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