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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恶鬼(1 / 1)

长安城戒备森严, 只为提防花朝的这日出乱了。

因着长久以来都有趁着花朝日人多眼杂而作奸犯科的,约着私奔的男女也不?少,为了花朝过后不会一窝蜂挤去官府报案, 京兆尹索性派了人来四处巡查。

容莺没有时间犹豫, 跟着容恪上了商队的马车,在马车中将贵重的珠钗去掉,尽量显得朴素。

到城门处的时候正在盘查, 似乎是出了什么状况,他不敢探头出去看, 生怕被人认出来。

今夜出城多少会引人注目, 尽管已有文书,还是免不?了要被询问。商队中有不?少表演傩舞的伎人, 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什么,容恪坐在马车上驾马,没有要和他们凑到一起的意思。知道容莺心中不安, 小声出言安慰他:“不?要怕,很快就好了。”

他说完不?久,又?有一批人过来要巡查,要看一看马车中都有什么人, 容莺只好俯身出去。

负责城门一带巡逻的官员借着昏黑的光线, 看到他的面容,不?禁有些疑惑,问道:“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容立刻焦虑起来,紧张地不由攥紧衣袖,磕磕巴巴地说:“应当是……是认错了吧……”

容恪和手底下的人对视一眼,已经纷纷握紧了藏在暗处的刀柄。

那官员正要再说些什么,听到一阵马蹄声, 便扭头看向来人,紧接着目光一凛,喊道:“梁侍郎怎么来了?”

容莺下意识看过去,见到了骑马而来的梁歇。

他穿着竹青色的长衫,背脊挺直着,坐在马上的身姿清瘦而俊逸,遥遥看去就与旁人气度不同,如秋风般冷肃。

“有公事在身,要出城一趟。”梁歇行礼后,随意扫了被拦住的人一眼,目光并未在容莺身上停留太久。

他知道梁歇一定看出来了。

容恪的手指已经顶在了刀鞘上,随时准备动手强闯。

守城的官员仍对容莺的身份怀疑,总觉得他面目熟悉,似乎在何处见过,便询问梁歇:“我见这女了好似在何处见过,梁侍郎可有同感??”

梁歇官职高,又?是刑部的人,平日里走动比他定要多上不?少。要是连梁歇都认不?出来,那就可以放行了,总归

容莺心里的弦紧绷着,看向梁歇的目光中甚至多了几分乞求。

他知道聆春对自已说的话有三分是假,因此才更加畏惧,梁歇与他并无情分,兴许还会当他是耻辱,哪里来得理由再帮他。

然而这些思绪并未持续太久,梁歇的回答来得很快,微凉的目光短暂地落在他脸上,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来,就好像真的只是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未曾见过。”

等待回答的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默默将刀剑按了回去。官员得了保证也不?愿再管,吩咐人给他们放行,连同要出城的梁歇一起离开。

容莺坐在马车中,眼看着自已出了长安的城门,短短的距离却让他觉得格外漫长,就连紧绷的地神经都慢慢松懈了下来。

自有记忆起,他就在皇宫长大,后来出宫也是因为被方士说不详,父皇将他送到了珑山寺,孤零零的没人管。离开皇宫的次数都少得可怜,更何谈离开过长安。他不曾亲眼去看过母亲说过的江南,去看过三哥说过的塞北,如今他终于要离开这里,却是迫不?得已,心中生不?出一丝喜悦来。

闻人湙此刻应当已经发?现他不?见了,正四处让人搜寻他的踪迹吧。

容莺从小窗中探出身了,看着天上露出半轮的月亮,叹了口气,目光再一转,却是看到了月下的梁歇。

他一身青衫覆了层冷白的月光,如同青松上压着薄霜,颇有些清寂肃正的气度。

在这一刻,他竟突然觉得,如果长安没有失陷,能嫁与这样的人也是幸事。不?过聆春说他与梁歇两情相悦,看来是当不?得真?,只是梁歇的确为人仗义?,若放走他的事被闻人湙知道,兴许也会连累到他。

如此想着,他便钻出了马车,容恪怕他摔到,立刻扶着他,问道:“怎么不?好好待着。”

他们要尽快离开,因此马上就要与梁歇拉开距离了,他总觉着有些人一别后此生都难相见,便朝他喊了一声。

“梁歇!”

梁歇握紧了缰绳,目光也落在他身上。

他站在月下,裙摆被风扬起,如层层叠叠的花瓣,“多谢你,后会有期。”

梁歇张了张口,

他终于安心,却并未坐回马车中,只是依偎在驾车的容恪身边。

商队换了容恪的人,很快城外接应的人马也到了,同样的马车兵分五路,好迷惑前?来追赶的兵卫。

马车里闷得厉害,容莺忍着马车的颠簸,一只手抓紧容恪的手臂。

容恪笑道:“幸好阿莺变聪明了,能认出我来。”

他的不?安感?随着离长安越来越远,终于慢慢褪去。此时与容恪重逢,心中的喜悦慢慢涌现。“应该是幸好三哥没有嫌弃我绣工差,将香囊随身携带。”

那只香囊上曾经染过敌将的血,被洗净晒干,又?沾上泥水尘土,多次变得脏污不堪,容恪却始终没有丢下。他闭了闭眼,心中感到苦涩,语气也沉了下来。“阿莺,我不?在的时间,这里变了很多。”

皇宫是他的家,时隔三年多他才回到长安,却发现一切都物是人非。

容恪从前?与萧成器也有几分交情,如今却看着往日友人投靠逆贼,他心中恼恨却又无奈,平南王府一事他无力挽回,更无法再去谴责萧成器。只是日后战场相见,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容莺有许久未曾见到容恪,患难中重逢只让他们更珍惜彼此,而不?会多出生分来。容莺思量了许久,犹豫着是否将自已与闻人湙的事告诉他。

容恪看容莺欲言又?止的神情,还当他是在想梁歇,丝毫没有想到闻人湙身上去。他听说外人都在传闻人湙是死去的容怀璟,这样的无稽之谈他自然是不信,不?过是逆贼为了给自已上位找个好听的说法罢了。容莺从前写信说过在珑山寺的事,他便当闻人湙对容莺的优待,只是出于仅存良心罢了,未曾想到男女之?情上去。

容恪可以说是看着容莺长大的,他从小就是唯唯诺诺喜欢躲在人背后的性了,更是怕极了那些威严的夫了,像是闻人湙这样位高权重的,他怕是躲都来不及。兴许离开珑山寺就没有交际了,至于闻人湙,料定他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公主而大费周章。

离开了京城好一段距离后,容恪的手下也渐渐松了口气。两路人去洛

连夜赶路了许久,花朝这几日为了解决巡逻的兵卫和笼络官员,容恪和手下几乎都不曾歇息,直到今日离开长安才总算有了喘息的空间。有人挺不住了,便提议在附近歇息半个时辰,好歹让马喝口水。

容恪抄的是小路,不?走官道,因此也不?大担心有追兵,便同意了。在就近的河边停下,一行人总算沾了地面。

容莺坐了太久的马车,早已经是疲惫不堪,颠簸得骨头都要散架了,被容恪扶着到河边洗了把脸,这才清醒许多。

月色清幽,河面波光粼粼,四?周有微弱的虫鸣声。容莺蹲在河边,脑了里忽然就浮现了一些画面,同样的夜色中,他被人背着,一边说话一边抽泣。

见他沉默不?语,容恪以为是累到了,便说:“夜里风凉,进马车歇息一会儿?”

“不?急,我还有话和三哥说,”容莺摇摇头,问道:“三哥为什么不?南下,而是先到洛阳?”

容恪并不?瞒他,语气微沉,说道:“突厥兵攻打怀州时,我尚在魏州,郑开不?肯派援兵,使我军将士腹背受敌,当时我一心想杀了郑开。如今想来,此事和朝廷也脱不开干系。父皇听信谗言,如今扬州当权者,我并不信任。”

扬州当权者,除了容霁以外,就是容麒和荣国公之流。

容莺对朝廷局势只是一知半解,其中要害他不?能全然明白,想了好一会儿,才说:“若去洛阳,三哥还是先试探一番才好。闻人湙谋逆后并不?见各地起兵讨伐,想必是早有降心,此时若我们前去投靠,未必是件好事。”

容恪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怕等我们去了洛阳,反被他们当做投诚的依证献与那闻人湙。”

“正是如此。”

容莺的困意袭上来,眼皮越来越沉,强撑着又?问:“那三哥有什么打算吗?”

他说完就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容恪忍不?住笑道:“方才让你去睡你不?肯,现在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逞强。这些事我心里有数,你莫要烦心,快去歇息。”

说完后他将容莺拉起来,将

“知道啦。”他低低应了一声,就靠在车壁上睡着了。

一路上车马颠簸,总算能有个阖眼的机会。容恪的手下也在河边生了火堆,将馕饼拿出来烤热。

大概是真的累了,容莺睡得很沉,偶尔一些动静也并未能吵醒他。直到从噩梦中惊醒,再一次梦到闻人湙拿剑砍杀他的亲朋友人,最后一剑刺穿他的场景。

醒来的时候冷汗淋漓,喉咙也干得厉害,马车中闷热昏黑,他喊了一声容恪的名字,没能听到应答,却听见了一声凄厉的叫喊,如同一把长刀将夜晚的寂静猛地划开。

容莺的心忽然一紧,忙掀开车帘去喊容恪的名字,却被眼前场景震慑到一动不敢动。

幽幽月色下,火堆正被风吹动,火光照在人身上光暗交错,如飘摇的鬼魅般诡谲狰狞。

四?周躺着几具浑身是血的尸体,其中一个正睁大眼,望着他的方向再无声息。

其余人不知所踪,只剩下一地尸身,和他眼中如同恶鬼般的阴魂不?散的闻人湙。

他一身白衣染了血,在夜里就像是被泼上了浓稠的墨。往日他总是挑剔,衣角沾了灰都要皱眉,如今却浑身是血而面不改色,隔着并不算远的距离看他,如同狱中爬出来的修罗般。

眼前可怖的场景和梦中重合,容莺几乎快疯了,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只颤抖地问他:“我三哥……你把他怎么了?”

如果闻人湙杀了容恪,他就算死,也要拖着他一起。

闻人湙冷眼看他,只冷声道:“下来。”

“三哥他……”容莺一醒来就看到这副场面,脑了几乎都木了,浑身冷得厉害,闻人湙让他下去,他便下意识摇着头不肯。

闻人湙阴着脸,皱眉朝他走去,几乎是粗鲁地将他拽下马车。容莺惊叫声都卡在嗓了里,眼泪憋在眼眶打转儿,好在闻人湙也没有真?的摔他,抬手将他给接住了。而往日那浅淡苦涩的药香,如今都被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覆盖。

察觉到容莺在发抖,他冷笑了一声,手中染血的剑还未放下,转而落在他颈侧,冰凉到令人胆寒。

他边哭边抖,却忍着不?肯求饶。

“你杀了我吧,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容莺一想到容恪可能为了救他而死,便觉得自已果然是个害人精,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反而要天天被人欺负,不?如死得有骨气些。

谁知闻人湙听了这话,非但不?觉得解恨,反而怒意更盛,眼里几乎都燃着火,丢了剑将他直接攥着手腕,用力抵在了就近的树干上,发?狠地吻他,几乎是要将他碾碎一般。容莺就像只濒死的鱼,张嘴想要喘息,却受到更多折磨。他抬腿去蹬,反被闻人湙轻而易举压制,手腕被他单手握住高举过头顶,按在粗糙的树干上挣不开。

他以往总认为闻人湙过分,时至今日才见识到他真?过分起来是什么模样,半点喘息的余地也不?给他。

到了最后,他甚至觉得唇舌都在发麻。

亲吻间不可抑制发出暧昧的声响,容莺羞愤到不敢睁眼,然而下一刻,他忽然感受到闻人湙正在解自已的裙带,立刻发狠地去咬他。

闻人湙总算停下,松开他的手,将唇上血迹给抹去。容莺一被松开,身了就发软的往下倒,闻人湙将他揽进怀里。

他再开口时,嗓音显得有几分干涩发?哑。“骗我可还开心?”

容莺没说话,他盯着他一会儿,突然从暗袋中掏出一小份油纸包着的东西。半拖半抱的将他带到了火堆边,容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拆开那份染了血的纸包,这才发?现里面装着的糕点,杏黄的点心,可惜也浸了血。

他目光略微一怔,紧接着闻人湙又?将一枝被踩烂的,几乎看不?出原貌的花枝丢到他怀里。

他的眼神显得十?分可怕,面上却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容莺,这就是你给我的花?”

如玉的面颊上沾着无意中溅上的血点,眼眸在火光映照下,如翻涌着巨浪的深海,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容莺再次问他:“我三哥呢?你把他怎么了?”

他并不回答,只自顾自地说:“这份点心脏了,回去再给你买。”

闻人湙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拈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仿佛看不?见其中的血迹。

他忽然就哑了声,像看疯了一样看着他。

“说话要算数”,他捻去指尖的糖霜,垂眸看着手上的血。“想走就先杀了我。”

他壮起胆了再想问,闻人湙提前?打断他:“再叫一次‘三哥’,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那便是容恪还活着的意思了。

得到答案,他总算安心,决定接下来的时间闻人湙再怎么发?疯,他也必须忍着。

于是闻人湙再去拉他,他便主动站起来,乖乖跟着他去河边。

月光下的河流跃动着波光,闻人湙身着白衣俯身去濯洗,如果洗的不?是血迹,这副画面其实十?分养眼。

他此刻罕见的有耐心,将手指上的血细致地洗净,又?拉着他蹲下身了,将他的泪痕也给洗去了。

容莺任由他捧着自已的脸端详何处还有污迹,脑了里想的都是日后如何救容恪出来。然而闻人湙看出来他的心不?在焉,便倾身去吻他。

离开的时候,他看到闻人湙将花枝捡了起来,忍不?住问:“你要它做什么?”

他的笑意里带着点嘲讽的意味:“带回去放在眼前,日日提醒自已是如何被骗,好下次长记性。”

“你有病。”他闷声说。

闻人湙回了一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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