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婷终于哭累了。
等她擦完眼泪，看向颜蓉的时候，便觉得有些窘迫，虽然是处于情绪崩溃的状态，但再怎么说，在人前显露这些，都觉得有些……
她低下头，刚想把这个尴尬的状态掩饰过去。
颜蓉却忽然开口了，“我可以帮你找妹妹。”
“什么？”羊婷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说真的？你能找到小羊？”
“嗯，虽然我们百花宫不负责找人，就跟我不负责给人抓兔子一样，可你们这些小孩都太爱哭了，吵得我头疼。”颜蓉作势压了压自己的太阳穴，看向她慢慢地勾唇笑了，“你要和我一起吗？”
“……多一个人也是好的。”她的回答真是理智又消极。
颜蓉很想再动手捏捏她的脸颊，手痒了一阵，还是按捺住了，她扭头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道：“现在去追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这样吧，我回宫一趟，去交代些事情，你也趁这个时候，收拾一下你的行李。”
羊婷刷地站起来，“我没什么好收拾的！”
“哦，那你要跟我去百花宫吗？”
“…………”羊婷又坐了回去。
她对气息有些敏感，百花宫里也总是怪怪的，叫她有些害怕，于是她乖乖坐在原地，朝人挥挥手，“快点回来，我在这等你。”
颜蓉就回去简单交代了一下之后的事宜，阎云坤的伤势也不好讲，因而叫其他人多注意一点，然而在她收拾行李的时候，小满却怎么都待不住了，一个劲儿地缠着她。
“主人——主人！”少年拖着长音，不满道：“你上一次就把我丢在这里，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过，这次绝对不行，你一定要带我一起走！”
“小满，你跟去做什么？”
“我不管！我就要去！”
靳汐妤从厨房探出头来，道：“为什么？是姐姐对你不够好吗？”
她不说话还好，她一说话，小满的身体都颤抖了一下，他呲着牙，把颜蓉抱得更紧了，宛如抱着一根救命的稻草。
“你带我走嘛！带我走嘛~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我就那么小一只！”
小满说着，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小只，身体在一瞬间变成了茵曼兽的样子，毛茸茸白乎乎的一团直往颜蓉怀里钻，仰着头用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盯着她不放。
颜蓉拎住他后颈的皮毛，“唧！”
淡定地放在了地上。
“唧唧？！”
颜蓉转头和靳汐妤道，“交给你了。”
靳汐妤：“没问题。”
“唧唧唧——！”
小满扑过来的瞬间，被人狠狠地压住，靳汐妤笑着摸着它的头，叫他知道了什么才叫无形的压迫，“臭小子，跟姐姐在一起就变小兽是不是？有本事你一直这样，别给我变回来啊。”
“唧……”失落。
颜蓉再下山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她没想到大羊坐在山脚下等着，小丫头的背影孤孤单单，低着头正踢着地上的石子，听到了身后的响动，慢慢地回过头来，看到颜蓉的瞬间，猛地站了起来。
颜蓉走过去，道：“你在这干什么？”
大羊哼哼道：“你只说让我等你，可等来等去都没见你来，我以为你后悔了呢。”
“怎么会？”颜蓉道，“不是说了会帮你吗？”
“谁知道你是不是骗人的！”
“…………”她看起来很像骗子吗？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她在骗人？
颜蓉看了眼她背后的那个大包，疑惑道：“你这都带了什么，背得动？”
大羊点点头，道：“我带了小羊喜欢的几本书，还有她喜欢的玩具，可惜小木马太大了，不然我也想带上。”
“书？玩具？”还想小木马？颜蓉不解道：“带这些做什么？”
大羊的眼睛闪着光亮，“小羊看到这些，就会和我回家了！”
“…………”
“你这什么眼神？”
颜蓉扶额，道：“行吧，你想带就带吧。”
“哼。”
颜蓉抬手，打开结界的空间，道：“放到这里来。”
大羊一副护着宝贝的姿态，警惕道：“干嘛？”
虽然不知道她带了些什么，颜蓉肯定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头上青筋隐隐跳动，耐着耐心，道：“背那么多赶路会慢，放到空间里是一样的。”
小羊瞥了一眼里面，有些抗拒，“这里头怎么那么黑？”
“因为是空间结界。”
“我见过那玩意儿，没有这么黑。”
颜蓉烦躁了，“你放不放？”
“你凶什么凶？！”
颜蓉：“？？？”
这孩子怎么无理取闹？
她还没碰到过这样的小孩，正愣着神，忽然眼前窜过一道白影，小满不知道什么时候追过来的，刷地一下在她眼前变成了人形，气得叉腰大喊道：“你怎么对主人说话的？！快给我道歉！”
大羊后退了一步，道：“你又是什么东西？”
“我是魂兽！主人的契约兽！”
“你们这些武修就搞奇奇怪怪的事情，魂兽居然还会说话？你们不是什么奇怪的组织吧？”
小满气得瞪着眼睛，“喂！”
“干嘛？”
“你这小子敢这么和我主人说话，你哪来的？！”
“关你屁事！”
“我忍不了了！”小满大喊道，“主人，你别拦我，我今天非得教训他一顿！”
大羊也不甘示弱，把身后的大包放下，撩起袖子，“来就来啊！”
目睹一场战斗开始的颜蓉：“…………”
好无聊。
并不想参与。
让他们猛虎互殴去吧。
好不容易等两人都打累了，天都已经黑了。
满空的星星聚在头顶，黑暗中的树林被风吹动，发出呜呜地鬼叫声。
两个差不多大的小朋友背对背坐着，小满的脸上还好，他的伤恢复得比较快，这会儿看起来不是特别严重，大羊就没那么好运了，顶着满脸的爪痕，闷着气不出声。
颜蓉看够了星星，拍拍膝盖站起来，道：“现在可以走了？”
大羊道：“是他突然冒出来捣乱！”
颜蓉扭头看向小满，道：“你偷偷跟出来的？”
小满没有看她，假装自己没听懂。
颜蓉压低了声音，“小满。”
少年浑身一个激灵，回头委屈巴巴地看过来，泪眼朦胧地，“我不想呆在百花宫……那个女人老是欺负我，我想跟主人在一起。”
颜蓉叹了口气，“我又不是去玩！”
“那我更要跟你在一起！”小满态度坚决道，“我是你的魂兽，我想保护你的安全！”
“…………”
“你别看我长得可爱！”
“噗。”大羊打断道，“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的。”
小满咬牙瞪着她，继续道：“我可以战斗的。”
大羊又道：“凭你那几根爪子？！”
小满气死了，站起来大喊，“我那是对你手下留情，有本事你别耍阴招，站起来我们再较量一回！”
“来就来！”
说着又开始撩袖子。
颜蓉觉得这样下去，打个几天几夜都没完，出声阻止，“好了，别闹了。”
“主人，我没闹。”
颜蓉拍拍他的脑袋，“行了，可以让你一起。”
“真的吗？”
“前提是不要再欺负人家了。”
小满不悦道：“我才没有欺负他。”
“人家是个小姑娘，你拿爪子挠人家，知不知羞？”
小满刚想反驳，却在开口的瞬间，忽然愣住了，他迟疑了十来秒，眨眨眼、又眨眨眼，随即茫然地歪过头，问：“谁是小姑娘？”
“你刚刚挠的那个。”
小满无辜道：“她不是女的啊……”
“…………”
这会儿，在夜里视力很好的茵曼兽，扭过头才发现了怪异的地方，于是他“咦”了一声，说出一句叫羊婷面色苍白的话来——
“你怎么穿着女孩子的衣服？”
“…………”
**
时间短暂的停滞了。
应该说，羊婷的时间停滞了。
颜蓉本想说小满什么时候连男女都搞不清了，扭头就看到石化中的羊婷，虽然她第一反应觉得小满搞错了，但羊婷却看着她，嘴角咧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声音怪异，道：“说……说什么呢……人家就是女孩子……”
颜蓉笑了。
“扒了他。”
“是！主人！”
**
黑暗中，少年的衣服从肩头上滑落下来，他的两个辫子都因为抵抗而显得凌乱不堪，侧着身体，拼命地拉着自己的衣服，呜咽道：“你们怎么能真的扒了人家……禽兽！色狼！”
这会儿隔着微弱的亮光看，颜蓉才发现他长得其实也有些英气。
一下子脸黑的不行。
饶是她纵横江湖多年，也没想到这么一个标志的小姑娘，会是个男的。
“行了。”颜蓉道，“又没真的扒了你。”
小满扔掉手里的那块假皮，道：“就是，没想到你用这种东西藏喉结，难怪连英明神武的主人都被你骗了！”
颜蓉顶着黑线，“你不会夸，就别夸。”
小满茫然地看着她，然后点点头，指着大羊骂道：“坏人，骗子！欺骗我单纯善良的主人！”
颜蓉：“…………”算了。
大羊扭着头不看他们，一副“别问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表情。
颜蓉觉得这大小羊挺神秘的。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男扮女装，但肯定不是出于好玩，再者，这种事情，她也是在没有多少好奇。
她看了看头顶的月亮，道：“还走不走？再不走，可就真找不到妹妹了。”
妹妹对大羊来说，就是个开关。
他刷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那片假皮，被小满扔掉之后，就沾了些泥土，他捏在手里拍了拍，细细地捡干净土粒之后，又抹了回去。
他长得真的很像女孩子。
也难怪可以装那么久。
颜蓉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跟你妹妹……很像？”
“嗯。”大羊点点头，抬眸看着她，眸光微亮，“你看我，就是我妹妹的样子。我们是龙凤胎。”
“…………”
**
颜蓉本以为等他们来到河边，那残留下来的腥气，可能也消失得差不多了。
但没想到小满的嗅觉还挺灵敏的。
一路跟着这股腥味，三人在天亮之前，赶到了一个驿站。
这周围是荒山野岭，驿站开在四条大道的交叉处，生意好得不得了，一进门，便听到了不少人在说话笑闹的声音。
颜蓉推门进去，看到柜台前有个正在打瞌睡的小二。
颜蓉走过去，敲了敲桌子。
“呃！”小二从睡梦中惊醒，睡眼朦胧地抬起头来，对上颜蓉的瞬间，一下子就惊呆了。
有种恍然若梦，在梦里看到了仙子的错觉。
然而仙子却皱起了眉头，身后嘈杂的背影逐渐清晰，小二连忙擦掉了自己打瞌睡时留下的口水，绕出柜台，热情万分地说道：“姑娘，您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颜蓉道：“住店。”
“好嘞！您跟我来！”小二说着，带着她要往楼上走。
这满屋子的人是真的热闹，颜蓉跟在小二身后，刚走了没两步，眼前忽然横过来一个身体，一个高大的男人在她面前倒下，立马飞来另一个，朝昏死过去的人不断地喊道：“起来，兄弟！继续喝！”
这些人满脸绯红，说话都胡乱不清，看得颜蓉有些呆。
跟在她身后的小满略微嫌弃地踢了踢那死尸般的身体，大羊则是贴着颜蓉，跟的相当紧。
他们三人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小二回头瞄了一眼，生怕吓到了这几位，解释道：“您别介意，这个时候驿站里就是这样，这些人喝了一夜了，难免有几个发酒疯。”
颜蓉问道：“发生了什么好事，叫他们这么高兴？”
“我看您没有魂阶，应该不是武修吧？”小二回头笑道，“是天阶大会又要开始了！这些人为了庆祝，已经喝了三天三夜了！”
“…………”
小满扯了扯颜蓉的衣角，问：“什么是天阶大会？”
还不等颜蓉回答，小二就接上，道：“小朋友，你连天阶大会都不知道？这可是全天下武修最重视的事情了。”
小满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的，还值得喝成那样庆祝。”
“这你就不懂了。”小二啧啧摇头，苦恼道：“诶，该怎么跟小朋友解释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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