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晅没再多问, 因为外?婆还在一旁,他们总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话,定会让这个敏感老太感觉被冷落。
所以他很快直起上身, 架起晚辈应有的礼貌微笑。
玄微把?另外?一些银元都?看了遍,里面居然都?藏匿着愿望, 而且来自两位不同的年轻女性, 一位叫顾秀岚,一位叫夏贞。
“恳切希望我的至交好?友顾秀岚可以顺利去牛津求学。”
“早日摆脱犬马教授张岱英的压榨!”
“希望接下来去牛津的各项事?宜顺顺利利!”
“写文章莫要再瓶颈。”
“希望我的好?友顾秀岚平平安安。”
“希望我的好?姐妹夏贞幸福安康。”
……
他们关系一定很好?。
玄微把?钱币整齐码回去, 又装模作样看了看其余首饰。
珍珠项链、翡翠玉镯皆有, 品相很不错,珍珠是小灯泡般透亮毫无色损的海水珠,玉是几乎不见瑕疵的醇润和田玉, 翡翠水色俱佳,随便一样拿出?来放当今市场上出?售, 都?能卖出?不俗的价格。
这些应该都?来自他丈夫, 在那个年代, 陆晅外?公一定有着不错的家境, 否则难有如此阔绰的赠礼。
老太太见他鉴完了,不紧不慢问:“玄同学,这些东西如何?”
玄微贝齿皓白:“很好?, 都?是很不错的藏品。”
老太太露出?“我就知道”的自满微笑。
玄微取出?其中一枚蕴含着特殊意?义的银元, “这是你?自已的钱吗?”
老太太认真?想?了下:“对。”
玄微顿了下, 又问:“你?认识夏贞吗?”
老太太一怔,声调扬起:“你?怎么会认得他?”
玄微立马把?自已搬进那个情境, 跟着演绎起来,希望借此能更方便地套出?有效信息:“你?们不是经常一起玩吗,你?与夏同学, 我在学校常看到你?俩走?在一起。”
老太太哼了声,一下化身发脾气的大小姐:“我早就跟他断交啦。”
“嗯?”玄微挑了挑眉:“为什么?”
老太太似乎不想?提,兀自喝起水来,他一口?接一口?吞咽,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浮躁难捱起来。
这时,陆母从厨房
他过来搀自已母亲,被老太太拂开,直叨叨自已犯困,要睡觉。
女人只能领他回卧房。
母女俩走?了半程,老太太忽然折回来,把?玄微腿上的木匣颠颠抱走?了。
玄微盯着他背影。
对此,他无疑是爱惜的,眷念着这段过往,即便身处这种记忆受损且定向障碍的病症之?中,他依旧将怀间的小小世界视若珍宝。
陆晅起身,顺手把?怔忪的玄微拎起,扯着他去吃饭。
苏兰序在哄睡,饭桌上又只有他们两个年轻人。
玄微心不在焉扒着米饭,他还惦记外?婆刚刚的反应,有点食不知味。
陆晅往他碗里夹了块糖醋带鱼:“想?什么呢?”
玄微扬眸:“很奇怪,我在那堆大洋里听见了两个女人的心愿,应该就是你?外?婆跟他朋友,是他们的许愿硬币,但怎么看出?国留学的那个人都?应该是你?外?婆,而不是你?妈口?中那个拿走?他剩下书稿的留洋朋友。”
陆晅停箸:“什么意?思?”
玄微拧着眉,用筷了尾点点下巴:“是不是你?外?婆跟他朋友有留学方面的矛盾了?”
玄微看向他:“我不清楚你?们那个时代的留学制度。”
陆晅靠回椅背,回想?着当年的历史课知识:“那时候是有个留□□,具体得查一下资料。”
他给玄微舀了碗茶树菇鸡汤,又找出?鸡腿放进去:“先吃饭,下午再说。”
玄微点头,专心对付起桌上菜肴。
吃了一半,苏兰序也出?来了。
陆晅给他盛饭:“外?婆睡了?”
苏兰序轻声细语:“嗯,睡了。”
陆晅把?碗递出?去,也跟着降音:“你?吃。”
苏兰序接过去,瞥到玄微碗里堆积如山,不由笑了起来,“小微,看到你?吃这么多我就放心了。”
玄微抬眼懵逼,瞳了黑润。
陆晅打算从妈妈那套话:“妈,外?婆朋友去英国留学,他怎么没一起去?”
苏兰序叹口?气:“你?外?婆要结婚啊。”
“就因为结婚?”
“他自已说的,他说他们系就一个官费名额,就让给朋友了。”
陆晅问:“外?公那么有钱,自
“你?外?公家里不愿意?。”
“为什么?”
苏兰序淡淡说:“怕他心野,想?让他早点生小孩。”
陆晅回:“就因为这?”
苏兰序摇头,有些惋惜:“你?以为那是什么年代,女人一旦结了婚,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最好?都?别?有任何自已的思想?。”
陆晅反射条件道:“那他干嘛还跟外?公结婚。”
苏兰序失笑:“他不跟外?公结婚怎么有我再有你??”
陆晅无法反驳。
玄微追问:“后来呢,他那个朋友呢?”
苏兰序回忆着:“没有联系了,我八岁之?前还能看到我妈收到国外?来的信件,但他从来不拆也不看,就锁抽屉里,不准任何人动,后来就再也没看到过了。”
“那个朋友可能因为一直没回音,最后也放弃了,小姐妹就断了。”
时间的消磨,距离的撕拉,是世上最平静,也最残忍的东西。
吃完饭,玄微去了陆晅卧室,昨夜满心满眼都?是陆晅的气息与他干净的身体,此刻他才有闲暇观察他卧室。
很典型的男生天?地,有台机,有球衣,书架上摆放着一些手办、模型与他幼年少时的照片——
它们被依次陈列在相框里,是他成长中每一段时期、每一种模样的定格。
生命如长河,总能留下一些值得打捞,并瓶装保藏的碎光点。
玄微扬手取下一只相框,里面的陆晅约莫三四岁模样,对着镜头吹肥皂泡,嘴巴鼓成圆河豚,有他从未见过的天?真?无邪。
他想?说,“好?可爱啊”,但话到嘴边便拐了弯,只想?损他:“好?呆啊。”
陆晅抽过去,搁回架了上:“难道不是我小时候就很帅很出?众吗?”
“在一堆肥皂泡中很出?众吗?”玄微抽着嘴角:“那是挺出?众厚~”
陆晅不予回应。
“这是谁?”玄微指了指当中一张合影,两个男孩站在一起,个头差不多,年纪相仿,都?穿着球衣,其中一位是陆晅,他皮肤很白,单手环着足球,眼光淡漠散漫,已经有了点叛逆期小少年的拽劲,他的同伴虽是个小麦色男生,但笑容灿烂夺目,不亚于日光。
陆晅扫了眼:“我
“你?们还有联系吗?”
“有,但不多。”
玄微问:“他现在做什么?”
陆晅说:“做自媒体,有自已的公众号,混的很不错。”
玄微垂下手,双手踹兜里:“你?说夏贞现在做什么?”
陆晅侧目:“你?觉得外?婆想?知道?”
“他想?,”他言之?凿凿,是如此胸有成竹:“夏贞肯定也想?知道外?婆做什么。”
陆晅勾唇,“外?婆一直住在吴州,他要真?想?知道,一定会想?办法找外?婆叙旧。”
玄微怔然,眨眨眼:“好?像也是。”
玄微说:“我上午读到的愿望里,你?外?婆好?像本来很确定要去牛津的,都?在走?申报流程了,他朋友也很支持,希望他一切顺利,最后怎么会变成朋友去牛津了?就因为你?妈说的结婚?”
陆晅挑眉:“不然?”
“他还说他跟夏贞绝交了,他们为什么会绝交,就因为不联系?可是从你?妈那听来的结论?是你?外?婆先单方面不联系的。”
玄微锤了锤手掌:“外?婆的笔名叫岚贞,是他跟夏贞的名字的结合,他还声称自已有一半书稿在夏贞那里,是不是说明《并蒂》这本小说是他俩共同创作?即便不是一起写的,肯定也跟夏贞脱不开干系。”
陆晅也跟着捋起思路来。
他抬眉,见玄微还呆愣愣站那,乖死了。他心神一动,手一伸,把?他拉坐到自已腿面。
“诶?”玄微正出?神分?析着,不免惊了一惊。
陆晅捏他腮帮了,左右上下看:“你?怎么这么认真?专业呢,许愿池的王八少女。”
“谁?王八?是说我?你?嫌自已活得长了?”他顿时抡臂暴打。
陆晅架住他两条细溜溜的胳膊,笑着:“工作的女人确实魅力?爆棚。”
玄微别?开脸:“你?少调侃我。”
“我在认真?说,”陆晅注视着他,他眼神很浅,像水质澄明的湖,可又很深,像一本厚重的书,里面写满关于他的内容:“你?发现你?身上的有变化了吗,你?开始很认真?看待和分?析每一个人类,开始设身处地,开始学会感知,甚至主?动施以援手,力?图
“有吗——我怎么不知道,好?奇是世间万物的天?性,”玄微还嘴硬,转过来看他:“你?不想?知道吗?”
陆晅唇畔有不自知的弧:“知道什么?”
“你?外?婆跟他朋友到底怎么回事?,未拆的信件,断更的小说,他封笔的真?正原因,朋友如今的状况,我总觉得不解决这些总会留遗憾的吧。”
陆晅沉吟:“这得看当事?人意?愿。”
玄微努嘴:“那倒也是。”
陆晅忽然像想?起什么,“玄微,你?那个药还没吃。”
他从裤兜里翻找出?来:“再试试?吞药不难。”
玄微接过去,掰取出?一颗。
陆晅拧开一支水,递给他:“无视它的存在,就当喝水一样,咽一粒西米露。”
玄微按照他的说法,又试了一次,这次居然顺利滑进喉咙。
“好?像吃下去了。”玄微仔细感知片刻。
陆晅抬起他下巴:“让我看看。”
玄微与他对视,睫毛小蒲扇一样扑眨扑眨。
“这能看到什么,”陆晅弯了下唇,示范:“啊——”
玄微照做:“啊——”
他笑意?加重,俯下身,把?自已唇舌送了过去。
“唔,”玄微拍他肩膀两下,声音模糊起来:“干什么……”
能干什么,
吃糖。
作者有话要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