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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无名(1 / 1)

女皇说完后?,李朝歌沉默片刻,说:“这就是?圣上今日找我来的用意?”

紫桂宫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高宗还在世,她悄悄跟到行宫,亲手主导了一场“救驾认亲”。李朝歌有前世的记忆,所?以她察觉出来,那个时候的天后?已经有了称帝的心思,没想到,天后?也同样看?出来,李朝歌野心不小。

女皇这么多?年装作不知,如?今突然说出来,总归是?有用意的。

女皇缓慢从台上走?下来,她推开?窗,从高高的台基上俯瞰皇宫,说:“你是?个聪明孩子,朕不妨和你说实话。朝堂上办公的官员,大街小巷里跑腿的差役,读书写字的文人,军队里打打杀杀的府兵,这些都是?男人。你觉得凭什么,朕可以以一个女人之?身,站在天下所?有男人头上发号施令?”

“因为您是?皇帝。”

“不。”女皇手搭在窗沿上,低沉而坚定地说道,“因为朕是?高宗的妻子,李怀的母亲。朕可以靠酷吏威胁群臣,可是?酷吏、军队亦是?男人,若朕真?的动了他们的利益,以朕一叶孤舟,如?何撼动整片汪洋。他们现在愿意容忍朕,不过因为朕是?一个寡妇,代不出息的儿子守着家业罢了。等朕死后?,这片江山,还是?要交回李家男人手里。”

“再不济,也该是?男人。”

李朝歌沉默了,女皇注目着远处高大的城阙,说:“朕只是?一个寡妇,历史上篡权的太后?数不胜数,所?以他们可以容忍。但如?果朕动了将皇位传给女子的心思,那就是?动摇整个帝制的根基,没有人愿意忍的。神都只是?小小的一座城池,神都之?外,有十道藩镇,有诸路节度使,有吐蕃、新罗、天竺,你的武艺可以一敌百,但是?,你打得过千军万马吗?”

“你势必要依附一个男人,不是?丈夫,就是?儿子。扶丈夫登皇位大概是?最愚蠢的决定了,他日后?必然会有三宫六院,也必然会悄悄将你架空,然后?把你害死。你唯一的选择,就是?扶持儿子。”

“你姓李,只能嫁给武家。

除非你打算收养别人的儿子,然后?等养子长大了,一举将你推翻,迎接自己的亲生父母入宫。”

李朝歌不答,反问:“为什么不能是?顾明恪?”

“因为朕不同意。”女皇回身,冷静而残酷地看?着她,“朕并非善人,大禹都抵抗不了家天下的诱惑,朕为什么要将帝位传给一个和朕无?关的孩子。朕必须保证武家的安全?,朕活着时什么都好说,一旦朕死了,武家稍有不慎就会满门皆亡。唯独帝位上坐着武家的孩子,才可保证武氏代代安稳。若是?你和顾明恪登上皇位,你告诉朕,你们的孩子,姓什么?”

李朝歌默然许久,她不认同女皇的想法,但是?她须得承认,女皇说的是?现实。

李朝歌在民间朝中风评都很好,但所?有人见?了她,都暗暗提示她营救李怀,根本没有人想过拥护她,即便她的能耐远高于李怀。就像男人理解不了女人生孩子有多?痛,女人理解不了男人为什么要三妻四妾,位置不同,永远不会共情。

女皇这么要强的人,都不得不承认,她能坐稳帝位,并非因为手段多?么高超,名望多?么深厚,而是?因为她是?李怀的母亲。那些臣子看?她,就像看?一个年老?贪权的老?母亲。民间家主死后?,寡妇代儿子主持家业亦很常见?,女皇在天下臣民心里,就是?这样一个角色。

帝制时代,皇帝是?最不重要的一环了,就算皇帝是?个傻子,有臣子在,一样可以治国。永远不要期望臣子会为了国家好而按才干挑选国君,他们看?重的,唯有江山稳固,中庸平稳。

李朝歌不可能和平地通过继承登基,而要通过不和平手段,必然需要当权者的强力支持。

女皇似是?勾动了心绪,难得说了很多?话:“古往今来那么多?太后?,唯独朕捅破这层窗户纸,掀开?珠帘当了皇帝。想以女人身份在这个男人的世界里占有一席之?地,就只能比男人更狠毒。如?果你站在朕的位置上,你重情重义,不忍心赶尽杀绝,甚至讲究公正?道义,那你从一开?始,就当不了皇后?,称不了皇帝。”

李朝歌设身

处地地想了想,发现如?果她是?女皇,她确实走?不到女皇这一步。莫说十年布局废帝自立,仅说前面?宫斗,李朝歌就受不了了。

但是?,李朝歌依然无?法认同女皇对?于王权的想法:“既然当了君王,就要为脚下千千万万百姓负责。酷吏逼供,监听群臣,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真?的是?为国家好吗?”

“那你觉得什么是?为国家好?”女皇看?着李朝歌,像是?看?一个理想的近乎天真?的孩子,“大同社会只存在于传说中,现实上,每一位有为之?君都要杀很多?人。你以为你父亲就仁义道德吗,他也杀了不少人,只不过不是?以他的名义。唯有用鲜血威慑住天下,才能让各地节度使安分守己,不敢屯兵自立。杀一小部分人,就可以让天下按部就班,不生战乱,拯救更多?性命,这才是?为国家好。”

所?以,女皇依然不觉得她重用酷吏是?错的,在女皇这个位置上,她只能如?此。李朝歌和女皇谁都无?法说服谁,这是?她们无?法调和的政治分歧。

“朝歌,醒醒吧。”女皇拖着华丽尊贵的冕服,走?上帝座,说道,“如?果一个皇帝不舍得杀人,那他一定是?个昏君。至高者,无?欲则刚,自古以来有为之?帝皆是?孤家寡人,只有昏君,才沉溺于情感。你狠不下心,不能割舍掉无?用的东西,就不能站到高处。现在朝野内外安稳,不过是?因为李怀还活着,他们都等着朕死了,然后?拥立李怀。朕若是?将皇位传给你的孩子,必然要顶着巨大压力,商人尚且无?利不起早,朕身为一国之?主,为什么要这样做?”

女皇的意思很明白,女皇可以选择她,但李朝歌必须投桃报李,保证下一代是?武家的子嗣。她必须割舍掉无?用的亲情、爱情、软弱、怜悯,成为一个冷酷无?情,一切只以利益为先的所?谓“君王”。

李朝歌没回答,女皇就慢慢等。然而等待的时间比预料久,女皇感到些许不耐:“你想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李朝歌抬头,她像是?突然领悟了什么事情一般,身姿放松,双眼清明,身上

仿佛流淌着一股至清至纯的灵气,“我所?追求的公道正?义,在你们眼里一文不值。曾经父亲是?,如?今母亲您也是?。但我依然想说,为君者,不意味着可以享受特权,也不意味着高人一等,只意味着有这个荣幸为百姓做事罢了。顾明恪是?我的夫君,我愿意与他荣辱与共,同生共死。圣上的厚爱,我只能辜负了。”

李朝歌说完,根本不看?女皇的反应,自己转头就走?。她走?出大业殿,隆冬寒风中带着雪粒,迎面?扑来。李朝歌抬眼望向远方的佛塔楼阙,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平静过。

她知道自己今日必然得罪了女皇,但是?那又如?何,她终于将心里话说出来了。无?论后?续发生任何事情,她都不后?悔。李朝歌突然很想见?顾明恪,她提着衣摆,快速往宫门外跑去。

女皇站在高高的宫殿里,看?着李朝歌跑向外面?,义无?反顾,神采飞扬,仿佛奔向的是?自由。女皇不由想起方才,她和顾明恪的对?话。

她问顾明恪:“你不愿意,但是?你怎么知道,李朝歌不愿意呢?”

顾明恪似乎轻轻笑了下,笃定道:“她不会。”

到了李朝歌这里,她也想都不想地说,他不会。

·

顾明恪从皇宫出来后?,径直回了公主府。他从前总觉得公私分明,私人感情不能,也不应该影响公务。但是?今天他发现自己错了,血肉之?躯不是?机器,没有人能将感情完全?抽离。

于是?顾明恪给自己放了假,他都被?逼和离了,还上什么衙。不去了,回家。

公主府的侍女发现今日驸马竟然早回来了,十分惊诧。她们上前侍奉,小心翼翼问:“驸马,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要不然,向来守时严谨的驸马为什么会提早退衙?

顾明恪没回答,他说:“没什么。你们拿茶具过来,现在生火,等她回来时茶味刚好最佳。”

侍女们越发惊讶:“驸马,您怎么知道公主会回来?”

顾明恪面?容白皙,眼眸濯如?墨玉,整个人姿态从容而舒展。他看?向窗外寒冬,低沉但确定地说:“

她一定会回来。”

侍女们搬来泥炉,盛上水,精巧的壶盖咕嘟作响。水泡翻滚到上面?,顾明恪舀了泉水,轻缓浇到水面?上,气泡又重新沉下去。直到再次翻滚,水面?浮珠,声若松涛,他才把泥炉提起来。

外面?传来侍女们惊讶的问好声,顾明恪眼神不动,继续洗茶。李朝歌从侍女们口中得知顾明恪也回来了,而且正?在花厅里烹茶。李朝歌进入花厅,掀衣坐下,面?前正?好放了一盏热茶。

顾明恪说:“火候刚好。”

李朝歌端起茶杯,看?了看?桌上两套茶具,挑眉问:“你特意在这里等我?”

“嗯。”

李朝歌握着茶杯,缓慢转动:“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会拒绝?”

“就像你知道我不会同意一样,一个道理。”

李朝歌没有再问,低头缓慢啜茶。一盏茶喝完后?,顾明恪将茶具收起,问:“你为什么不答应?”

李朝歌撑着下颌,随意靠在窗前。屋外暖融融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像是?给她镀了一层金边。

李朝歌悠悠道:“若是?我追求的东西需要以这种方式拿到手,那不要也罢。”

“你不怕我后?悔?”

李朝歌因为顾明恪拒绝了女皇,但万一,顾明恪反悔了呢。

李朝歌轻笑一声,偏头,眼眸含光地看?着他:“我相信你,不问因由,不论过去未来。”

顾明恪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时竟不敢看?李朝歌的眼睛。顾明恪垂眸收拾茶具,让侍女将泥炉搬走?。

烹茶喝的就是?雅致,喝完一盏绝不续杯。但李朝歌欣赏不了这种文雅,说道:“火都生起来了,喝一盏就撤下去多?没劲。拿酒过来,还是?烫酒比较起劲儿。”

顾明恪无?奈:“哪能用烹茶的炉子烫酒,会坏了味道的。”

“没关系。”李朝歌毫不在意,“再搬一个炉子过来太麻烦了,反正?都要进肚子,不必在乎这些细节。”

侍女很快拿了黄醅酒过来,李朝歌驾轻就熟温酒。黄醅酒是?琥珀色的,和碧绿的夜光杯交相辉映,莹莹生辉。李朝歌啜一口,道:

“京中多?喝黄醅酒,我却觉得太甜了,喝起来远不如?剑南烧春畅快。”

顾明恪手里握着酒杯,只是?微微抿了一口,问:“你喝过多?少酒?”

竟然还能点评了?

李朝歌笑:“也没喝过多?少。周老?头喜欢酒,我跟着尝过几?种。”

顾明恪扶着袖子,缓慢将杯中酒饮尽,问:“你很想回剑南吗?”

当心里惦记着一个地方的时候,无?论看?风看?云看?雨,哪怕喝一口酒,都能想起那里的味道。李朝歌低头看?着自己在杯中的倒影,道:“兴许是?吧。虽然我生于长安,居于洛阳,但我总觉得,剑南才是?我的故乡。”

顾明恪坐到另一边,将她手中的杯子抽走?,说:“你喝了太多?,一会该醉了。”

“我没醉。”李朝歌不承认,但是?黄醅酒度数低,酒劲缠上来的时候却非常快。李朝歌神志依然清醒,眼前却涌上一股眩晕,整个人都飘乎乎的。她脸颊绯红,双瞳剪水,看?人时幽深又专注,勾人极了。

顾明恪被?她看?得心乱,他不得不捂住李朝歌的眼睛,说:“等这些事情忙完,我们一起去剑南吧。”

李朝歌本来很不满地扒拉着顾明恪的手,听到顾明恪的话,她松了力道,顺着脑海里的晕眩劲躺到顾明恪腿上:“好。”

黄醅酒酒劲上来得快,消散得也快。李朝歌很快就不晕了,但是?她躺得正?舒服,懒得起身,干脆就这样说道:“你猜这个馊主意是?谁出的?”

女皇先前没提过让李朝歌嫁给武元孝,想来是?突然发生了什么,这才勾动了女皇的想法。李朝歌昨天听说梁王妃徐氏死了,她当时还觉得徐氏这病蹊跷,果然,今日就闹出幺蛾子了。

顾明恪说:“就那几?个人,还能是?谁。”

李朝歌闭着眼长叹:“我先前还说她是?一个漂亮蠢货,一把年纪了还把自己当孩子。现在看?来,她倒出息很多?。”

经历了退婚、逼婚后?,李常乐确实成长了。李常乐年幼时只懂得享乐,高宗、女皇像所?有父母那样,儿子当继承人培养,女儿却捧着宠着,所

?以李常乐长大后?依然像个孩子一样,没有学会阴谋阳谋,所?用的伎俩宛如?孩童抢夺玩具,天真?又恶毒。

但不得不说,李常乐的手段虽然低劣,却十分有用。李常乐害死了徐氏,将正?妃位置腾出来,然后?公然撮合李朝歌和武元孝。李常乐自然不是?真?的想让李朝歌嫁给武家人,她这样做,其实是?为了挑拨李朝歌和女皇的关系。

如?果李朝歌拒绝,必然得罪女皇;如?果李朝歌同意,那李常乐不费一兵一卒便瓦解了李朝歌和顾明恪的联盟。来俊臣倒台后?,朝中再无?人能和李朝歌和顾明恪匹敌,如?果放任这两人壮大下去,迟早会威胁到李怀。所?以李常乐使出这么一个毒计,无?论李朝歌愿不愿意,李常乐都不亏。

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手段,已经有政客的雏形。李朝歌毫不怀疑,假以时日,李常乐一定会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政客。

不择手段,唯利是?图的政客。

冬日阳光温暖盛大,李朝歌躺在顾明恪身上,轻声问:“在皇宫这个地方,连亲情都要明码标价吗?”

顾明恪手指抚上李朝歌的头发,缓慢穿过她的发丝:“那些感情是?真?的,只是?,背后?有代价而已。”

顾明恪很能理解李朝歌的感受,因为他也是?这样。他从出生起就欠了债,他终生扮演另一个人,想要被?人看?穿,但是?又不能被?人看?穿。他知道父母兄长对?他有真?情,在战争没有开?始之?前,父王欣赏他,遗憾不能让他光明正?大走?在人前;母后?对?他愧疚,亲自安排他的衣食住行,事必躬亲无?微不至;兄长也带着他读书写字,骑马射箭,王宫里冷漠倾轧,兄长身为大公子也不能幸免,他们兄弟两人曾形影不离,共同抵御外界的算计。

他们陪伴彼此度过了漫长又艰辛的童年。后?来,他们都长大了,兄长的世子地位再无?人能动摇,他们的分歧也油然而生。

顾明恪早就知道,父母兄长爱他,只是?没那么爱他。利益里面?掺杂了真?心,冷漠里偶尔会有温情,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无?法割舍,

不能挣脱。

李朝歌想到行宫里的那个梦,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握住顾明恪的手。顾明恪手指修长,指尖有些冰。他感觉到她的力道,反客为主,紧紧包住她的手。

修仙之?人体清无?垢,顾明恪又尤其自律,他身上没有一丝赘肉,双腿匀称修长,腰腹上覆着薄薄的肌肉,靠上去踏实又舒服。李朝歌不由在上面?蹭了蹭脸颊,她还想再感受一下,就被?顾明恪扶着脑袋,远远搬开?:“别乱动。”

李朝歌睁开?眼睛,枕在他腿上,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顾明恪脸色清冷,一本正?经,完全?看?不出端倪。李朝歌倒也没有多?想,她以为顾明恪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别人靠他太近,李朝歌不在意,诚心问道:“你说,如?果一方是?天下人,一方是?一个人,毁灭一个人就可以救天下,你会选哪个?”

顾明恪刚刚松了口气,听到李朝歌的问题,很明显怔了一下。他垂下眸子,低声道:“这种选项又不可能真?的存在。”

“只是?讨论罢了。”李朝歌说,“假设存在。你会怎么做?”

顾明恪不答,他皮肤白,容貌俊,阳光洒在他身上朦胧的像梦境一样,总叫人疑心一眨眼就会消失。顾明恪摩挲着李朝歌的手指,问:“你会怎么选?”

李朝歌想了想,很认真?地说:“我什么都不选,牺牲诚然伟大,但只有当事人才能说这种话,其他任何人都没有权力让一个人为世界牺牲。我相信一定能找出第?三条路,但是?其他人,应当会选择天下人吧。”

顾明恪轻轻笑了:“对?啊,所?有人都这样选。”

包括他自己。

李朝歌看?他表情不对?,支肘爬起来,仔细盯着顾明恪的眼睛:“你怎么了?”

“没什么。”顾明恪依然清浅含笑,整理好她松动的发簪,说,“马上就到年假了,等过几?日放假,我们去剑南吧。”

李朝歌觉得顾明恪似乎隐藏了什么,但是?她捕捉不到。李朝歌最终轻轻点头,笑道:“好啊。”

他们两人旷了半天的工,第?二日,还是?照常上朝去了。众人觉得

朝堂上的气息好像不太对?劲,但仔细感觉,又什么变化都没有。放假的时辰一日日近了,众人很快转移注意力,兴高采烈迎接新年。

十二月二十,来俊臣问斩,之?后?早朝上再无?大事,基本所?有事都围绕着放假转。腊月廿七全?朝放假,各地封衙,七天后?才重新开?门。二十七这天谁都没有心思上班了,上朝本来是?装个样子,但是?没想到,铜匦接受到一封鸣冤书。

大源县青云村的农民冒着寒冬进城,郑重地在端门前叩首,然后?投了一封书信。他们并不知道,朝廷马上就要放假,根本没有人会管他们的事情。

但他们进城时出示了李朝歌的令牌,禁卫军转达给李朝歌,李朝歌便知道了。

李朝歌不忍心让这些人在大冬天白跑一趟,便在早朝上提出来这件事。

放假这天说这种事,无?疑是?很不讨喜的。但是?女皇听后?,沉默片刻,让人打开?铜匦,将这份信取过来。女皇在上首看?信,许久没说话,下面?的人不知道女皇心意,揣测道:“圣上,不知信中说了何事?”

女皇合上信,看?不出喜怒,淡淡说:“是?张家强占耕地的事情。”

大殿内外一静,片刻后?,有人说道:“五郎、六郎宅心仁厚,不会做这种事情,兴许是?误会吧。”

二张兄弟在朝中如?日中天,谁敢得罪他们,一听到有人伸冤,立马有臣子跳出来替二张兄弟辩驳。张燕昌浑不在意,收买土地算得上什么稀罕事吗,在场这些官员,哪一个发家后?不忙着置办地产,收购商铺?

许多?人替二张兄弟说话,张彦之?飞快看?了最前方的李朝歌一眼,站出列,说道:“此事臣并不知晓,可能是?恶奴假借张府的名义作恶。若确有其事,理应严惩,免得他们在外面?败坏张家的名声。”

众人都以为女皇会轻轻放过,没想到,女皇却说:“既然你们兄弟二人并不知晓,那回去后?便好好查查吧。若是?恶奴欺上瞒下,那就将恶奴打发走?。土地能退则退,不能退就将钱补足。”

张燕昌吃了一惊,等反应过来后?,背

上立刻出了一层汗。张燕昌和张彦之?应诺,慢慢退回队列。其他人也被?这个反转吓住,一时没人敢说话。

女皇又问:“前段时间张府门口被?人写字的事,查出来了吗?”

李朝歌出列,说:“回禀圣上,臣已查清,写字的是?一个妖怪。”

女皇声音中听不出情绪:“确定是?妖怪?”

“是?。”李朝歌垂着眼睛,说,“只有妖怪,才能绕开?侍卫和百姓的眼睛,一而再再而三在门上写字。圣上放心,臣已经将此妖捉拿。”

顾明恪就站在不远处,但是?他没有动弹,任由李朝歌将凶手定为“妖怪”。女皇目光扫过堂下众人,沉沉问:“是?什么妖?”

李朝歌顿了顿,道:“此妖第?一次现世,之?前不曾记录它的名字,为无?名妖。”

李朝歌半垂着视线,女皇也没有再追问,颔首道:“那就这样吧。”

太监见?了,扯起嗓子,长长唱喏:“散朝。”

远远看?去,紫微宫如?同退潮的海岸,只不过涌上来的浪潮颜色各不相同。最前面?是?朱紫卿相,然后?是?绿衣郎官,最后?面?,才是?青衫芝麻官。

李朝歌回到镇妖司后?,点了遍花名册,给众人发了朝廷年礼食盒,便宣布放假。

风起云涌的垂拱二年,结束了。

众人拿着食盒,欢欢喜喜回家过年。李朝歌留在最后?,等人都走?完了,才拿了封条,将张府的卷宗贴好,放到档案室里。一旦贴了封条,就意味着这个案子定案了。

李朝歌看?着格子里整整齐齐、微落了灰的卷轴,不由出神。以前她接手的案子都是?各种妖怪,唯独这一次是?人,从头到尾没有任何怪力乱神。可是?,最后?罪名却是?一只妖,其曰无?名。

李朝歌看?向窗外,天空蔚蓝,一行鸟雀正?从树梢上飞过。世上哪来那么多?妖怪呢,真?正?的妖怪,其实藏在人心里。

外面?传来敲门声,李朝歌回神,发现顾明恪站在门外,问:“你在忙吗?”

李朝歌摇头:“没有。放完这个卷轴就没事了。”

李朝歌锁好

档案室,合上殿门,和他一起走?向镇妖司外。顾明恪问:“去剑南吗?”

这是?他们早就约定好的,可是?现在,李朝歌想了想,摇头道:“剑南不急着去,我想先去京城周边看?看?。青云村是?被?我们发现了,所?以能伸冤,但其他没法出声的地方,说不定还有冤情。”

顾明恪颔首,自然没有二话。李朝歌有些过意不去,说:“去剑南是?游玩,去洛阳周边却是?公差,都放假了我还连累你处理公事……”

“无?妨。”顾明恪止住她的话,“出去玩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是?那些被?掠夺了土地的百姓,却未必等得到下一个冬天。我们走?吧。”

李朝歌安下心,兴致勃勃安排他们接下来的行程:“我们先回公主府换衣服,然后?就出发。”

两人说着话走?远了,过了一会,李朝歌问:“今日,你为何不拆穿我?”

“我为何要拆穿?”

“你分明知道,犯事的是?人,根本没有无?名妖。”

顾明恪抬头望向天空,天边云层朵朵,圣洁而煊伟。顾明恪静静看?了一会,说:“我一直想知道,法理和人情如?何周全?。或许,这就是?我来这里的意义吧。”

——《无?名妖》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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