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才刚过,西府那边的帖子就送到陈意浓手里,今年因着夏汛,京都里河水都堪堪到岸,赛龙舟的事是难以安排。
西府的周氏姚氏两个,就急着为自家郎君前程奔忙,而西府经年未用,宴请宾客倒还勉强,可除却宴席吃那几个饭,唱戏游园也必不可少。
自然绕不过东府,也就少不得要请陈意浓过去。
西府举办宴会那天,云层淡淡,天空一抹蓝里头还沁着淡淡紫色,说不上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在夏日里,胜在凉爽。
陈意浓一早就被请过去帮着应酬宾客,她今日只穿靛蓝色夏衫,头发简简单单梳成花瓣髻,留几缕鬓发垂在脸颊,并不与西府两位嫡出的娘子争锋。
“这可是那位意浓娘子罢?前几日我去宫中请安,还听娘娘说她貌美恭顺,如今一看,名不虚传。”
她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芭蕉树下的汉白玉桌边乘凉,石夫人就被周氏领着过来,对石夫人如此亲近意浓,周氏是不快的。
今日的主角本该是她的几位庶出子女与姚氏生的娘子才对。
但那点不快如云,很快被风吹散,她唇角微微笑了笑:“正是呢,平日里我们也最喜欢这个丫头,意浓,听闻你今日还给石夫人准备了节礼,快拿来给我们开开眼。”
“素秋,去把那套玲珑瓷拿出来。”
陈意浓表情不变,仍旧是温和而恭顺的,她的眼波先拂过石夫人,又慢悠悠的落在石家娘子嘉春身上,最后打着旋落在陈意茗脸上。
逐渐变得温暖起来。
“这套东西是前几年江南烧出来的,上好的送进宫里头留着给娘娘们赏玩,我年纪小闹着要,外祖母就送了这套给我,品相算不得极佳,今日借花献佛,还望石夫人莫要嫌弃。”
按规矩,有来往的府中应当互送节礼,但陈意浓晓得,这位石夫人出身大儒世家,看不上那些金银珠宝,独爱瓷器。
素秋捧来那套玲珑瓷,每只瓷器都是白瓷,镂空处只有薄薄一层釉,越发衬得白瓷莹润生辉,过多雕饰也无,只一位水墨美人。
显得格外素雅,石夫人并未直说满意,待陈意浓却亲热不少自不必说,周氏有些按捺不住,攥紧手中帕子要将石夫人支开之时。
陈意浓先开了口:“原也不怕您笑话,今日送这套玲珑美人瓷,是有求于您。”
石夫人脸上笑容微微收敛:“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这孩子懂规矩,直说便是。”
虽是嘴上这么说着,石夫人冷淡下来的态度却肉眼可见,周氏心头暗喜,嘴里却打着圆场:“意浓小孩子不懂事,您可别计较。”
“我看嘉春姐姐生的貌美,想向您借嘉春姐姐过来同我说说话,我好问问她是怎样生的如此美的。”
陈意浓话锋一转,说起俏皮话来,石夫人先是一愣,旋即哭笑不得:“你这皮猴子,罢了,嘉春,你跟着几位小娘子玩去吧。”
石嘉春今年十四,过几个月就要出嫁,生的面若银盆眼似水杏,十分貌美端庄,此刻被陈意浓一打趣,脸颊羞红,更添姿色。
“意浓这张嘴惯会损人,原先我只以为有云岫嘴巴厉害,谁知你才是能耐人。”
几个小娘子结伴游园,夫人们自去听戏,陈意迟与陈意姒跟着却不好说话,毕竟在东府的地盘,两人自然不如陈意浓有主动权。
更何况方才陈意浓一番话,已然拉近距离占了先机。
她余光瞥见中规中矩跟在一众庶女里的陈意茗,笑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嘉春姐姐难不成还要为此撕了我的嘴不成?说来也巧,前几日我听闻……”
意浓接下来的话就笑着压低嗓音,先是说的石嘉春粉面含羞,紧接着又促狭起来。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妮子,你倒是消息灵通,我那庶长兄的确在白鹿洞书院进学,你倒惦记着你的好情郎,巴巴的哄我过来打探消息?”
意浓脸颊飞红,嗔怪到:“不过是略略进些情分,你满嘴胡说!”
一说到陈意浓的情郎,陈意迟几个人哪还有不明白的?
原先她们还担心陈意浓如此邀约石嘉春,打的是别的主意,如今看来不过是铁了心要嫁给沈家那个商户。
几人心下嘲笑之余,不免也松了口气。
唯有陈意茗,略略有些担心的看着陈意浓,在她的认知里,还未成婚的男女如此亲昵,怕是不好的。
这位在周氏膝下养的性格绵软的小女子惴惴不安的想着昨日送来的厚礼,有心提醒陈意浓不要在外人跟前如此说。
却被陈意迟一眼瞪了回来。
这一切都被陈意浓尽收眼底,她却也只是笑,如今人人都眼巴巴盯着石家长子嫡孙,殊不知那位庶出才是真正人中龙凤。
下次科举,她记得很是清楚,状元郎是衡哥哥,探花却是石家的庶出子,更为难得的是,此人立场坚定,日后官居高位不受陆舟辖制。
这便是她为陈意茗择的良婿,上辈子这两人两情相悦,陈意茗却被周氏做了媵妾送进瑞王府。
若非当年有陈意茗暗中照顾,她万不能活到看清陈意拂真面目的时候,这辈子如何说,她也要报了陈意茗的恩情。
陈意浓如此想着,一面领着石嘉春等人转过假山,慢慢向水榭走去:“今日热得很,我早让人备下冰饮,咱们先过去休息一二,如何?”
“浓姐儿当真是七窍玲珑心,来之前可不知道有多少人来东府呢,就预先备下,如此看来,怕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耐?”
正此时,早就看不惯陈意浓同石嘉春相谈甚欢的陈意姒阴阳怪气到,陈意浓并不放在心上:“不过是未雨绸缪的事,姒姐姐未免过誉了。”
陈家姊妹不对付,石嘉春也不好说什么,她晓得母亲同周家有结交的意向,也晓得这位姒娘子同那位周侍郎的未来儿媳关系不错。
就更不好开口,只得和稀泥:“浓姐儿巧思,改日我家邀请宾客,也要如此做才好。”
谁知话音刚落,谭嬷嬷就脸色惨白的过来寻陈意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