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那个绿色的“怪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盘坐在地的清瘦男子。
看不出年纪,神仪明秀朗目疏眉,一袭白衣长衫纤尘不染,风度出世,让人不由心生敬慕。
怪异的是,他的双手和脖子上各系着一条细细的垂落到地的翠绿藤蔓。
看着对方清亮亮的眼睛,江夜明恍然,这不就是刚刚那“怪兽”的眼睛吗?
原来藤蔓中缠绕的就是他。
刚才还是妖魔鬼怪,这会儿就变成神仙下凡了,江夜明不禁感慨,同样一双眼睛,放在不同的身体上真是天差地别。
但白衣男子眼中的那份冷漠,却是一点没变,让他感到不太舒服。
看到江夜明疑惑的眼神,男子淡然一笑:
“你刚才所见,是我在此地枯坐万载的心境显化,不用在意。”
“心境?这是哪里?不是地府吗?”
一丝希望燃起,江夜明的心头不禁火热。
能活着谁又想死呢。
白衣男子莞尔一笑:
“呵呵,自然不是,此地的叫法倒有不少,什么识海、内景,还有一说名‘心境’,都是一个意思,用你现在能明白的说法,这个空间,是你的意识。”
“意识?我还有意识!那…我没死!”
“当然。”
“哈哈…”
江夜明开心的想要蹦起来,却突然想起刚才男子的话,眼睛睁到了最大:
“万载!什…什么意思?你在这多久了?现在是哪一年?”
“你被那姓林的丫头刺伤,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刻钟,也就是十五分钟。”
白衣男子叹了口气:
“心境之内不受时间所限,只受主人神识所制。百年可恍如一瞬,一瞬可长于百年。如果从你经历的时间来看,我在这坐了十五年。但在我看来所度过的时间已无可计量,万载也只是一个虚称。”
原来是这个意思,江夜明还以为自己穿越了一万年,他长舒一口气。
想起白衣男子刚刚的话,不禁同情起来。
一个人被困在这里,干坐了无穷岁月,光想一想就觉的瘆得慌,说是生不如死也不为过吧。
“那你…还好吗。”
“能见到你,很好,江夜明。”
“你…你认识我?”
“自然认识。”
“可我不没见过你啊。”
“你确实没见过我,我却是看着你长大的。”
一个怪模怪样的陌生人说是看着自己长大的,换做是谁,恐怕都会觉得怪异,江夜明警惕的问道:
“你是谁?”
“我的称呼有很多,用你的语言来说,可以叫我神仙。”
“神仙?”
这个玩笑开大了吧,别说是现代社会不允许成精成怪,就算有神仙这个物种,但哪有这种被困在别人意识里的神仙?江夜明听都没听过。
连名字也不敢说,真是古怪。
白衣男子看出江夜明的疑虑,坦然说道:
“这也是为了你好,知道我的身份于你无益。”
对方既然不愿说他也没办法:
“你怎么看我长大的?”
白衣男子微笑:
“我说看着你长大,是因为从你出生起,我就已经在这‘心境’当中了,可以通过你的五感去觉知外面的情况。”
江夜明一惊:
“这不就是个摄像头吗,我去,那我从小到大说的做的,所有的事他都看见了?没秘密了呀,额……”
江夜明想起了自己干过的荒唐事,背着养父母去打游戏机却撒谎说跑步啦、偷拿养母口袋里的钱啦、看颜色小电影啦、偷偷看喜欢的女生却不敢跟她说话啦等等……
突然有种被当众扒光的羞耻感。
江夜明摸了摸耳垂,有点不敢说话了,白衣男子面带微笑也默然不语,气氛有些尴尬。
良久,还是江夜明沉不住气了:
“那...这个地方是怎么回事?”
白衣男子慢悠悠道:
“这方天地叫作‘心境’,虽然人人都有,却不是人人能见。”
江夜明将信将疑:
“我的心境?那为什么我从来没来过?”
“心学修为起码要到‘内观境’,才能向内观想照见‘心境’。”
“什么心学修为,我又不会…”
江夜明突然想到了那个浑身冒火的阿离,会瞬间移动的黑发女孩,还有会喷酒成罩的落拓道人,以及满天亮如刀刃的雪花。
白衣男子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不紧不慢答道:
“呵呵,这修行之人你也见过的,也罢,就与你说说这修道之源。”
白衣男子顿了顿,思忖片刻继续说道:
“大约五千年之前,这世上有五个人在同一时期开了天眼窥见天道,获得修道之机,后衍生出五脉。”
“华夏福泽深厚独占两脉,也就是你见过的金发女子和黑衣人,那金发女子修的是道家一脉,从低到高境界有五,分别是练体,炼精,练气,练神,合道。黑衣女子是儒家心学一脉,境界有四,为内观境、外达境、光明境和通神境。”
“可我没学过心学啊?”
“别急,我还没说完,刚才我用‘心玉’帮你驱寒渡厄伐毛洗髓,不仅救了你的命,还助你成就了‘内观境’。说来你还要感谢刺你的丫头,不是那枚冰钉,你也不会陷入假死让五感封闭,更不会引‘心玉’护你,否则你我恐怕要晚些时候相见了。”
“是你救的我?!”
“不错!”
“感谢大哥…”
话到嘴边,江夜明看着那副年纪轻轻的面孔,艰难改口道:
“…感谢神仙前辈的救命之恩。”
“我救你也有私心。”
男子幽幽叹气:
“如今我只能寄居此地,靠你的神识滋养才能不灭。”
说着颇为无奈的举了举手,亮出那两条细藤:
“靠这藤条维系,才能保这一分元气不散,你若死了这片草地也将化为乌有,我也会魂消魄散。”
“神仙前辈,你为什么会在我的意识里?”
江夜明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