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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吃完饭,赵毓同文湛在临水的阁楼上下棋。赵毓这些年牌艺精进许多,棋艺没有什么长进。不过他算牌的定力强悍了之后,下棋也稳多了,只不过,即使这样他依然不敌文湛。在第三盘被盘中绝杀之后,赵毓开始收拾云子。

“你每天都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怎么棋艺一点没有退步,不对,不但没有退步,反而比之前长进太多了。”

“这些年晚上没有事情做,只能拿出棋谱来排演。”

一听文湛这个话头,赵毓连忙接住,“不要翻旧账。”

文湛将黑子全部收拢好,一粒一粒的放入紫竹棋篓中。

“出去走走?”

“嗯。”

其实,赵毓小的时候也在大本堂读过书。

当年楚蔷生可不是如今的左相大人,他是赵毓的侍读学士,就是在大本堂督促他读书。

那个时候楚蔷生出奇的年轻,也出奇的严苛。别的侍读学士都不管赵毓的功课,唯有楚蔷生,只要他不读书,妄图偷奸耍滑,楚蔷生绝不能姑息。

后来,那些兄弟们也一个一个的大了,也都过来开始读书,当时大家都跟新鲜出炉的小包子一样,各个嫩,也鲜活。不像现在,一个一个的早就入了土。

原来诸位皇子们读书的文渊殿,文湛让人一直维持着原样。

赵毓现在还能找到当年自己坐的位子,他坐在那里,手指摸了摸书桌的表面,还有当年自己刻的一个字,——湛。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么久远的字迹,似乎已经是前生前世的东西,赵毓感觉到有些新奇。

“你过来看看,这有我当年刻的字。”赵毓招呼文湛过来,“当年我给你写小纸条的时候不会写你的名字总是画圈,你说要是我再画圈就拒收,我就在书桌上刻了你的名字,省的写的时候忘记再画圈。”

“我知道。”

“啊?”

“有的时候睡不着就过来坐坐,显得夜没有那么长,不知不觉中天就亮了。”

“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我在哪里。我之前以为以你的性子,你会让人把我押解回雍京。”

“嗯。”闻言,文湛居然微微点头,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叙述别人的事情,“我写过这样的旨意,有一年甚至还咬着牙盖了印玺,只是,发不出去,最后都被自己烧成了灰烬。”

文湛走到他面前,斜着轻轻倚在书桌边。此时,他没有看着赵毓而是看着大殿上的雕花门,眼神同他的声音一样,也非常平淡,没有渴望,也没有遗憾。那里既不是牢笼也不是人间权力极致的边界。那里,仅仅只是一道门而已。

文湛像是自言自语,“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非你不可?”

“不用了。”赵毓说,“我已经明白了。”因为,这一次,我也一样。

文湛生性无趣,骨子里的确是个方正的人。

赵毓很了解。

对于那件事他也没什么花样,就是体力极好,只要揽着赵毓上了床榻,不到半夜三更绝对不会鸣金收兵。如果是赵毓自己说错话做错了事,估计不到黎明不会罢休。

这次又是。

赵毓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胡乱中喊了一声“皇上”,结果简直糟糕到不可收拾。

赵毓趁着自己还有一口气,连忙来了一句,“老崔他们肯定不知道这件事,不然在微音殿,他们称呼皇上之后该怎么自处?”

“你,……,能不能不说话?”

“可是,这件事真的很严重!要是在微音殿,你一听见别人称呼你皇上就,……”

“只有你!”

……

众人都说进了诏狱就不要想着活着出来,其实言过其实。

诏狱里面关押的全部是奉皇命关押的犯人,只要是皇帝亲自下诏关押或者是缇骑经手的人全部关押在诏狱。

这里活着走出来的人太多了,宁淮侯崔珩就是其中之一。

他又一次进入诏狱,只不过这一次,他在铁栏杆外面,而自有人在铁栏杆里面。

前面有人提着灯笼,崔珩在后面跟着。

何晋的重犯,被关押在诏狱最深处的一间牢房中,又因为他的确重要,所以一个人一间屋子,周围是重兵把守,防止他在诏狱期间不幸暴毙。

何晋熬过刑,却没有残,他睁开浑浊的眼睛看着来人。

他不认识崔珩,而崔珩也没有穿官服,只是一身深色锦绣袍服。

何晋问,“大人是,……”

“崔珩。”

宁淮侯崔珩威名赫赫,何晋在军中自然知道他。

“侯爷,您是代替圣上来问话的吗?”

“是。”

崔珩手指向后面挥动了一下,身后有人碰过一个木盘,里面是一个牛皮袋子,还有那尊黑金虎符。

“圣上让你辨认,这可是你丢失的那尊虎符?”

何晋双手抓住监牢粗铁栏杆,向外探头。

他看了又看,仔细看,似乎可以用眼睛把那尊虎符上的细纹全部收入眼底。

随后,他点头,“是,这就是绥镇守将军的那尊虎符,圣上亲赐。侯爷,这虎符可以定国公从绥靖带回来的吗?”

“不是。”崔珩命人收起那个托盘,“这是从一个名字叫做洪丁的西疆商人身上套取,这个人,你听说过吗?”

“浑·撒怜丁?!”

听到何晋喊这个名字,崔珩的面色连变都没有一丝的改变。

“怎么,你也知道他?”

何晋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喊的是那个西疆商人本来的名字。

他已经把自己同那个西疆人的关系挂的太紧密了。一个回答不对,自己就会在弃城而逃的大罪上再来一个通敌叛|国的灭罪大罪。

“知道。”何晋咬牙说,“但是罪臣同他却没有军务上的往来。他曾经到我将军府行辕对我说,只要我让他在绥靖地方行商,他就帮我把儿子救出来。我原本以为这个洪丁只想着在边境上赚些小钱,没想到他能盗取我的虎符。”

“你儿子?”

“是。”

“你儿子现在哪里?”

“现在,我不知道。”何晋也是心灰意冷,“他之前一直在云中,尹明扬手中。如果洪丁真的从尹明扬手中带走了我儿子,现在他是生是死,我都不知道。我真不应该,……”

听到尹明扬这个名字,崔珩不自觉的一皱眉,“为什么尹明扬会扣着你的儿子?”

“人质。”何晋,“当年我私杀边民的事情出来之后,他见我不受控制,就把我儿子扣在云中。这些年他位高权重,我也不敢做什么,当年那些杀戮过重的事情都不敢再做,本来我想着他致仕回家,可以把儿子接回,谁想到他不相信我。我没有办法才听信了洪丁的话,结果,……”

何晋说着,看着崔珩。

他发现他根本看不清楚这个人的想法,他的脸皮上好像贴了一张纸,无悲无喜。

崔珩则说,“如果我是你,我会说尹明扬那样做为了自己脱罪。当年的私杀边民的事情他也有份,他怕你把他供出来,于是扣押你的儿子在云中。”

何晋点头,“我刚才的确想这么说。只是,……,我自己作孽太深,已经连累子孙。我儿子如果一直在云中还能保住一条性命,如果此时已经到了洪丁的手中,只怕我们何家要断根了。这个时候再攀咬尹部堂,我都不能算是个人了。”

崔珩,“我会将你的话转奏圣上,同时也派人去云中探查令公子的下落。只是,你要明白一点,你已经是罪无可赦,如果令公子安然无事还是会被押解回雍京。到时候,即使圣上开恩饶他不死,他也只能是流放边陲。”

“我知道,我知道。”何晋,“只要他活着,只要他能活着,……”

崔珩出了诏狱,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种浑浊带着死亡的气味令人窒息。他想起来刚才何晋的话,又想起来赵毓同他讲过的那句,——咱们这些人这一辈子一个一个的都不得好下场,都是早些年作孽的事造的太多,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怎么最近一个两个的都好像是念了《大般涅盘经》一样?善恶的尽头才想起来——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

赵毓到尹府的时候,管家捧着那个装着十个土豆的袋子让尹徵摸土豆抓阄。

尹桂宝儿快疯了,他原本以为这件事情非常简单,即使一次不中,但是每天抓,总有一次是中的。结果,这五天来,他天天抓阄,一天抓三次,没有一次摸到那个刻着’出门’的土豆。

他见赵毓过来,开始告状,“姐夫,管家爷爷肯定没有把出门土豆放进去!”

赵毓探头在装着土豆的袋子中瞅了一眼,随即让管家摇晃袋子,他一探手,就摸出一颗土豆,上面可是两个硕大的字,——出门。

“姐夫,你走狗屎运!”

“这不是狗屎运,这是千术。”赵毓摇头,“这东西以后教给你,管家,给大少爷洗澡换衣服,我带他出门。”

“啊?姐夫,我们出门做什么去?”

赵毓,“喝花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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