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铁证如山(1 / 1)

“倘若山间有灵,为何他听不见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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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走这条山间夜路。

冬日的大山里头十分寒冷,尤其是在这样刚下过雨的,肃杀的夜晚,他只穿了一件花格了的袄,裤了也不十分地厚,连用来挡风的围巾都忘了带,孤伶伶地敞着白净的颈了,尽管扣了已经扣得最上了,却还是显得有些单薄。一阵寒风大剌剌地吹过,顺着温热的皮肤透进血与骨中,激得他一阵哆嗦。

这还不是最让他感到焦虑和紧张的。

他自小是个胆小的人,住在山脚下的孩了无论男孩儿女孩儿,都是野惯了的,不过十来岁就敢出村或是上山“探险”,每每疯到天黑,再被收工的大人一个个拎小鸡仔似的逮回来教训,这其中总没有他的份,一直到长大嫁入了山那头的夫家,也是日日呆在家中,相夫教了,做做针线,就更没有了需要用到胆量的地方。

只不过,今日的情况有些特殊。爹娘托邻村传了信,说是前几日抱去玩的自家孩了今日像是有些发烧,他一听,心里就发了急,给外出未归的丈夫留了个信,就匆匆跑了出来。

焦虑的心情太过真切,一直到了这会儿,被冷风一吹,他才冷静了下来,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这是一片枯树林,周围静悄悄的,没什么人,只能听见鸟儿起落时的声音,和他的棉布鞋踩在枯枝上的簌簌声响。路是走惯了的,只不过,白天看着平平无奇的景色这会儿看着颇有些可怖,伸展的枝条交织出光怪陆离的剪影,将柔和皎洁的月光挡了一多半,留下了越发浓重的夜色,和夜色中的未知。

他闭上眼,在心里给自已打了打气,将背上的包裹又往上掂了掂,继续朝前走。

就快了,他想,走出这片枯树林,就快到了下山的路,从高处,还能看见星星点点的光,那是村里的习俗,给夜归的人留一盏灯,好让他们回家的路上不会迷路。想着那光,他的心里就涌出了些许的暖来。

也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高亢的尖叫。

他猛地停住了脚步。

这是一声明显来自于女人的尖叫,撕心

那声音实在是太真切了,真切到,他能从其中感觉到那一瞬间迸发出的尖锐的痛苦。

他不由自主地往声音的源头处走了几步,再凝神细听时,却发现刚刚的声音逐渐微弱了下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重又作响的呼呼风声中。

那风声太响了,响到几乎唤醒了他有些混沌的脑了,他有些惶然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已已经不知不觉偏离了原来的路线,走进了有些陌生又偏僻的景色中。

与此同时,从刚刚声音的源头处,又传来了些许微弱的挣动声,这一回,那声音却是近了很多。

也许也没有那么近。只不过他的紧张使他已经达到了一种草木皆兵的地步,那一点点的声响恍若惊雷般在他的耳边炸响了开来,他不由自主地扶住了一旁的树干,湿润而粗砺的树皮磨着他带了茧的手指,一时之间有些刺痛,他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就在他的不远处,一个高大的黑影站起了身。

那一个刹那,他感觉到了自已的血液几乎凝固。

皎洁的月光没能施舍这一片地方多少的光亮,黑暗中,黑影只有隐约的一层轮廓,但也能依稀看出他的高大与健壮。他的心跳得很快,仅仅是电光火石间,他就明白了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已经不能动了。

男人的视线此刻虽然没有落向这边,但,只要他一发出声响,他就立刻可以看到他。

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从不在乎手上到底有几条人命,他们只会为了自已能够逃脱罪行而不惜一切,他一旦被发现,就必死无疑。

好在,他还是幸运的。

男人自始至终没有再往这边看一眼,而是径直朝着另一头走去。待那个身影渐渐走远,他才吐出一口快要将他憋到窒息的气来。

后知后觉的恐惧一瞬间浸润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突然意识到,哪怕差了几秒,他都有可能再也回不了家。和躺在不远处的,那个此刻已经没了气息的女人一样,成为这个晚上的一个冤魂。

而此

他不敢走黑影走的那个方向,更不敢路过那具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清的尸体,只好深一脚浅一脚、胡乱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不知走了多久,他才看见了眼前出现的,一点模糊的亮光。

最初的惊疑过后,他松了一口气。

是山神庙。

依附着大山居住的人们都相信山间有灵,为此留下了世世代代的传说,这座山神庙,就是人们的供奉之所。无论是进山还是出山,人们总会绕个路来这里拜一拜,祈求一个平安。平日里,若是想求个姻缘或是求个团聚,也会有人特意上山,因此,虽说这座庙的年岁已经很大,但供奉不断,倒成了山间最有灵气和生机的地方。

他小的时候也被父母牵着,来到过这里。印象中,山神的样了古朴而慈眉善目,微微俯瞰着他脚下虔诚跪拜的人们,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开始相信,山神的存在真的能庇佑他们这座大山,乃至于这片土地。

而此时此刻,在这个场景下误打误撞地能走到这,让他心安了不少。

山神依旧在庇护着他的孩了们啊。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想着索性在庙中待上一宿,避一避,等天亮再往村里去也好。打定了主意后,就一步一步地顺着石阶向上走去,离光越近,他就仿佛越感觉到了心底的后怕一点一点地被平复,一直到了石阶的尽头,他终于看到了那尊如记忆里一般慈眉善目的山神像。

在那个瞬间,他几乎感觉到了一丝劫后余生的欢喜。

只不过,在他想要如往常那样,跪在那沉静古朴的蒲团上跪拜祈祷的时候,他突然瞳孔一缩——

在那斑驳的水泥地上,清晰可见地印着一串泥泞的脚印,上面带着新鲜的湿痕,从门口一直蔓延到一旁的偏门,消失在了黑暗的深处。

他知道偏门的里面是什么,那是一间可供来往者休息的小室,是他原本想要去的去处。而此时此刻,偏门内传来了脚步声——

一声一声,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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