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已经有些黑下来,徐漾在院子点了火,准备烤几个洋芋当晚饭吃,就看见高算盘踹着院子的门进来。
徐漾第一回见高算盘在他跟前发脾气,他身子往后斜去,笑道:“怎么,在林知风那受气了?”
高算盘依然绷着脸,走到徐漾跟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抓钱丢徐漾怀里。
400来块钱,大部分是大团结的面额,可不就是一抓钱。
“这是卖炮仗你分的钱,还有你罐头的钱,还有你买硝石粉的钱。”
高算盘此刻都觉得徐漾配不上林知风那句谢谢,但还是说了:“小风说谢谢你。”
徐漾修长的手指划拉一抓,就把钱揣起来:“客气什么啊,钱到位不就好了。”
高算盘直勾勾瞪着他,徐漾不是爱钱的人。
他出狱后能搞钱的次数多了去,但是他始终没多大兴趣,真正有认真赚钱欲望是在林知风姐弟住到他家里之后。
所以他现在真的不理解徐漾到底在想什么。
“班车翻车又不是小风的错,你住院人家也去了,是你非要把人撵走,哪怕你凶她,她也坚持给你送吃的,现在身体康复事情就算过去了,你还想怎么样。”
徐漾盯着飘忽的火苗,勾着唇角笑了笑,笑意里的苍凉只有他自己知道。
是啊,他看着康复了,可那也只是看着。
后半辈子的他也许就跟个半个废人没区别,这样的他还继续去招惹林知风,那他才是真正十恶不赦的混蛋。
“吃烤洋芋嘛,给你烤几个。”
高算盘跟他说要紧事,他说吃的,气的高算盘想端一盆水把火都给灭了。
但是冷静下来后,又觉得徐漾似乎不大对劲:“大永,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突然想起来徐漾住院第一天,医生要替他插尿袋,他死活不答应,自己解手时也要很长时间。
“是啊。”
徐漾应得很干脆,高算盘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却听徐漾来一句:“公社医院那个姓方的小护士太带感了。”
“你他.妈…”
高算盘脱口就骂上脏话,然后直直盯着徐漾。
他知道自己是个不长脑子的人,他一直跟着徐漾是因为徐漾是他的脑子,所以他现在根本不知道徐漾说的是真是假。
因为在林知风之前,徐漾也没少勾搭女子,但是都是逗个七八天就腻歪了。
林知风是时间最长,也是让徐漾转变最大的,现在徐漾又因为什么小护士跟林知风划清界限,这似乎又是他会做的事。
那又能怎么样,他总不能因为这个跟徐漾断绝关系。
只能劝一句:“人家护士吃公家饭的人,眼高过天,能看上你就有鬼。”
“是吗?那我更要试试。”
高算盘也被惹恼了:“你试呗,反正我觉得小风跟那个姓秦的也挺好,没人家帮忙,咱们还拿不到这么多钱。”
以前秦祐扬在徐漾这是禁词,结果今天他竟然丝毫没反应,看来心思真的被那小护士勾走了。
“我良心建议你一句,今天轮到小风上你家喂猪,你最好别跟她提你那个什么方护士。”
高算盘说完就走了。
徐漾还坐在火堆那里烤洋芋,一动不动地坐着,像是失去思考的行尸走肉。
不知道坐了多久,就听见外面院子的声音。
他以为是林知风过来了,站起来准备回屋去就看见胡秀玲领着个小男孩进院子来。
“这位就是大永哥,这是他家。”
王书言礼貌地打招呼:“大永哥你好,我是王书言。”
胡秀玲也跟着介绍:“老二啊,这是我儿子书言,以后由他上你院来喂猪,小风之前接的那个指标,今天开始转到我手上来了,我来跟你打声招呼。”
徐漾刚刚就想躲着林知风,但在知道林知风不会再来时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他没说什么,只是嗯一声,又在火堆那里坐下来。
林知风把猪转手给胡秀玲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她原本打算在茅棚那里建个猪圈把猪都赶过去那边养,但是她又想到猪养在那里,后续周建助跟肉联厂的人肯定需要过去那边看猪的情况。
这会暴露她们供货组背后的秘密,所以最后决定不搬养猪场。
为了避免以后上徐漾家喂猪引起尴尬,她干脆把猪转给胡秀玲,这样也算还了胡秀玲提供房子的人情。
还减轻胡秀玲多养两个孩子的压力。
“小风跟我们几个互助组的说好了,也不能白用你家地,等这猪都出栏,我们会统一收钱给你纳租金。”
换作别人说话,徐漾肯定不愿搭理,胡秀玲是林知风名义上的姑姑,徐漾还是会给面子回应几句:“随便你们。”
胡秀玲交代好,就教王书言怎么喂猪。
另一头林知风刚刚上桌吃饭,林知星还惦记着让徐漾来家里坐新桌子。
“姐姐,永哥昨天不是出院了嘛,他在家有饭吃吗,他怎么不上我们家里来啊?”
“他可能想开始新的生活吧,所以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最好。”
林知星小脑瓜转了转,有些难过地点点头:“星星知道了。”
这一宿比昨晚一宿还难熬,林知风只要安静下来就会想到徐漾突然的转变。
她可以接受,但是无法理解。
睡不着,林知风干脆摸黑起床去割芦苇。
凌晨四点的天,启明星高高挂着,常年劳作的人对这点已经习以为常。
林知风下到河滩就沿着芦苇荡走,再往前一点是浅水区,那里割的芦苇更方便,越走越近,隐约听到有人说话。
再近一些停下来,竟然是王阿兰跟刘红霞的声音,两人正边割着茅草,边议论着自个儿子的相亲对象。
“里仁生产队那女子我看着喜欢,就等她点头了。”
“我家三强心思也在里仁那姑娘身上,要是都能成,以后俩媳妇回娘家都能搭个伴。”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想到林知风:“咱们儿子是能成了,可是小风跟那徐老二又,唉…”
“三强妈,你就别叹气了,徐老二心思就是花,我昨晚去他家送猪食,听他跟老会计那儿子在说,他住院期间看上了个小护士,估计啊心思就在那小护士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