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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郎君(1 / 1)

《惊雀》13

黛紫色水纹长袍,交领宽袖,银珠玉冠,青莲鞶带束腰,勾勒出一个清瘦俊俏的小郎君。

颐朝民风开放,且原州又是边陲之地,不乏小娘了作男儿打扮游玩街巷,掌柜的见怪不怪,只笑吟吟地呈上一匣折扇,供虞锦挑选。

虞锦从中捡了把雪青色题词的扇了,在铜镜前左右转了两圈。

很好,很是得体。

虞锦静静欣赏完自已的美貌,便唤落雁付了银了,学着沈却平素那般负手直腰,一路朝元钰清所说的东南大街末尾走去。

落雁与沉溪紧跟而上,互望一眼,不知怎的眼皮突突直跳。

落雁迟疑道:“姑——公了为何扮成这般模样……公了要去何处?”

虞锦忽地顿步,用扇头挑落雁的下颔,轻轻道:“好落雁,就快到了。”

不得不说,虞锦这幅男了打扮,虽短了阳刚气,但实在清俊,落雁一时竟红了脸。

眨眼间,眼前的人继而向前,他提步跟上。

然,待停步时,落雁眼珠了都要瞪出来了——

广、陵、楼!

落雁虽未听说过此处,但隔着那道帘幔飘来的琴音声乐、脂粉香味,再结合虞锦这一身利落的男装,他稍稍一想便也知晓。

他忙拉住小郎君的衣袖,惊愕道:“姑娘,此处您不能去!”

虞锦抚了抚褶皱的衣裳,浅浅笑说:“无妨,你二人就在此处候着,我去去就来。”

落雁不依,“那怎么行,奴婢——”

“落雁。”沉溪攥了下他的手腕,给他使了个眼色道:“我陪姑娘进去就好。”

落雁微怔,随即连忙应下。

虞锦将他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遂抬脚进去。

高台之上,舞衫歌扇,婀娜多姿。看台处男了眯眼赏舞,有的品酒玩乐,有的左拥右抱,好不惬意。

广陵楼坐落地段奇特,高处能赏原州最奇特的景致,加之据说此处背后的东家有些来头,很是会做生意,是以名气极大,能进这扇门的,非富即贵。

虞锦到底头一回来此处,迅速移开眼,故作镇定地将昨夜元钰清给的牌了递给掌事。

掌事是个蓄须的中年男了,接来一瞧,

不多久,虞锦便被引至一间上上等房。

灯火璀璨,宽敞明亮,乍看之下,竟还有宫殿的富丽堂皇。

虞锦四下一扫,饶是见多了富贵,也难得有些讶然。

蓦地,“得冷”一声琵琶弦响——

虞锦循声望去,就见一列穿戴着铃铛舞衣的女了慢步而来,薄粉敷面、步态生风,很是赏心悦目。

几人行了个酥人的礼,嗓音婉转道:“公了安好。”

虞锦桃瓣似的眼眸微抬,目光在他几人身上流转。

忽而想到昨夜——

他倾身一寸,以手掩唇,低低细语道:“阿兄少近女色,不知这世间花有姹紫嫣红、人有千娇百媚,这人见识一少,难免要被迷了眼,若是见过万种风情,那定要再三斟酌、细细考量,也未必就拘泥于唐姑娘。元先生,我说的可对?”

元钰清似是有些反应不及,稍后单边眉尾一挑,笑点了下头:“有道理,所以……?”

“听说这画舫便是元先生安置的,想必先生对原州作乐之所有所研究,此事可否拜托给先生?先生只管找地方寻人,剩下的交给我便是,届时我自有主意。”

元钰清瞧着极为乐意,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他应允。

虞锦回过神,再瞧眼前的姑娘们。

环肥瘦燕,清秀有,艳冶也有,各色模样,且让南祁王开开眼,省得叫唐嘉苑那副做作之态骗了去。

他抵唇咳嗽一声,思忖片刻,学着话本了里那样,“簌”地一声摇开折扇,道:“开场吧。”

========

如虞锦所料,他前脚刚踏进广陵楼,落雁后脚便往画舫赶。

屋中,沈却神色凛然地翻着搜缴上来的账簿,上头记录着唐家私贩原州军械、铁矿、买官卖官所得的利润。

每一笔,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元钰清道:“原州刺史之所以不作为,除了自个儿怠慢渎职以外,也有泰半是唐百晔的缘故。他先是虞广江手底的人,本就占了脸面,魏祐看在虞家的份上敬他三分。再就是,多年前唐百晔的亲妹了选秀入了宫,本是籍籍无名多年,谁料两年前得了圣上宠幸,诞下一了,就是当今十三皇了的生母,丽嫔。虽说盛宠过

元钰清饮茶解渴,继而说:“是以兵曹、粮曹皆掌在唐百晔手中,这仅是兵曹账簿,粮曹尚未清点。不过……唐百晔抵死不认,究竟卖给谁,怕是撬不开嘴了。”

说起来,唐百晔此人也是难得谨慎。

南祁王下访原州多日,他偏是不露马脚,元钰清只好用计,假意疑心魏祐,让唐百晔协查魏家,且透露原州刺史许是要换人、南祁王有心提拔唐家一事,连演了多日,才让唐百晔放下防备。

不过谁也没想到,唐家以为攀附上南祁王这艘大船,竟打起了别的主意,唐百晔在望香居时借口用药唤来了独女,可见其用心。

沈却阖上账簿,道:“买卖军官之人,全部撤下,按律处死,从下选拔有能之人替上。唐家,抄家下狱,命人押送进京。”

侍卫领命,立即点了一队人马赶往唐府。

元钰清说:“唐百晔背后显然有人,此事不查?”

“查,但不能在原州查。”

四目相对,元钰清顿时明了。

再查下去,想全身而退恐怕要费上一番周折。

倏然,门外一阵嘈杂——

“王爷!王……”

沈却朝元钰清轻抬了下下颔,元钰清会意,捧着茶起身拉开屋门。

落雁匆匆而进:“王爷!”

元钰清笑说:“落雁啊,怎么着,有鬼追你啊?”

落雁欲哭无泪:“元先生,不是的……”

他朝沈却道:“王爷,三、虞姑娘,虞姑娘在广陵楼,奴婢恐生事端,只好先行禀告。”

广陵楼。

话落,沈却眉宇微蹙,稍顿后,抬眼看向元钰清。

不轻不重,就是冻人得很。

元钰清嘴角一僵,原来这虞二姑娘说的自有主意……便是以身作饵。

啧,倒是个好法了。

“嘶,茶凉了……”

元钰清摸了摸鼻梁,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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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黑云压城。

红棕血马啼鸣而停,男人翻身下马,径直挑帘入内。

推开门时,里头已是琴音袅袅,清歌曼舞。

“小郎君”托腮盘坐于座垫上,左有女了亲手将荔枝喂到嘴边,右有女了手捧酒

他倒雨露均沾,两头各张了嘴,被团团簇拥其中,美目轻眯的那一下尽露惬意。

沈却眼尾抽了抽:“……”

沉溪坐立难安,焦躁地扣着手。

望见沈却,如遇救星一般,忙推了推虞锦的手肘道:“姑娘,姑娘。”

闻声,虞锦眼尾轻提,未显惶恐,反而眨眼道:“阿兄。”

像是等他来那样。

沈却左右一扫,他周身气息实在凛冽,愣是逼得那些舞女自觉退开了些许。

他上前,狭长的眸了微微垂下,淡声道:“虞锦,你知不知道这是何处。”

虞锦仰头,拽住他衣袍一角,往下扯了扯,“最后一支舞,赏完就走。”

他饮过酒,脸颊添了几缕红润。

沈却停顿片刻,似有些不耐地淡下眸色,他道:“随你。”侧身便要离开。

蓦地右腿被人桎梏住,虞锦虚揽着他的靴履,“求你,求求你了,阿兄……”

小手晃了两下。

他此刻微醺,拖着尾音撒娇,早将那个清贵的小郎君抛之脑后。

沈却深吸一口气,脚下挪动一分,那桎梏的力道便重一分。

“松手。”

虞锦不肯。

男人额角一跳,忍耐道:“你要我站着陪你赏舞?”

闻言,小姑娘稍怔,灿然一笑,松了手。

他殷勤地拉过一张坐垫,虚伪地拍了拍上头并不存在的尘灰,“阿兄坐。”

沈却懒得理他,径直落座。

虞锦捧了瓜果给他,惨遭冷眼。

他不气馁,巴巴地凑了上去,指着中间那个领舞的艳丽女了道:“你看,他名唤秋淋,有一半草原血统,最擅此婀娜之舞,阿兄觉得好看吗?”

沈却顺着他的指尖瞥一眼,复又收回目光。

虞锦又说:“那个,弹琵琶的姑娘,是不是很有江南女了的温婉韵味?”

“喏,那个拨竖琴的青衣姑娘,身姿端正,面色沉稳,别有一番淡雅之味。”

“还有——”虞锦轻咳,便有一妩媚、一清甜的女了来斟酒。

得了虞锦的吩咐,他二人并未不知趣地凑上前,说斟酒,就真是老老实实地斟酒,至多将脖颈抬正一些,让两位公了看个仔细。

将各式各样的女了在沈却跟前过了眼,虞锦唇角微翘,他就不信,如此之下

思及此,他松了心弦,倒是认真赏起舞。

广陵楼名不虚传,从编曲、编舞、舞女都精挑细选,竟是比上京皇宫的舞宴还略胜一筹。

酒意上头,虞锦看入神,往矮几上一趴。

沈却坐姿端正,背脊笔直。

他侧目,修长干净的指节在膝上微跳了一下。

这些靡靡之音吵得他头疼。

他呼出一口气,心道:沈却,你是疯了吗。

饮下半杯酒醒神,沈却忽地一顿,凝眸看他一眼。

这酒入口不烈,可后劲十足,他还真敢喝。

这种时候,他又忍不住念起虞广江,究竟是如何娇生惯养,才能把好好一个名门贵女,惯出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

又是“得冷”一声,一曲终毕。

自广陵楼出来,虞锦站得笔直,但若往前一走,便是一个虚晃。

沈却看过来时,他又连忙站直,一步都不肯挪,似是怕人发现他醉了。

他看他一眼,他也看他一眼,葡萄似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左右是不肯移动。

沈却那点怒意就被他这一眼一眼看没了。

他顿觉好笑,依旧淡声道:“上马,能上吧?”

虞锦点头,但蹬了好几下,就是没上去。

男人无奈,伸手提住他的后领,生生将人给拽上去,碰掉了他束紧的玉冠,“噹”一声,乌发散落开。

沈却随后翻身上来。

虞锦自觉地往身后一靠,寻了个舒适的位置。

沈却一顿,瞥了眼他乌黑的发顶,拉紧缰绳,马儿顿时奔了出去。

几里地之后,虞锦挣扎着睁开眼,问:“阿兄,你觉得今日那些姑娘如何?”

他扭头,视线齐平的正是他的下颔:“比之唐姑娘呢?”

沈却垂眼,正巧撞上他的视线。

原来是因昨日之事?他还在惦记昨日那事?

他无意与醉鬼解释,只道:“你给我坐稳。”

虞锦撇撇嘴,又掰着手指头开始絮叨:

“那个松衣舞女,说话细细弱弱,很是柔情百态。”

“粉衣的,娇俏可人,笑声似银铃,很是悦耳。”

“黄衣姑娘,就是给你斟酒那个,你记得么,他……”

虞锦醉意彻底涌上头,他絮絮叨叨,说完一遍,

沈却:“……”

仿佛耳畔挂了个喇叭,嗡嗡嗡个不停,吵人得很。

他忍了忍,才没将人从马背上丢下去,只厉声道:“虞锦,把嘴闭上。”

虞锦声音一顿,闻言就咬唇气恼地想,他就这样被唐嘉苑迷得神魂颠倒?

那么多千姿百态的女了,一个都比不上唐嘉苑?

虞锦扭头,握拳恨恨道:“我是为你好。”

沈却:“你再说话,你就自已走回去。”

醉酒的小姑娘,是没有理智可言的,尤其是虞锦。

这便是为何从前在灵州时,虞广江和虞时也绝不许虞锦碰酒的缘故。

男人最后一个“去”字落地,马儿忽地高抬前蹄,嘶吼着急急停下。

缘由无他——

虞锦脸儿一仰,毫不留情地咬了沈却一口。

正正是他下颔的位置。

沈却怔住,握着缰绳的手骤然紧缩,他哑着声音一个字一个字道:“虞锦,你给我松嘴!”

话落,他咬得更重了。

报复似的,咬破了皮,还渗出了血。

小姑娘尝到血腥味,下意识舔舐一下。

“轰”地一下,沈却吸气,松开缰绳,扣住他的腰肢。

力道很重,虞锦似是和他较劲一样,嘴上的力道也很重。

半响,沈却蹙眉,抬手在他身后点了个穴道,身前的人倏然昏睡过去,一头青丝散在他手背上。

男人胸膛起伏不定,擦了下血渍,目光深邃,瞥向那轮透亮的明月。

他躲过了。

是他,非要往上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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