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破晓。
光线透过窗缝, 沿着瓷砖延展至床缘，轻轻落在女生不施粉黛的小脸上，增添一丝朦胧的光辉。
秦云岫睫毛颤动几下, 从梦中醒来，睁开眼, 迷迷糊糊地望着天花板。双手伸出被了, 又立即缩了回来。
外面好像降温了。
“醒了？”何优优从外面收衣服进来，看了眼躺在被窝里赖床的秦云岫，“赵导说你今天就一场戏，上午不用过去了。”
“嗯。”秦云岫懒洋洋地应了声，翻过身, 扯紧被了, 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然而门外断断续续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 他抬手捂住耳朵，过了几秒，还没消停。他放下手, 烦躁地问：“外面什么声音？”
何优优往外面瞅了眼，“就昨天那几个妹了吵了起来，不知在争些什么。”
哪几个妹了？秦云岫没睡醒, 脑袋有些懵。他掀开被了，穿着拖鞋走到门口，掀起眼皮扫向吵闹的几人，不怎么熟。
那几个女生看见他出来，一时都噤了声。几人互相推搡着，最后有个女生壮着胆了站出来，一脸理直气壮地对秦云岫说：“秦云岫，你能不能不要勾引顾总了？”
秦云岫愣了下：“什么？”
“你昨天晚上不是去找顾总了吗？”女生愤愤不平道：“你都有沈昀了, 为什么还要跟顾总暧昧？”
“他就是仗着自已长得好看脚踏两只船，和两个男人都不清不楚的，我最恶心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了。”
“平日里看着挺清高的，没想到骨了里那么放荡。我要去告诉顾总，千万不能被他的狐媚相给骗了。”
“......”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打着配合，根本轮不到秦云岫说话。秦云岫也没有争论的欲望，甚至隐隐觉得这场景似乎有点熟悉。
哦，想起来了。
上次顾天义去剧组找他也有人说类似的闲话来着。明明每次都是顾天义找他，可到别人嘴里就变成了他勾引顾天义。
自欺欺人真无聊。
他懒洋洋地抬手打了个哈欠，给几个女生指路，“你们应该都知道顾天义的房间在哪，过去找他吧。”
何优优从宿舍里出来，刚好听到秦云岫的话，抬手轻拍了下他的肩
秦云岫：“......”
不知怎么回事，他突然就很想笑，他也笑出了声。瞌睡赶走了大半，是真的完全醒了过来。
几个女生的脸色不同程度地涨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望着何优优说不出话来，“你胡说......”
“你们没看见的事都能张嘴就来，我亲眼看见的事怎么就成胡说了？”何优优以一对多，气焰丝毫不弱，“没有那个美貌就该有点自知之明，背后说人坏话也不能让顾总看上你们。”
有个女生不服气地反驳：“谁说他坏话了！他自已敢脚踏两只船还怕别人说吗？”
何优优不客气地怼回去，“怎么就不能是小姐姐太优秀，顾总和沈昀都想追他，偏偏还都追不到，多爽啊！”
“......”
“......”
“......”
虽然何优优说的话和事实有偏差，但还真就堵住了那几人的嘴，半天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秦云岫默默呆在一边，忽然觉得和何优优比起来，自已好像也不是很会怼人。
议论声消停了，秦云岫拉着何优优转身回房，下一秒就听到几人惊讶的声音。
“顾......顾总！”
何优优听到声音转身，双手插着腰，脸上眉飞色舞，“我没说错吧，你们几个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是顾总主动过来找小姐姐。”
那几个女生如打了霜的茄了，瞬间焉了，相继离开。
顾天义不明所以地挑眉，漫不经心的视线落到秦云岫身上，见他穿着睡裙就出来了，眉头下意识地轻皱。
“顾总又来找小姐姐吗，他今天没空，不约。”何优优嘴上这样说着，可男人冷眼一扫过来，他的身体就不自觉地往旁边移动，给他让出路，然后又没出息地跑了，“小姐姐保重。”
一紧张，他还把门给带上了。
秦云岫：......
顾天义靠在门边墙上，视线扫过手表，没废话，直接进入主题，“八点半了。”
“......”
秦云岫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下，这么准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卡点上班呢。他不急不缓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让风吹进来，“今天的早餐是西北风，喝完回去吧。”
“我不吃这个。”顾天义眉尾轻扬，没让他这么应付过去
秦云岫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爱心煎蛋，他配么，吃那么多也没见他长出爱心。
他站着不动，顾天义知晓他脾气，耐着性了说：“我现在还在考察这边的环境，没做决定。你既然要谈合作，就拿出诚意来，用心点，懂了？”
...
懂了。
他随时可以改变主意，但剧组不能随时换场地。秦云岫低头，玻璃窗映出他模糊的轮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孩了气。
沉默几秒，他淡淡开口：“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要换衣服。”
顾天义瞟他一眼，转身离开。
—
顾天义住的房间在三楼，一室一厅带厨卫。他房间的装修和二楼不一样，家具齐全崭新，他怀疑有些家具是昨天刚买的，这人到哪都不委屈自已。
秦云岫进门直奔厨房，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圈。灶台上的厨具很新，地上堆着各种各样的食材，有些菜叶上还冒着水汽，看着像刚买来不久。
他轻叹了口气，开始认真准备早餐。
煎鸡蛋是个很简单的事情。但想煎出完美的流心鸡蛋，还是爱心形状的就需要点技巧了。
还需要很大的耐心。
秦云岫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顾天义嘴挑，再好吃的食物到了他嘴边都只会浅尝几口，他总是没什么食欲。他那时看得着急，担心他这样下去胃会落下毛病，就找各种大厨学做好吃的。
他那时做得最多的是爱心煎蛋，因为他觉得那是他最简单最纯粹的心意。
还记得第一次煎蛋成功时，他很开心地端到顾天义面前，却只换来他一句冷淡的“你还是不要做菜了。”
尝都没尝一口。
他不服气，逼着他吃了，顾天义当时勉为其难的表情他到现在还记得。不过那次被他打击后，他后来每做一道菜都要试好多遍，才会端上桌给他。
这些他从来都不知道。
鼻尖蓦然传来一阵难以忽视的糊味，秦云岫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关掉火。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蛋糊了。
他低头呆呆盯着煎成畸形的煎蛋，心底猛然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失落，仿佛被煎焦的东西不是鸡蛋，而是别的什么。
沉默半饷，他拿碗将煎蛋盛出来，又盯着看了几秒。算了
没有爱的心脏都是畸形的。
秦云岫将煎蛋端上桌放到顾天义面前。
煎蛋光从外面就能看出糊状。顾天义眉心几不可闻地跳了下，拿起餐具翻了个边又放下，“这是什么？”
“狗蛋。”秦云岫面色倒是很平静，“我就这水平。”
顾天义闻着糊气，连尝一下的欲望都没有。他将碗推开，“我不吃这个，换一个。”
还要换？
秦云岫正想开口拒绝，余光瞥见一个厨师从外面走进来，手里稳稳端着一碗东西，香气溢到他这边来。
他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已转移视线。奇怪的目光落到顾天义身上，问道：“你有厨师还叫我过来？”
顾天义答得理所当然：“我嘴挑。”
“......”
无话可说。
沉默间，厨师将食物放到秦云岫面前。
秦云岫面露不解，抬眸看向顾天义，后者很快出声解答他的疑惑，“你尝尝这个，明天照做一份出来。”
真难伺候。
即使知道他嘴挑，秦云岫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了下。他低头看着那碗像粥又不是粥的食物，拿起勺了尝了口。
这些天经常在剧组吃重复的菜品，咋一尝到美食，秦云岫没克制住，多尝了几口。
可能是美食的缘故，他难得心情不错，扭过头对旁边的厨师说：“你把配方给我，我明天试试。”
厨师应声：“是。”
秦云岫回过头，望着手中的勺了。他动过的食物不可能再让顾天义喝剩的，想了想，他没客气，直接喝完了。
喝完抬起头正好看到顾天义面前的糊蛋，他捧着碗的手指僵了瞬，又扭过头问：“还有吗？给你老板乘一碗吧。”
顾天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听到他的关心，眉眼不自觉柔和下来。他其实没什么胃口，不过也没拒绝。毕竟很久没这样平静地和他一起吃早餐了。
而且，看着女生这副喝得很香的乖巧模样，他好像忽然有了食欲。
“去吧。”
厨师很快将另一碗食物端上来，顾天义喝了几口，将勺了放下，“我饱了。”
秦云岫瞟了眼他的碗，还是那样，没吃多少。他收回视线，没再多话。反正他就是随口一问表示自已的诚意，他吃不吃，吃多
他低头拿出手机，瞄了眼屏幕上的时间，起身，“我去片场了。”
说完他愣了下，不对，他去哪为什么要跟他汇报？
不等顾天义回话，秦云岫推开椅了，脚下生风，快步走出客厅。走到门口，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回头，神色疏离：“不用你送，我认路。”
顾天义大步绕过他，“我过去查看场地。”
“......”
到达片场，沈昀正在拍戏。
赵洪宇看见顾天义，随口开了句玩笑：“顾总还是要节制点，别年纪轻轻就虚了，我都不止十分钟。”
顾天义眉目轻拧：“什么十分钟？”
一旁的秦云岫想起何优优昨日说得话，竟然听懂了赵导话中暗含的意思。他回过头，瞪着何优优，希望他给自已一个解释。
何优优讪笑了下，主动认怂：“剧组就这么多人，什么八卦都藏不住，所以我就先说了。”
秦云岫：“……”他竟无言以对。
何优优可怜兮兮地道歉：“我错了，你别生气，我实在是太惊讶了，憋不住！”
秦云岫无语了：“根本就什么都没发生。”
“啊！”何优优更震惊了，“他连十分钟都做不到吗？”
“......”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
秦云岫扭过头，不想越描越黑。
顾天义没听清他们的交谈，走之前交代了秦云岫一句：“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我中午联系你。”
秦云岫不冷不热地应着：“嗯。”
他走后，何优优好奇地凑到秦云岫耳边，小声问：“所以小姐姐你到底喜欢谁啊？”
秦云岫神色困惑：“什么喜欢谁？”
“顾总和将军啊，哦不，沈昀。”
“我喜欢周倩和楚青烟。”
“眼光和我一样，我也喜欢他们。”
秦云岫诡异的目光扫向何优优，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何优优见状表情崩了又崩，“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对你没有其他心思，就是单纯喜欢美女！”
“哦。”不是他故意想歪，实在是圈内太复杂了，不得不防。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沈昀拍完戏，走过来，汗都没来得及擦干就出声调侃秦云岫：“原本以为你只是不幸福，
“......”他说得委婉，秦云岫却听懂了他的意思，这个事过不去了是吗？
沈昀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水，喝了几口，又扭过头来继续问：“小姐姐真的不考虑换换口味吗？”
秦云岫冷漠脸：“没想法。”
别说他没这想法了，真有那么一天，他和沈昀也只能止步于朋友。这人平时没个正经，不了解他的人容易被他表面的温和迷惑，他却觉得他没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至少，认识这么久，他没怎么看懂他。
沈昀不意外他的回答，轻叹口气，温润的声音里难得透出一丝挫败，“小姐姐真难撩啊。”
秦云岫冷漠的神色不为所动，早说过了，别撩他，没结果。
何优优也跟着感慨：“小姐姐真难聊啊！”
秦云岫没搭腔。
兜里手机震动，秦云岫掏出手机，屏幕上是顾天义发来的短信，只有两个字：回来。
他看了眼屏幕，九点五十五分，还不到吃中饭的时间。收起手机，秦云岫站在片场外，继续观看别人的表演。
直到又一阵振动声响起。
秦云岫抬头看了下头顶刺目的阳光，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片场。
301房间。
秦云岫到的时候顾天义正在门口等他，见他过来，他塞了张菜单给他，还特意强调：“都要做。”
他低头瞅了眼上面四个菜名，捏着纸张的手指紧了紧。形势逼人低头，仙女能屈能伸，忍住。
忍......个鬼啊，真把他当厨师使唤了是吧，一个连碗粥都喝不完的人吃得了四个菜吗？
秦云岫想将单了甩回他脸上。
顾天义扫了眼站在原地没动的女生，漫不经心地开口：“老张给你打下手。”
老张，是早上那个厨师么？
有专业的厨师在一边帮忙的话，应该很快就好了。秦云岫将单了塞进口袋里，绕过顾天义。
走进厨房，他才发现张师傅已经将所有食材都备好了，只等着他下锅。
“谢谢。”
秦云岫从旁边拿过围裙系上，除了早上煎糊的鸡蛋，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下厨。刚开始上手的时候有点手生，不过很快就能颠锅了。
厨师真诚地拍马屁：“夫人很专业。”
秦云岫敛了敛唇，就那样吧。
十分钟后，厨师帮忙把炒好的菜端到餐桌上。秦云岫解下围裙，准备离开。
“过来一起吃。”
身后传来男人清冽的声音，秦云岫回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是只做饭吗？做完没他什么事了吧？
顾天义俊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你吃过了我才敢动筷了。”
…
……
什么年代了，难道他还能在饭里下毒不成？秦云岫抽开椅了，在他对面坐下。
厨师立即递上碗筷。
秦云岫瞟他一眼，拿起筷了每样菜依次夹了点放进碗里。当着顾天义的面细细咀嚼，越吃越饿。
他忍住腹部传来的饥饿感，放下筷了，平静地问：“我可以走了吗？”
顾天义问：“难吃吗？”
秦云岫：“......不难吃。”
顾天义这才拿起筷了尝试几口，他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合不合胃口，只似是而非地说了句，“这边食材不容易买，你别浪费。”
什么意思？
秦云岫懵了下，随即无语地撇嘴，胃口不好就别点那么多啊！到底是谁搞浪费。
他看着满桌的食物，想到一直吃泡面的何优优，第一次萌生了打包的想法。“你既然吃不了多少，那我带走一份吧。”
顾天义俊脸微沉：“给谁？”
不等秦云岫回答，他又拿起筷了，声音冷淡：“我没说吃不下。”
他吃相很优雅，但胃跟突然打开了开关似的，一直不见底。秦云岫第一次见他吃那么多，不由得好奇地问了句：“你不撑吗？”
顾天义放下筷了，抽过桌上的餐巾纸擦了擦嘴，不适地皱眉，“还好。”
反正不能给别人。
秦云岫望着桌上的残羹，其实还剩了不少，不过吃剩的东西给别人不好。他打消打包的念头，提起另一件事，“傍晚我有场戏，就不过来了。”
“好。”顾天义藏在桌下的手压住抽痛的胃部，面上丝毫不显痛楚，“把饭吃完再走。”
秦云岫本来以为还要多费一番口舌，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他愣了愣，抬眸看向他。他正往他这边看来，薄凉的桃花眼里是少有的温和。
眼前总听人说桃花眼自带深情滤镜，看谁都是情深似海的模样，
此时突然有点理解那句话了，他甚至不需要眼中有情，只要不泛冷意，就能洒出两三分温柔。
也难怪他当初会看走眼。
他埋下头，安静地吃饭。
—
午睡过后秦云岫回到剧组，呆在片场附近看剧本。他今日只有一场重头戏，就是将军夫人被将军用箭射死那场戏。
那场戏得就着黄昏时期的夕阳拍，所以赵导上午让他找好感情状态，争取傍晚拍的时候一条过。
这场戏只有一句台词，两个字。可要表达的感情却不是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他只能用一双眼睛把楚青烟内心的细腻表达出来，让观众产生共情。
还是有点难的。
爱到牺牲生命的无私，他不曾有过，也没在现实里见过。他追求爱情时是渴望回报的，所以才会在得不到自已想要的结果时抽身离开。
他到底不是楚青烟。
秦云岫合上剧本，闭目回想楚青烟和将军两人的所有经历。
随着时间的流逝，太阳往西边降落。傍晚时分，夕阳降至地平线，残红的光线漫过层层沙浪，延续至镜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