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幽揉了揉他的头,“有时候重口味是东西吃腻了,也该换换口味,人如此,饭菜亦是如此。”
步惊澜神色一顿,眼眸狐疑的落到白落幽的身上,她是在暗指,他这个人,她看腻了,该换个人了?
换谁?
沈凤析吗?
呵!
四师傅端着两碗面,瞧见白落幽的第一瞬间,眼中就闪过一抹惊艳,他将没有半点油水的汤面,搁在桌子上,双手合十对白落幽和步惊澜道。
“贫僧下山游历之时,时常听闻池南王骁勇善战,池南王妃祸……呸!神医在世,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白落幽并不在意的道,“师傅想说的是,祸国殃民吧?”
四师傅神色顿了顿,伸出一只手,挠了挠光着的头顶,“呃,以前是这样的,不过现在,王妃救了二百多余名百姓,在百姓心中,王妃就是神医在世。”
白落幽勾唇一笑,谦虚的道,“哪有那么神奇,我如今也不过是寻常人一个,这汤面,还有没有,从山下上来,可耗费了不少力气。”
“有,有!”四师傅殷勤的道,“想吃多少,有多少,就是贫僧的厨艺不好,做的没有外面的好吃。”
对于之前,青光寺遭遇劫难,步惊澜仗义相救的事情,整个寺庙的僧人,都铭记在心。
这池南王看着,面容冷峻,实则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而对于,白落幽制出解药,救了二百多个中毒百姓的事情,大家也都有所耳闻,故而,对两人是十分尊敬。
白落幽拿起筷子,挑了一摞面条,这清汤面,确实称得上是清汤面。
也确实,如步寒所说,一点油水都没有。
只有一些调料,和青菜葱花,搭配着做成了一碗面条。
白落幽面无表情的吃了一口,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嗯,还别说,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吃一些家常便饭,也是不一般的滋味。
“四师傅以前是做什么的?”
那胖胖的僧人坐在一旁,歪着头,憨态十足。
“贫僧从前,也不是什么厨子,贫僧从前,是学武术的,后来家道中落,就出家到青光寺,求一口饭吃。没过几年,给青光寺做饭的那个厨子,嫌给的钱少,就走了,他老是让孩子们吃烂掉的菜叶,我们也不想雇佣他,结果这寺里,就没了能做饭的,孩子们也不能饿着,这不,我就光荣的接替了这个位置。”
说起自己为何上山的原因,他只是一笔带过。
而说起寺里的事情,则是笑着滔滔不绝。
“刚开始那几年,贫僧一个大老爷们,哪会做饭啊,孩子们每每都说不好吃,吃不下,但是还是得吃,不能浪费粮食,贫僧这儿看着着急,就下山,找大酒楼,小饭店,求人家厨子,教给贫僧两招,后来就慢慢做好吃了。好吃吗?”
白落幽喝了一口汤,点了点头,“好吃。”
四师傅‘嘿嘿’笑了两声,“孩子们就喜欢吃贫僧做的饭菜,不过总吃这些,他们也吃不惯,所以贫僧啊,就经常下山,去给他们买点零嘴儿,从前,寒卿最喜欢吃的就是山下张家铺子里的蜜饯,贫僧每次下山,一准儿央求着贫僧带,贫僧若是没有带,他定是要跟贫僧翻脸的。”
步寒垂着头,脸上浮现两坨红晕。
“快别说了。”
似是想到些什么,四师傅叹了口气,拍了拍腿道,“可惜啊!前些年,张家铺子做蜜饯的老掌柜不行了,人没了,他儿子虽说也能做蜜饯,可惜,做出来的,就不是原来那个味儿,贫僧寻思着,都是蜜饯,没啥不一样的,有一次带回来,寒卿吃了第一口,就跟贫僧说,贫僧随便买来糊弄他的,根本不是张家铺子的蜜饯,贫僧尝了一块,确实不是从前那个味儿了。”
步寒看着四师傅道,“老张的蜜饯中,除却甜,还有一丝涩味儿,总是先涩,再甜,我小时候吃,总是盼着那股涩味儿过后的甜味,若是没了那股涩儿,后面的甜,也不够甜了。”
四师傅点点头,“是了,就你这小子喜欢吃这种蜜饯,除了老张能做出来,这整个南国都找不到这种蜜饯。”
白落幽问道,“哪种蜜饯,是老张没有留下方子,还是用料不一样啊?”
四师傅停顿了片刻,回味着道,“这不一定,老张没道理,不将那方子传给自己儿子啊。怕是那种蜜饯,很少人喜欢吃,就渐渐没人做了吧。”
“也是,人在尝到一口是苦的东西,不一定还愿意继续吃下去。”白落幽将最后一口面吃光,还没抽出帕子,步惊澜手中的软锦就落在了她的嘴角。
“先苦后甜,只有苦过,甜才有意义。”步惊澜边擦,边淡淡的说。
步寒朝四师傅道,“四师傅,我这次回来,怎么没看见我爷爷,我记得,我每次游历回来,我爷爷总是第一个来找我的啊!”
四师傅神色僵住,嘴角翘起的笑意,也逐渐低了下去。
步寒脸色一变,筷子一放,从椅子上跳下来,“我爷爷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我记得他身体很好的?”
四师傅抬起宽大的手掌,揉了揉自己的脑门,“你爷爷留下一封书信,就离开了,那封书信,是交给你的,我们没有打开过,也不知他去了哪里,你说人都一把年纪了,不好好待在寺里养老,非要出去干什么。”
步寒面色低沉,“信在哪儿?”
四师傅道,“就在他的房间里,信上写着,等你发现他离开的时候,再交给你。”
步寒什么都不顾的,冲出食堂,朝步华庭的卧房走去。
四师傅见他离开,才叹了口气,对步惊澜和白落幽道,“他死了。”
白落幽面色一默,缓缓点了点头,“我猜到了。”
四师傅回忆起那天清晨,眼中还潜藏着痛苦无奈,“那天早上,我去给他送饭的时候,发现他圆寂在房中,圆寂的前一晚,他与主持谈了话,他说,他这一辈子,像个缩头乌龟,躲躲藏藏,临了,将自己最亲的孙子推入火坑,做个和尚,叫了半辈子的净心,心却没有一天是干净过的。他老了,不想再浮浮沉沉下去了,那天,他看见步寒跟在池南王身后,他就知道,你一定会把步寒教成一个出色的人,他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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