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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4章 第 684 章(1 / 1)

况远还是后悔了。

纪辰传来况家参与谋反的消息之后,况远在最初的不敢置信之后直接吐了一口血,脸色瞬间灰白下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这时候,纪墨也在况远身边儿,自那一年况远病好后,父子两人的关系就近了许多,以至于日常作伴的时间也多了。

宅子之中本来就两个主人,纪辰不来的时候,能够与况远作伴的也只有那些乐器琴谱罢了。

如今多了一个纪墨,也能打发不少时间,只要忽略这个当师父的总是毒舌纪墨的练习水平就行了。

“我们是乐师,乐师而已!”

况远暗哑着声音,他的神色之中满是不解,如同一个迷茫的孩子,忽而一把抓住纪辰的衣襟,“你不是骗我的吧,你故意骗我,你是故意的!你知道我在做什么,你故意的!故意报复我!”

他站立已经有些不稳,显然是相信了纪辰的话的,可偏偏,这种相信不如不信。

纪辰还是一派君子之风,没有拂开况远扯乱了他衣襟的手,反而跟纪墨同时伸手,扶住了纪辰的胳膊,让他能够稳稳站立。

“你知道的,我不会说这种谎骗你!”

他的言语之中似乎有一声轻叹,像是对况远质疑自己人品的无奈。

纪辰看了一旁的纪墨一眼,再看况远完全无觉的样子,也就没有开口让纪墨走开,而是直接说了他打听来的消息。

乐师谋反这种事像是个笑话,可如果只是参与谋反,帮着谋反之人联络党羽,充当某个信息渠道,那就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了。

况家做的就是类似的事情,这自然不是全家族都参与,不是所有人都这么不明智,好好的宫廷乐师不当,非要跟着反王谋划什么从龙之功,就算真的成功了?难道就能不当乐师了?

不当乐师当什么?

若说荣华富贵,难道况家这等世代乐师的家族,几乎垄断了宫廷乐师一职的家族,还不够富贵吗?

也许地位上是比不得文官清贵,武官有权,也比不得那些王侯伯爵的贵重,可,其他方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跟着谋反又能得到什么呢?

一官半职?

宫廷乐师也是官职,有品级的!

就是不能上朝就是了。

再说,他们要上朝的官职也没用啊,那些国家大事,他们能够参与多少,又知道什么?

若是有心想要从文,早早地学起来,不考入宫廷乐师之列,不入乐籍,也能够如纪辰这样转行,那时候再得官位再上朝,也没人会质疑什么。

指望凭着一个从龙之功获得政、治资本?这不是笑话嘛!

最关键的是,居中联络信息的位置,小厮丫鬟做得,贩夫走卒做得,乐师再做,何贵可言,又有多少功劳可言?

君不见,战场上的功劳有多少是传令兵的?

况家就有人充当了这样的一个传令兵,帮着反王传递一些消息到重臣的家中去,又把宫中的消息传递出来,还有帮着反王往宫中送过一些乐伎……

纪辰把自己打听到的具体事宜说出来,纪辰听得满眼愤怒,他的手已经没再抓着纪辰的衣领了,却把纪墨的手牢牢抓着,“这有什么,难道只有我况家吗?”

有些事情,就像是潜规则。

比如说官场上,不许收受贿赂,但下属送礼,三节两寿的,算不算是贿赂呢?不算吧!

如况家的情况,行走在宫廷和权贵人家之间,若有什么权贵人家说,你帮我给某某某捎个消息,好长时间不见他了,他最近忙什么呢?

这种消息,算是给反王串联吗?不应该算吧!

至于传递宫中消息出来,更像是一个笑话。

宫中若是真正机密的消息,自然是密不透风的,可若是寻常些的,什么皇后训斥某妃子,皇帝昨晚宠幸哪个妃子,再有哪个妃子弄了什么幺蛾子,这种下人之间最容易传递的八卦消息,也算是什么重要消息吗?

就算是,难道只有况家在传吗?

往宫中送乐伎的事情,更是不独况家在做,怎么说呢?权贵人家,想要讨好皇帝,总是会想办法的。

历史上不是还发生过公主给皇帝弟弟送女人吗?那些权贵之家也没那么明晃晃,就是把自己觉得好的乐伎送入宫中,这算是什么呢?

之所以通过乐师的关系送入,而不是自己送入,不过是怕外人口舌,说是他们失了风骨,过于谄媚皇帝罢了。

这就好像是知道领导喜欢喝茶,特意找个理由给领导送茶叶,明明是专门买来的,还要说得漫不经心,说是什么朋友送自己的,自己不会喝,喝了浪费,干脆借花献佛什么的。

这种事儿,真的值得追究吗?

不应景的时候,的确不怎么样,正如况远所说,不独况家在做,大家都有份儿,乌鸦一般黑。

可应了景,被揪出来,那真的就是出头即死。

还不能堂而皇之非要说是潜规则,大家都这样干,哪怕领导也知道大家都这样干,可这样说出来之后,要你死的就不只有领导了,同行都要把你锤死,以证明自己绝对不曾这样干,不曾这样同流合污。

况远双目赤红,一腔怒火似乎都冲着纪辰去了,瞪着纪辰,像是在等他给一个解释。

纪辰又是一叹“你有算过,况家多少人了吗?”

这一问,把况远问得怔住了,情绪激昂得几乎无法分辨,以为他这是转移话题,正要斥骂,就听纪辰又问“你可知,况家多少人是宫廷乐师,而宫廷乐师又总有多少人?”

这个问题,愈发平心静气。

纪墨听得暗暗心惊,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直没跟况远放开的手,反过来微微用力。

“况家的人太多了,占的位置也太多了,他们都想你们死。”

纪辰的这一句话过于直白,完全没有君子的含蓄,像是在一片绿竹之中突然刺出一道银亮的锋芒,在你看到那锋芒的时候,就是死亡降临的时候了。

其中险恶,让况远和纪墨交握的手中全是冷汗。

“我早便说了,你被除族,未尝不是好事。”

纪辰最后一声叹,看着况远,目光之中似有怜惜,又似浮光掠影的幻象,其实内里还是一片平静深潭。

况远彻底呆住了“我以为、我以为你是在讽刺我……”

那时候的话,那时候的事情,历历在目,同样历历在目的自然还有那时候的心境,他那时候想,一定要报复纪辰,一定要!

可现在想来——他惨然地笑“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早就知道况家要倒霉,你早就知道,怪不得你总是不乐于与我相交,怪不得你总是对我冷淡,你、你、你好狠的心!”

况远又吐出一口血,在纪墨忙着给他擦拭的时候,他齿缝之中溢着血直勾勾地盯着纪辰“你竟然、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不给我说!”

他的一腔怒意,显然已经冲着纪辰去了。

“你不会听的,阿远,你太骄傲了。”

纪辰的目光之中有些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曾经的两个少年,自幼相识,常相合奏,看起来都是好友,可每次那来自好友的趾高气昂的指点,一次两次还是心存感激的,况氏之音,举世闻名,能够被况家人指点,不是屈辱,而是荣耀,甚至是骄傲。

可,三次四次呢?五次六次呢?七次八次、乃至无数次呢?

他做什么都不对,说什么都是错,哪一个乐器似乎也都不好,唯一被他称赞过的紫竹箫最终成了他常用的乐器,可却不是他最喜欢的乐器。

甘心吗?

甘愿吗?

他想要脱离这样的阴影,选择了另一条路。

他看到了况家的弊端,选择了远离。

本来么,他也不是况家的附庸从属,不需要被况家所束缚。

可结果……

况远的一场大闹,让他最终并没有迎娶到想要的新娘,没能得到更有利的岳家扶持,多少年了,还是那不大不小的官儿,宛若蹉跎。

纪辰知道况远恨自己,他觉得都是自己的错,跟着自己来到这里定居,看似是低头了,认错了,其实不过是想要变着法儿地折磨他,让他认为是他辜负了他的情意。

他要以此来报复!

纪辰都清楚,可纪辰也有愤怒,他也恨况远,你凭什么呢?凭什么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凭什么做出那一切之后还让我站在了负心人的角色上,我们真的有什么吗?

难道不听你的,不从你的摆布,就是负了你吗?

你该知道我有多厌恶你,也该品尝我的宽容带给你的屈辱,住着我的宅子,如同一个永远见不得光的外室,令人鄙夷的名声,你再也没有容身之处了!

就是那样卑微、那样可怜、那样令人耻辱的存在!

那一层合奏的温情之下所掩饰的,就是这样不堪的事实。

“你的骄傲,让你永远也不会听我的,正如况家,永远也不知道退步。”

况家以垄断宫廷乐师为荣,这样的荣耀,也让况家成为了不少人的敌人,同行之争,不生则死,况家不让别人生,别人也会想要让况家死。

多少年,这一幕,终于发生了。

况远的目光之中有悔意,也许他不应该离开况家的,若是不曾离开,这些会不会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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