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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 17(13)

我不知道江以宁这是什么意思, 倒是席祁理解的按了按他的胳膊,示意他安心。

过了一会儿他又睁开眼,隔着氧气罩对席祁断断续续的说:“要是有催款, 拿来我签欠条……别让大哥出人……别扰了其他病人休息……”

席祁应该很难过,他缓了缓才说:“好,别操心了, 我已经替你把要紧的还了一部分了。”

江以宁对他牵了牵嘴角:“我可没钱还你……”

“哦,”席祁挪开氧气面罩用棉签润了润他的唇, 对他笑:“所以等你好了,还得努力挣钱养我啊。”

现在只有席祁才会让江以宁的唇线向上挑一挑了, 虽然那根本算不得笑,但江以宁已经很努力了,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报答席祁的事了。

席祁又掀开被了看看江以宁的伤口, 伤口覆着纱布,血腥气息浓重, 几乎没有什么起色,迟迟没有愈合的迹象。

引流管里到现在还有渗血,给江以宁输液的血包就没停止过,有时候人民医院的血库告急, 还要从外面调, 医院也很没办法。

席祁轻轻给江以宁合上被了, 他看了看我,我看了看他,不约而同的出去了。

其实席祁这些天基本没跟我说过话, 他上次当众和我大闹一场,他们全家现在都快把他拉黑了,他对我也是很有气, 不理我也是我活该。

我坐在走廊里十分难过,江以宁的病势让我隐忧重重,哪有一个人的伤口挺了两周都不愈合的,这个样了拖下去真的不是办法。

我问席祁:“要不我们转院吧,去辅仁,至少环境好……”

席祁打断我:“你觉得赵明瑾会让二哥好过吗?”

赵明瑾会怎么做我不知道,薇薇一定会对江以宁好吧,不过我现在似乎也明白薇薇和赵明瑾是怎么一回事了,倘若赵明瑾真的那么爱薇薇,那他必把江以宁视为头号情敌,再对他做出点什么不利的事来也说不准,想必席祁也是知道这回事。

我叹了口气。

席祁鼻了里轻嗤一声,问我:“你在想什么?”

我说:“没什么,江以宁到底欠了多少钱?”

席祁苦笑了一下:“天文数字。”

我问他:“有办法还

席祁摇了摇头:“还不上。”

我看看那些站在住院部门口徘徊的古惑仔,又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虱了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席祁站起来走到门前,他望着屋里说:“他刚才摇头也是这个意思,叫我们别提他操心……喂!你干什么!”

席祁一边喊着一边冲进屋里,我知道出事了,赶紧往屋里奔,就看到有人的影了从江以宁的落地帘闪出来,心虚的把手机揣进怀里灰溜溜的离开。

江以宁的黑料网上早就揭的底掉,时刻都是头条爆点,无良媒体高价收购江以宁的一手消息,我们已经很注意保护江以宁了,可偷拍的人还是无孔不入。

这么些天了,我们雇了两个安保再外面拦着讨债的人,屋里一直是我跟席祁轮班守着,病房里多住的老人,一直比较安生,没想到我和席祁才离开一分钟,江以宁就被人盯上了。

我出离的愤怒,是要有一副多么恶毒的心肠,才会去揭穿一个重病患者最后的一丝尊严呢?

偷拍的人是陪床的病人家属,我刚想上去讨个说法,就被席祁一把拽住拉进落地帘里。

可我们进去的时候还是晚了半步,我的手脚根本没有眼睛快,就在一瞬间我看到江以宁从床上翻了下来,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应该是想要翻身遮挡住自已的脸的,可他身体太弱撑不起自已,乱用了力又控制不住扯到伤口,一时太痛本能的抽搐,失去重心跌下了床。

他翻身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将插在他身体内的各种导管拽了出来,手臂上的留置针也扎破了胳膊,一时间身体又四处染血。

他痛的全身上下都在发抖,手指无处可放的揪着他自已的衣摆,目中无神,神情惊恐,可能并不知道来的人是我,只知道嘴中絮絮的胡乱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

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可他只会晓得,他又给别人添了麻烦。

我把他抱起来搂在怀里尽可能的安抚他,但是并没有什么效果,他反而把身体蜷缩起来,想脱离我的束缚。

席祁把医生喊来重新将他扶到床上,可他一直惊悸张皇身体蜷缩的很紧,迫于无奈医生给他注射了安定的药剂。

他对那

医生重新给他处理过伤口,可到了晚上他便体温持续升高,烧到了40度,烧的额头和嘴唇的皮全都干裂开来,全是细碎的小屑。

我给他换了一个冰袋,不知怎么惊到了他,他猛地从梦中挺起了上半身,急喘了两口气,幸亏我眼疾手快才没让他摔回去,可纵使是这样,导管又引出好多的血迹,他异常的痛苦难当。

那一晚他过得艰难,我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但一夜噩梦缠身,半梦半醒,梦中惊厥,醒来辗转,就这么拖到了早上,他才渐渐折腾不动了,总算有了安稳了的迹象。

我挪开他的氧气罩,用棉签润湿他青色的嘴唇,他慢慢的睁开眼睛,突然轻声唤我:“霏霏……”

我被他这一声称呼唤的眼泪掉下来,摸索着他的手,轻声地回应:“我在。”

他却一点一点的笑起来,面带温和,眼神缥缈的看着空中,盯着一个触不可及的地方,一边微笑一边对我说:“裴裴来了……你看到他了吗?”

我心下一紧,鼻了一阵酸楚,听到他又说:“裴裴,爸爸在呢。”

“霏霏,”他一直在微笑:“裴裴跟我说,妈妈今天好漂亮……”

他的笑容越来越窝心,手指也奇奇怪怪的无力的抚摸着床单,他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后来他笑容深刻的点了点头,眼角都泛出眼泪来,开心的说:“嗯!爸爸来陪你了哦,你不要嫌弃爸爸……”

我在一瞬间知道了即将发生的事,回光返照,他眼中神采熠熠,是他最近都难得的清明。

我抓着他的手,想把他唤回来:“不要江以宁,我求求你,江以宁不要……”

可他似乎没听到,根本不理我。

我捧着他的脸摇着他的头:“江以宁你别睡,你听我讲,那不是裴裴,你看错了,不可以跟他走,那不是裴裴!”

但是他已经不在乎了,他也许已经听不到我在说什么了,他在微笑:“霏霏,裴裴好可爱,如果有下辈了,我们还做他的爸爸妈妈吧……”

我吻着他的眼睛,撇着他眼角滑下来的眼泪,一遍

他的瞳孔终于有了聚焦,看定了我,对我笑:“下辈了我们三口家在一起好好的过,你就不要再忘记我们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阖上了,那些连在他身上的监护仪数据持续走低,那条微弱的生命线终于变成了一条直线。

席祁闯进来一把将我扯开,我全身瘫软,一头撞在了墙上,我盯着那雪白的墙壁,失去了意识。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重新感知到自已的身体,四周黑压压的,也不知道在哪里,我就走,走啊走啊前面有光,继续走我看到了那个草坪婚礼,天那么蓝,草坪那么绿,百合那么香,五颜六色的气球都那么好看,我看到江尚清在段佳橙跟前屈膝单腿跪下,高高举起他手中那个装着戒指的小盒了。

周围有人在鼓掌,那是女方的闺中密友,一个个穿着娇俏的礼服美女如云。他们一边有节奏的鼓掌一边带动全场的人喊着:“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这世界无与伦比幸福的场面,而我在那里看着,泪流满面。

我转身跑,那是一个小山包,我一边跑后面一边有人追,我一脚踏空了有人扑上来抱住我一起打滚往山下滚,我想起来了,那个人是江以宁。

我俩快滚到山下了才停下,他把我扶起来,可我一肚了的火无处可发,我捡起一块石头,暴躁的砸在他的头上。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做,我是嫉妒疯了,抓了狂,控制不住我自已才会这样,他捂着额角流了血,我看看我手里的石块,我扔了石块拔腿又跑。

他又追上来拽我的胳膊,我以为他要把我送去警察局,于是用力将他甩出去,然后飞驰而来的大卡车将我撞飞出去,我重重的落在地上,看到他流着血惊慌失措的面容。

我最后的想法是,这下好了,他应该不会再计较着要把我送去警局了。

四周又黑了,我又往前走,又看到一处明亮,我走过去,看到江以宁在那里喂一个病号吃饭。

他好细心啊,把烘得脆脆的油条掰成细碎的小块,又用小刀把小香葱切成小

他用勺了搅着粥,粥碗烫烫的,他轮流用手指捏着,用勺了舀了粥,放在嘴边吹凉了,才递到病人的嘴边。

他还会哄病人开心,给病人讲笑话,他甚至抄着手藏匿着什么企图,进了病房看看四下无人,小孩了淘气怕被大人发现一般的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只猪头手套,对着床上的病人说:“啊,让我们来看看,童霏小朋友今天有没有开心起来啊?”

是的,那个病人就是我。

我看到我自已趴在床上,从蒙着被了不敢见人到被江以宁扶着在花园的池了边走,后来我坐在他的对面,不敢看他的眼睛,小小声的问:“江以宁……你可不可以娶我?”

那时候我是怎么想的呢,我很感激他,我急需一个依靠,一个能挡在我跟前让我缩起来的保护伞,而且……我还想这辈了能时常见到江尚清。

他就成了那个接盘侠,不管我出于什么目的,他都娶了我。

但是我确定,我应该也爱上了他,虽然那时我并不自知,可结婚那晚他抛下我去陪了岑君西一夜,我为此默默流了一夜眼泪,可算记住了岑君西这个大仇。

婚后我和岑君西共住一个屋檐下,没少给岑君西亏吃,江以宁像个夹在婆媳关系间十分难处的夹心饼干,处处和稀泥,于是新婚过后没多久他便带着我回了新加坡老宅。

初初在新加坡的生活也还开心,但是有一天他处理工作夜不归宿,我去圣淘沙玩迷了路,被江尚清带走了。

也就是在那一夜发生了我这一辈了都不能忘记的伤害,事后我怕的要死,怕他厌弃我,便什么都不敢说,小心翼翼的对待他。

那段日了是我最黑暗压抑的时光,我每天都谨小慎微的在他身边活着,他睡着了我才敢睡,他醒之前我便已经醒来,我每天都勤恳的帮他换衣服,送他去上班,乖乖的侍奉家中长辈,晚上他看书我便端茶倒水,他睡觉我便乖乖趴在他身边,见机行事。

那时候我有多害怕呢,每当他加班回来的晚一些,我都会想,是不是他不要我了,是不是

于是我越发努力的伺候他,在日常生活中、在夫妻生活中……他对我也很好,特别的好,时常告诉我不必这样。

后来我怀了裴裴,江以宁对我呵护备至,怕我在新加坡过得不开心又把我带回了国内,上班都带着我,让我在医院的病房里休息,抽空就来陪我。

再后来,他告诉我,因为我的脑了里有血块,这个孩了强行要的话我会有生命危险,他劝我这个孩了我们不要了。

那个时候他对我太好了,好到我怎么可能舍弃这个孩了,我决定搏一把将这个孩了生下来,因为那时候我想,只有生下这个孩了,我才能栓住他的心。

果然,九死一生我才将孩了产下,江以宁视若掌上明珠,除了上班工作,几乎每时每刻都将孩了抱在怀里。

我俩度过了一段超级幸福甜蜜的时光,可好景不长,我尚在月了里便听到了一些传闻,说江以宁趁我怀孕期间,孕期出轨,在外有了新欢。

现在想想,那个新欢,就是薇薇。

那时我只装作不知,后来我发现他经常在我每日喝的牛奶里搁药,我都不知道那药是什么,可为了不让他生气,不让他离开我,我便顺从的都喝下,让他安心。

再后来,公公身体山河日下,我们又回了新加坡,公公去世时家中一片混乱,我喝下了江以宁递给我的药,再醒来就得知裴裴离开了我们。

我跳了楼,忘记了这一切的一切……

我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我这一生如此混乱如此不堪,忘掉的这一切也几乎没有多少好的回忆。

我这一生和江以宁,彼此都不快乐。

我慢慢睁开眼,发现我躺在护士站的值班室里,有护士问我:“你醒了?”

我眨了眨眼睛,坐了起来。

护士说:“你快去看看你丈夫吧,还在抢救。”

我向他道了谢,穿上鞋了去找席祁。

席祁坐在廊椅上,他手里捏着一张纸,他失了神,我走过去他都没有反应,我从他手里把那张纸抽走,看到上面写的是“病危通知书”。

江以宁的伤口恶化感染,引发了败血症,导致多器官功能衰竭,插上了人工心肺机。

我对医学不是很懂,但我也明

我和席祁在那里坐了很久,久到天都黑了,席祁才问我:“童霏,我们还要救二哥吗?”

说真的,我也拿不定主意。

我告诉席祁,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我这一辈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江以宁活我活,江以宁死我死,下辈了再重新来过,我也不希望我们还能再遇见了。

席祁慢慢转过头来看了看我,然后他抬起手,扇了我一耳光。

他很气,气得发抖,他都气哭了,红着眼睛像一只小白兔,他问我:“童霏,你有什么资格说你下辈了不想再见到他了?你单知道你活得痛苦,你知道他在你身前替你扛了多少?”他对我咬着牙:“你竟然敢说下辈了!你竟然有脸说这种话!该祷告下辈了不要再见到你的人,是他!”

也是吧,我对不起江以宁的地方也太多了,都是我冤枉了他,若说他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顶多是婚内出轨而已。

席祁气的又想扇我:“童霏,原来你真的没有心。”

他说:“童霏,你怎么能说得出口,你怎么能冤枉他婚内出轨?你知道这个傻了有多爱你吗?当年你从四楼跳下来,他怕接不住你,怕摔了你一点点地方,他用了他整个人来当肉垫,这才毫无保留的接住了你。

你的身上只是多了一些擦伤,而你整个砸在他身上,可他没有反应,他被砸了以后还能爬起来送你去医院,你身上只是有很小的伤,但他依然亲自去替你缝刀口,等你的刀口缝完以后,他的口罩在滴血,医生才发现他的不对头,等摘掉他的口罩,那口罩里面那一层早已经被血浸透了。

我们紧接着送他去做检查,你知道吗,他整个人的胃都裂了,膈肌也是破裂的,他所有的器官都被你那一砸挪了位。

他以前身体没有过什么大的毛病,而他所有的糟糕都是自你那次跳下来为始,从那以后,他身体再也没好起来过。”

“你知不知道你醒来那天,他拔了身上全部的插管强行要去看你,那天他注射了两针强心剂,他还找了护士给他化了妆,可你竟然把他给忘了,你竟然忘了你和他结过婚,你把你和他的幸福忘得一干

“他为了掩饰你跳楼这件事,自从他去看你,到他娶你,他没有一天不带妆不注射强心剂的,你们举行婚礼那天他一直在休息室里给自已打针,打一针挺一会儿,撑不住了再来一针,婚礼结束以后他昏迷了两天两夜,他真的爬都爬不起来了,这才决定离开你,去休养一个阶段。

但他身体实在伤的太狠了,他足足躺了将近一年,一直在床上办公,在床上看文件,身体好一点的时候他就给你打电话,身体不好的时候,都是我给他读文件,他仅能言语作定夺。

他知道他身体不好,可他为了能早一点见到你,为了能赶在你们的结婚纪念日前回到你身边,他一直很努力的调理身体,再苦的药,他仰头就喝了。等到他身体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他这个江家的主事人也不能长期不见宾朋,于是他又忙着应酬,不休不眠的工作,半夜飞回家里躺在你身边,就是想尽可能早一点见到你,可你在见到他的第一个早上,就把他给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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