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的美人鱼（二十一）终结之章（二）
死亡让人分离，死亡让人永恒。
有些真相一旦揭露，那些谎言便千疮百孔。
“她已经死了。”日影残酷的揭露着，凯文根本不愿意知道的真相。“以她的身份，以她所欺骗的戒律，光明圣廷是不可能活着出来的。即使是她的尸体，都不可能再回到这个地方的。圣廷连她的死，都能做到让阿道尔毫不知情，又怎么可能让你知道，又怎么可能让她来到这里。”
“她没有死！”凯文捂着胳膊，痛苦的说道。“她没有！我见到她了！他带着她来到这里，在我面前，她跳入了海里。他跟我说了，她去了海里，只要我能找到实践他说的办法，我就能去海里找她了。我就可以去了。他还跟我，还可以带上妹妹，这样就可以永远的，一起生活下去了。”
这个反复被提到的他，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是这个他，似乎用着温柔慈爱的口吻，在少年失去母亲的瞬间，在少年的心间种下一颗包裹着美好幻想糖衣的邪恶的种子，用着某些惨无人道的方式引导这个无知的少年犯下这样可恶的罪行，引导着这个少年的罪恶的成长与毁灭。
不知道为什么，日影感受到一阵熟悉，是对这种邪恶的熟悉感，一些黑色衣袍的身影在他的心头浮现。
“他是谁？”日影迫不及待的问道，想要得到确认的答案。
凯文正准备回答之时，一口血吐了出来。身体跪了下去。
日影冲上前来，一把扶住凯文。彭休和米加随即也走了过来，却触碰到了一旁的轮椅，让轮椅缓缓的换了个方向。
映入眼帘的是那让人难以忽视的瑰丽红色的鱼尾，美丽的动人心魄，诡异的衔接在少女的腰肢上，似乎很契合，仿佛少女真的是一只传说中才能一见的美丽的人鱼。但铁青到惨白的肌肤和鱼尾形成了巨大的冲击，仿佛少女身的血液都已经集中到尾巴上面，用着生命在绽放这种瑰丽的红。她可爱精致的脸上，正闭着双眼，似乎是沉沉睡去，那小巧的卧蚕下方有一滴泪水，还晶亮的挂着。眉宇间有着痛苦的褶皱。
“艾丽莎！”乔治此时看到妹妹的样子，痛苦的大叫出声！此时才鼓起勇气，踉踉跄跄的跑了过来，跪到在轮椅侧面。那金色的长发有一丝被风吹到他的脸旁，似乎是在打着招呼。
乔治依旧畏惧着变成怪物的凯文，但此时更多的是对妹妹的诡异变化的愤怒！他鼓起勇气，大声厉吼。“你他妈的对艾丽莎都做了什么啊！什么去海里，什么见谁，和我和艾丽莎有什么关系，你自己去死就好了啊！为什么要对艾丽莎做这样事情！为什么！”
说着说着，乔治哭了起来。
“因为他也想救艾丽莎。”日影扶着凯文，帮凯文对乔治解释道。“他想去海里见的是他的母亲，你和艾丽莎的小姨，贝莎。
他的母亲在少女时期的时候，少不更事，便于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阿道尔偷吃禁果，孕育了凯文，让家族觉得蒙羞，家族掩盖这件事情，将凯文交给了你和艾尔莎的母亲抚养，将贝莎送离了这里。不知道贝莎和阿道尔中间经历了什么，贝莎或是被什么权贵势力看上，但最终没有成功，或许她和阿道尔仍旧相恋，但最终她被送去了光明圣廷，做了备选圣女。
家族的人或者镇里的长者都应该知道，生育了的女人根本不能成为备选圣女，也根本没有机会成为圣女。在那种势力盘踞，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空有荣誉而没有自由，随时因被发现秘密而死亡的地方，她还要被迫和她的恋人，和他的孩子分离。最后她不知以何种方式悲惨的死去了。这便是所有事情的起因。”
日影说完这段话，眼神像利箭一样射向了，依旧跌坐在地上的镇中的老者们身上。他没有看见凯文看着他不可思议的眼神。
日影此时只看了那些老者。他们望着凯文的眼中流露的是难以抑制的悔意。选送备选圣女的时候，他们是开心的，开心能够在这么小的小镇中竟然有一个人被选中，小镇的美好的未来的画面仿佛随着她的选中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在眼前浮现了。他们也是惶恐的，惶恐如果那些他们认为龌龊的过往被知道了怎么办。可是这些惶恐，那些对贝莎意愿的担忧，都消磨在对期望的幻想中了，那些幻想太美好，不可自拔。他们选着他们认为正确的道路，无视了凯文，无视了阿道尔，也无视了在中心的贝莎。但可笑的是，他们迎来了什么呢，迎来的不是荣誉，不是重视，也不是镇中有任何美好的改变，他们漫长等待迎来的是阿道尔回归和无尽的折磨，那尖顶的教化堂像一块墓碑，无时无刻不悬在他们的心头，他们纷纷避市，才把权利交给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新镇长，才让新镇长去栽培那个他们亏欠的孩子，结果呢，他们又一次得到了什么呢。
如果，如果，可惜没有如果。他们此时的悔意，是难以言表的悲痛。
“我小时候见过她，她是个很美的女人。她总是一来家里就抱起哥哥不撒手，她还总来教哥哥写字，读书，还给哥哥唱睡眠曲，我小时候总是不喜欢她来家里，因为她只对哥哥和妹妹好。原来竟是这样，竟是这样。”乔治脸色苍白的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哥哥是不是我的亲哥哥，我也从来没有去想过哥哥从哪里来，因为我记事的时候，哥哥就已经是哥哥了啊。”
“所以啊，哥哥你就是为了十年前消失不见的那个女人，对你剩下还活着这个世间的其他亲人，对你自己做这样残酷的事情吗？我和艾尔莎难道不是你的亲人吗？我的妈妈难道不是你的妈妈吗？”
“她不是……只有贝莎才是，只有贝莎。”凯文挣扎的起来，边吐血边说道。“如果不是她，艾尔莎也不会生病到快要死，我也不用对她……”仿佛是回忆起，对艾尔莎砍去双腿，对艾尔莎做的一系列流血的过程，凯文诡异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你这是救她吗？你这是吗？”乔治指着艾尔莎大声的质问。
“他说过会成功的！会成功的！他说就是这样帮助贝莎的！”凯文回答道，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的信仰和动力，是他残忍杀害无辜生灵的借口。他不能忍受质疑，也不能接受失败。
“可你看到了阿道尔藏在教化堂的一切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你被骗了。因为阿道尔也是被欺骗的人，他和你一样蒙在鼓里，你以为贝莎生活在海里，他以为贝莎依旧活着圣廷。你没忍住质问了阿道尔，然后你和他都意识到被骗了，都意识到贝莎或许已经死了对不对？但是你接受不了，你要逼迫他也相信贝莎在海里，才向他也下药了。但是的实验根本就没有成功，即使发现了那些可以变成的鱼怪的药物，也不足以让一个人真的变成鲛人，也不可能让濒死的人活过来，更不可能在海里生活。更何况，你已经开始质疑了，贝莎是不是真的变成了美人鱼了呢。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心灵的滋养，不过一回儿就能成为拔地而起的参天大树，用根茎与枝干便能摧毁封闭心墙。”
凯文的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说的好想，你在那里一样。但是，不是的！不是的！我就想要他死！就是想要他死！怎么可能不成功呢！这不可能啊！你看我这样不是很成功吗！我单手就举起了你！我再也不是那个不能做什么的少年！我……”
凯文开始猛烈咳嗽起来。身上有的鳞片竟然随着抖动开始脱落。散落在地上的鳞片不知道带着是吐出来的血，还是带着皮肤的血肉。
日影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他求救的看向一旁的罗伯特和彭休。
彭休和罗伯特蹲下来查看凯文，依旧是无从下手，似乎这些鳞片不是什么强大的防身盔甲，而是吸血的魔物，在急速的吞噬凯文生命力。而刚刚他们的那一刀，直接就导致了这种本就不稳定的力量暴走。罗伯特还是勉强的，给凯文包扎，想要止住胳膊的血。彭休朝着日影摇摇头。
“哥。”乔治看着这样的情形，悲痛的大喊。
“你不能做点什么吗？给自己吃点什么？治疗点什么？你难道什么都没有准备就给自己改造了吗？”日影皱眉，怒其不争的问向凯文。
凯文此时竟然笑了。“你不是都知道的吗？你不是知道我为什么对阿道尔下手的吗？你不是也知道我为什么也用了吗？呐，知道吗？你一次跟我说等价交换的时候，我觉得你好蠢，我本来就是要利用你的人还谈什么等价交换啊。你看着这么弱，竟然还指挥着一群莽夫，肯定都是蠢蛋，哈哈……”
凯文的笑声里满是凄凉。
“结果，结果你却是这个我生活了20多年的地方，唯一了解我的人。唯一知道我部的人……哈哈……你说可笑不可笑？”
“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以为我不知道贝莎，以为我早就忘记了她。而阿道尔甚至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你却知道。哈哈……他也是个蠢蛋……”
“你知道吗？我看到你说出矿脉的时候，阿道尔的脸色变的好难得时候，我好高兴。原来我找来的人，可以让他那么难堪。你砍掉阿道尔手的时候，我既恐慌又幸福，觉得那是我对他的惩罚。我跟着第一次踏入教化堂，第一次进入他书房，卧房，我才第一次知道他对贝莎的想念，才知道他那个蠢蛋还以为贝莎在光明圣廷。”
“你说，他那么蠢，连我存在都不知道。怎么能比我过的还幸福咧？他只用怀着挖挖矿的心情，在这里毫不知耻的众星拱月的被小心翼翼的被骗着，就以为可以见到贝莎了。而我却要在那阴沟一般的巢穴里，不停的杀人。我好恨，好恨。你知道吗。日影，我好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