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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茉却说,“元承哥哥还是那样怜香惜玉,只是这次怜惜的却是那位已经仙逝的沈夫人。”

“我到不是怜惜她,我只是觉得,……”赵毓忽然笑了,“沈夫人不是你们的敌人,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她是沈臻的正妻,过的日子也并不如意。加茉,你们都以为彼此是仇敌,却不知道,……”

……

随即,赵毓没头没脑的低声说了一句没来由的话:

“……太自大了,知道自己做错,却不改正,反而不断为自己找借口,来维护当初那个做错事情的自己,以至于一错再错,泥潭深陷,……”

……

加茉听不明白,文湛却明白了。

他一言不发,走到亭子边,看着眼前的湖水,还有那群正在水中翻腾,抢夺鱼食的锦鲤。

而那位溯黛果然没有走近,反而端坐在彼端酒席旁边的红木椅子上,像个真正的雍京贵女一般。

加茉说,“元承哥哥,我们来做一笔生意吧。”

“请说。”赵毓点头。

如果沈臻没有话让加茉带到,赵毓不认为仅凭借薛宣平就可以将他拖离。

加茉,“沈哥哥的意思是,大家认识了这么久,既然一日是兄弟,一辈子也是,有什么恩怨是白银、大笔的白银无法化解的呢?”

赵毓闻言大笑,拍手说了三声:——好、好、好!!

赵毓,“妹妹有什么好建议?”

加茉,“目前,鸦片的价钱实在太贵,就是因为货物难得。”

“所有的烟膏全部是泰西商人从海上运来,只能从广州偷摸些许带进一些。目前你们大郑的朝廷有海禁,泰西商人不能与平民交往,只可以与通过朝廷认定的商行通商,而这些商人依仗朝廷赋予的特权对于鸦片进行重税盘剥。”

“除此之外,运河由沿途的豪族士绅把持,只要过路,就要被扒一层皮。海运更是不可通航,外海上倭寇横行,东海上盛执玉的水师有名的雁过拔毛。”

“此番种种,导致一包鸦片烟膏从广州进雍京,价钱要翻上数十倍,这可不是生意长生之道。”

赵毓安静的听着,似乎这些话,就如同外面刮过的清风一般,无法撼动他们眼前的树,就已经消逝的无有踪影。

他,“妹妹想要我做什么?”

加茉,“我知道元承哥哥手眼通天,只要你能打通关卡,让鸦片可以畅通无阻的运到雍京城,所有的获利,你拿六成!”

随后,她见赵毓沉默,于是又加了一句,“七成!”

赵毓有些好笑,却也有些好奇,他反问,“为什么,妹妹以为我有可能答应这件事?”

加茉,“元承哥哥没有儿子。”

赵毓,“所以,……”

加茉,“难道元承哥哥不曾耳闻,在西疆,大家都传,赵氏绝后就是因为你在西疆杀戮过重引起长生天震怒,降下的诅咒?”

赵毓,“……”

加茉,“既然元承哥哥今生已经在冤孽之路上走的够远了,再远一些,又如何?赵毓,你在西疆杀人屠城,毁耕地,像牛羊一样奴役我们的族人,难道不是为了白银吗?既然如此,运一些鸦片这些大家都喜欢的东西来雍京,让失意的人得以醉生梦死,寥为此生。而哥哥既可以得到大笔白花花的银子,又可以不用造杀孽,何乐不为?”

赵毓轻轻呼出一口气,似乎上辈子咽下去的,这辈子终于吐了出来。

“加茉,你见过鸦片成瘾的烟鬼吗?”

“是的,烟鬼,不能称他们为人了。”

“瘾症发作之后,为了一口烟,什么都不顾了。身体可卖,至亲可杀,每一时每一刻都是人间地狱,逃不掉,只有一死才是解脱。”

“如果大郑疆域上鸦片泛滥,那么不出十年,整个国家没有可用之兵,也没有可生之民。”

——你要我以一己私|欲自毁长城?

加茉却不以为然,“这些,同元承哥哥又有什么关系呢?”

赵毓低头不语。

加茉,“哥哥原本是将军,可是你妻子的父亲却为了自己的权力而剥夺了你的功劳,你所做的一切全部是为了成就他‘西北王’的不世功勋。以元承哥哥的功绩,就算不能异姓封王,列土封疆,至少也可以名列大郑勋贵名碟!但是,如今的你只是一介草民。赵毓,我想问问,你甘心吗?”

“……”

半晌,赵毓似乎在自言自语,“我做个草民,究竟招谁惹谁了,怎么谁都以为我不甘心?”

忽然。

他感觉嘴里被塞了一个糖块,有繁花的馥郁,话梅的甘酸,还有蜂蜜的清甜。

赵毓不用抬头,就能看见文湛玉白色的手指。

“这是,……”他抬头看着他。

文湛,“今早我从老二那里抓的枫露糖。他最近清心寡欲,想要辟谷念经,于是蜜炼了一些枫露,据说吃一块可以七天不知饥饿,吃两块可以一年不用饭食,而吃三块,可以长生不老。”

文湛是个极其方正的人,他自幼时到如今很少说笑,此时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让赵毓有些不知所以。

此时,文湛却还算和善的对着加茉,“姑娘,你的好意,心领。只是,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加茉问文湛,“你是谁?”

文湛,“我行六。”

加茉,“哪家的六公子?”

文湛却是不语。

加茉仔细盯着文湛的双眼,她似乎想要从那双如同黑色琉璃一般的眼睛中看透这个人。

却,一无所获。

文湛的俊美世所罕见,只要他站在这里,周围的一切尽成沙土!如此人物,却无人知道他的历来,这本身就说明了一切。

他一定权势滔天。

才能在千年繁华、龙蛇混杂的雍京,将自己藏匿到无影无踪。

沈臻连同薛宣平回来,看见亭子中的四个人气氛还算平和,不过他也知道,他要加茉劝赵毓做的事情,加茉没有做成。

不过也没什么。

多张一次口,终究多一次的机会。

沈臻让人奉茶,“赵兄与我是敌是友,这不重要,咱们西北道有一句话,天大的事情,地大的银子,所谓的兄弟之情,生死同盟,到最后,还需要白银浇筑。我不急,等赵兄以后想通透了,我们再谈。”

赵毓本来想要说,——“鸦片这种断子绝孙的生意,我不做。我有至爱至亲之人,我得为他们积德。”

后来一转念,今天终究过来想要问沈臻借银子,而不是抄家来的,怎么也要在言语上留上几分余地。

他只是不语。

沈臻却也是有意思,他当真领着赵毓他们到了银窖。

三重生铁铸的大门缓缓推开。

众人眼前是一条铺着大长青石的路,一级一级台阶,通向地下。

沈臻举着火把,第一个踏着台阶向下走。

赵毓转身对文湛说,“你留在这里。”

文湛微微摇头,“我跟你下去。”随即,他在赵毓耳边极轻的说了一句,“别担心,裴檀在外面。”

薛宣平到没有这么多顾及,他也拿过一火把,跟着沈臻就下了台阶。

赵毓心中有些忐忑,说实话,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根本摸不准沈臻的脉。他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想要在银窖中把他们一锅烩了,可是,感觉又不太像。犹豫中,文湛从旁边伺候的小厮中拿过火把,下了两级台阶,扯了扯赵毓的袖子。

“走吧。”

……

“好。”

沈臻的银窖虽然在地下,可是四周尽是火把,也通风,这些光芒照在整齐摆放在木架子之上的银锭上,闪着森森的冷芒。

“赵兄。”沈臻开口,“你能估出这里有多少现银?”

赵毓没有说话,却是文湛开口,“不足一百五十万两。而且,成色不好。”

沈臻咯咯笑了一声,才说,“我问的是赵兄,六公子不要开口。如果您不当心做了什么决定,赵兄不认账,我会很麻烦。我说过,这里是我的身家性命,我可不能掉以轻心。”

此时,文湛只是莞尔,可是这种笑转瞬即逝,转眼,他的脸上像是贴上了一层上等宣纸,让人完全看不出任何表情。

沈臻一直暗中仔细看着他,此时,心中忽然打个突。

——这个人,可以把心思控制的如此严密,……

‘六公子’的反应不太像正常人。

一般来说,听到这样的话,此人应该尴尬,应该恼,甚至会愤怒!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像’六公子’此时的样子。

淡然。

不,是冷漠!

似乎,他眼前所有人都是蝼蚁。

似乎,在他眼中,眼前超过百万两的白银不过是一摊沙土。

赵毓说,“我认。他说的话,我都认。”

闻言,沈臻颇为意外,他惊讶到双目微睁,随即压抑了自己的真实情绪。

而薛宣平则比他要夸张许多,他那双原本看不见的眯缝眼,此时成了两颗龙眼!

他用力上下左右看文湛。

赵毓一拍他脑袋,“作甚?”

“这个小白脸是何方妖孽?”薛宣平啧啧称奇,“老赵,不是我说你,你老丈人,堂堂的西北王,都不敢说让你认他的话,这个小白脸居然让你开了这个口,奇怪奇怪!

薛宣平自认为太了解赵毓了。

老赵是那样看上去好说话的老好人,其实软硬不吃,很多时候,他必定说一不二。

他们一起下馆子喝酒吃菜,赵毓都不会让人帮他点菜,就是因为不想其他人为他做决定,哪怕琐碎小事。

可是,眼前这笔过百万两白银的拆借,他却让‘六公子’为他做决定。

反常。

妖异。

有妖风,难道,要变天?

沈臻却没有这么多感叹,他说,“只要赵兄认账,一切好办。六公子,有何指教?”

文湛安静的回答,“白银的成色不好。”

“这已经是市面上成色不错的银锭。”沈臻指着前面几十排的木架子上的银锭,“正宗墨西哥白银,全部是广东行商用丝绸茶叶还有瓷器换回来的。如果六公子对这种成色还看不上眼,就只能找那种高纯度的银锭,我这里肯定没有。不过,雍京城倒是能找到。”

文湛,“哪里?”

“户部。”沈臻笑的犹如多年未见天日一般,带着苔藓的味道,“那是我大郑朝廷的命脉。银锭都是铸银局一遍一遍精炼出来的,火耗去了一层又一层。那些官锭纯度肯定高,就是数量少。去年一年,户部收上来的税银不过七千万两,实打实的算一算,也就是六、七十个大户的存银。”

——户部税银的数额,沈臻怎么知道?

在场几人心思变幻。

赵毓知道文湛极其忌讳这些。

沈臻有一句话是对的,——户部的税银,那是大郑朝廷的命脉!

不过,此时,微服的皇帝却以一种近似轻薄的情绪,开口说,“不对。”

沈臻反问,“什么不对?”

文湛,“去年户部的税银是七千三百一十万两,不算零头。”

既然沈臻已经知道了‘七千万两’,那么,再说的准确一些,也无所谓。

此人背后一定有深渊。

绝对。

不能留。

沈臻心中又是一个突。

——他说出去年户部的税银,不过是想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让此人心中琢磨自己背后的实力,可是,这位居然接招拆招,抛出来的竟然是一把锋利的利剑!这位六公子甚至比他更准确,这至少说明六公子背后的实力更强悍!

于是,他状似不经意的试探文湛,“您知道的真多,听六公子这雍京官话说的纯正,可是家中的老爷子一直在朝为官?”

“不是。”文湛说。

沈臻转而看着赵毓。

他知道赵毓说的官话也非常纯正。

但是。

他知道赵毓是尹家娇婿,并且,西北又有传闻他是罪臣之子,所以他会说纯正的官话自然不稀奇。

但是这位身份不明的’六公子’,……

鬼知道,这是个什么称呼?!

他正想着,就听见文湛却问他,“沈先生的官话说的也很不错,想必也是官宦子弟?”

“不是。”他沈臻的出身,赵毓门清,所以在姓赵的面前没必要隐藏。他说,“我爹是猎户,官话是我后来自己学的。我要在雍京做生意,一口乡音未免被人看不起,这是赚不了大钱的。”

“好。”文湛点头,“沈先生果然是才俊,只是,……”

他忽然停住,淡淡的晾了沈臻一下,才说,“沈先生的官话中带着吴音。我粗略分辨了一下,教您官话的那位,应该出身姑苏?”

闻言,沈臻的心似乎被大锤用力砸了一下,差点碎裂。

雍京官话是大郑权贵说话的口音,语调与用词。

这是二百年前,泰宗皇帝为了将权力从出身江南,确切的说是出身姑苏世家、讲的一口吴音的文臣们手中夺回来而创立的一种官话。

这是以雍京周围的方音,加以古音矫正而形成的口音。

当年的泰庙曾经说过,如果再不扼制吴音,微音殿充斥着吴侬软语,雍京尽是姑苏方言,天子榜单上江南进士人满为患!

虽然权贵们说官话已经二百余年,可是出身江南士族的士大夫还是以一口吴音为傲,所以,朝廷让文臣改说官话,只有姑苏口音最不容易变更,也最顽固。

即使这些大人们无法与皇权抗争,但是小小的阳奉阴违还是可以法外容情的。

姑苏世家的文臣们即使雍京官话说的再好,底子中透着一股子吴音的味道,却特别清淡,几不可察,若非文湛经年累月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也就错过了。这如同在飓风洪水中抓住一根稻草,难比攀走蜀道。

文湛一听沈臻说话就知道,教沈臻官话的这个人必定出身姑苏。

这些是薛宣平他们根本不可能察觉的事情。

甚至连赵毓,也疏忽了。

其实,这雍京城中江南出生的官员、名士还有士子多得很,能讲些略带着吴音的官话不算什么稀奇事,沈臻只要大方承认就好,可是他却下意识否认了。

“说起来,也不是专门和谁学的官话。我在雍京住久了,听多了,就会了。”

薛宣平刚想说,——你小子净胡说八道!

这官话一字、一句,甚至一个声调、一个尾音、一个颤音都需要一点一滴模仿外加矫正,不下狠功夫根本不可能有所成就。

沈臻这口官话,人前一刻钟,背后就算没有十年功,也有七、八年。

赵毓一把扯过薛宣平,“老薛,你去看看后面几个木架子的东西,那些似乎是稀罕物,我看着眼生,这辈子从来没见过。”

他边说,边向那边走。

“老赵别说笑了,这世上还有你没见过的银锭?”

薛宣平说着,却迈开脚跟着赵毓向那边走过去,而沈臻与文湛也同时看了过来。

沈臻这个银窖有点意思。

外面能看到的都是可以在市面上流通的银锭,五十两一块,虽然在文湛眼中,这些银锭的成色不够,当然,这些的确与户部、大内的那些高纯度银锭无法相比,但是其实成色还是水准之上。

中间有几排放着金锭。

凡是做长途贸易的人,都喜欢贮存一些黄金。与白银相比,黄金更小,更贵,更容易携带,也更方便使用。

目前大郑金贱银贵,一两黄金只能兑十两白银,而泰西各国的金价则是一两黄金兑白银十六两。

当年赵毓在西北的时候,曾经倒卖过黄金给波斯商人,再通过陆路运到泰西各国。这笔财,虽然无法同对于西疆涸泽而渔所获得的财富相比,但是相对于什么丝绸马匹的生意来说,还是获利要多的多。

银窖再向里,则杂陈着一些白银铸造的钱币,来源芜杂,成色更是一言难尽。

赵毓拿起来一把,薛宣平举着火把照亮,看了看,“哎,我还以为什么稀罕物,老赵,这不就是普通的‘佛头’吗?”

泰西夷人喜欢把他们的皇帝的脑袋印在钱币上。

这与大郑的国法与习俗大相径庭。

于是,大郑的老百姓把外面流进来的印刻着夷人主子脑袋瓜子的银元成为‘佛头’。

赵毓仔细挑拣了一枚银元,“老薛你仔细看看,这有个美人儿!”

赵毓手指上的银元,果然印刻着一名女子的侧像,——高高的鼻梁,长长的眼睫毛,头发蓬松卷曲,嘴唇紧闭,头顶上是一顶桂树叶子、珍珠还有各种珠宝杂陈的冠冕。

薛宣平,“这是,……”

“泰西母狼。”沈臻的声音,“泰西各国混战,有些小国的王族男人都死绝了,只能女子登基。那些能登上王位手握军政大权的女子被称为母狼。这些银元是其中一个国家的女王登基之后铸造的,上次一些波斯商人买丝绸,这些银元是他们用来付钱。这位美人儿相貌好,就是命不好,登基没多久丈夫战死,儿子战死,最后,她们国家叛乱,她被叛军抓了,然后,……。赵兄的眼力果然好,离这么远,都能看见美人儿。”

赵毓则笑着说,“我喜欢稀罕的东西,还有,这批银元成色不错。”

“有喜欢的东西就是好事。”沈臻问他,“赵兄,你想好从我这里借多少白银?”

赵毓却说,“这事,他说了算,我听他的。”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文湛。

沈臻即使再震惊,也可以掩盖情绪了。

方才文湛纡尊降贵与沈臻说话的时候,赵毓忽然想明白一件事。

——他多谋少断,太犹豫。

目前为止,他们身在一个看不见、摸不着边际的陷阱当中。

赵毓知道沈臻有阴谋,也有目的,他甚至知道沈臻已经设了局,但是他就是想不明白,究竟这个局是什么。于是,他想得越多,顾忌的也就越多。绕来绕去,他反而把自己绕了进去,根本无法决断。

就比如从沈臻这里借白银的事情。

赵毓知道自己今天一定要拿走一些白银,这是情势比人强,但是究竟拿多少算合适,他却摸不准。如果拿的白银少了,他怕再出一些意外,他西北道赵毓的招牌就碎了;可是如果拿的多了,万一将雍京的银价压的过分了,会不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大乱子?

虽然他一直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心中的心思一直翻滚着。

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决断。

可是文湛不同。

文湛之前是储君,如今是帝王,他的决断力与赵毓的不可同日而语。

即使他们同在毓正宫读书,虽然不至于有云泥之差,却终究是不一样的。

赵毓想的,是得到一个’圆满’。

人圆满。

而文湛不同。

对于他来说,世上根本没有‘圆满’。

所有人都是蝼蚁,除了皇帝本人。

百姓,官员,军队,甚至帝国王朝全部是为了他而存在的,也许,这个尘世也是为了他而存在的。

所以他的心中包含了一切,却事实上,却空无一切。

皇帝的心是空茫的。

所以,身处这样的境地之后,文湛反而能够看清楚一些可以蒙蔽其他人眼睛的东西。

比如现在。

不谈别的,只说赵毓需要多少白银,就从沈臻这里借多少就好。

至于沈臻的想法与设局,……,重要吗?

沈臻听了赵毓说“这事,他说了算,我听他的”之后,就同文湛仔细估算起来:——银锭的成色,可以拿走的数量,还有各种银元兑换成官锭的折损。

大郑虽然有海禁,却因为一直缺少白银而并没有严苛的禁止海上贸易。所以如今市面上各色银锭、银元都可以流通使用。

广西的白流银,浙江的元丝银,西疆八回部的流沙银,藏区的银元,还有番邦的番钱、佛头,等等,诸如此类,都可以在市面上看到。

户部对于各种成色,各种来源的银锭、银元相对于官锭有严格的兑换价格。

这方面的事物,任何人也无法蒙蔽文湛,——这么一个手握实权,牢牢控制户部的皇帝。

沈臻发现自己在这个赵毓的小白脸面前一丝半点的便宜都沾不到,并且,他需要凝神静气,防止自己一个不留神,被杀个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薛宣平听着他们两个一来一往,犹如看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他忽然有些明白,赵毓并不是一头色令智昏的蠢驴,他还是那个插了根尾巴就是猴儿的老赵,猴精猴精的,已经精明到了极点!

——‘老赵走了什么狗屎运,找个真个俊的小白脸都不是白吃干饭的!’

薛宣平一边想,一边看着沈臻吃瘪,他兴致正高,却看见赵毓在众人不在意的时候,从沈臻银窖后面的一个烂木箱子中偷偷拿走一块银锭,放在袖子中。

薛宣平愣怔,刚要张嘴,赵毓冲着他微微比了一个双唇闭紧的手势。

——“嘘~~~~~~”

他这才知道,赵毓方才说的稀罕物,其实是这个。

方才火光暗,薛宣平也是匆匆一瞥,只是瞄到赵毓偷走的银锭成色出奇的好,却形状少见,尤其是上面的花纹更是罕见。

一个圆框,中间是三叶葵纹。

这是,……

东瀛德川幕府的家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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