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六章(1 / 1)

李景焕躺在地上, 面白如纸,双目紧闭,额头上满是冷汗, 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但是双臂还是死死地搂着李景煊。

李景煊怕伤着他,也不敢用力挣扎,只能小心翼翼地用手轻轻拍了拍李景焕的手, 轻声道:“二哥?你怎么样了?”

李景焕睫毛微微颤了颤,没有反应。

“二哥?”

过了许久,李景焕这才稍稍缓过来了一些,睫毛微动, 眼睛缓缓睁开,“五弟?”他的声音轻飘飘的, 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李景焕只觉得头晕得厉害,眼前一片模糊,只能隐隐看到一个人影,他努力睁大眼睛, 模糊地辨认出这人应该是五皇子李景煊, 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五弟,你没事吧?”

李景煊心头一震,今天一直被他针对的太子居然对他舍命相救,甚至醒来之后第一句话问的就是他,让他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李景焕听不到他的回复, 眼前又死活看不清人,急得左右扫视:“李景煊?”

他脸色惨白,脸上又是冷汗又是污泥的, 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满是惶急,李景煊看他这样,只觉心都要拧起来了,一时间又是愧疚又是感激,甚至有些不敢直视李景焕的眼睛。他微微偏开头,轻声应道:“二哥,我没事。”

李景焕略略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李景煊垂着眼睛,“嗯,二哥……”‘那你呢?你还好吗?’这句话在嘴边转了几圈,还是没说出来。

确定了这个小崽子没事之后,李景焕终于有心思注意自己此时的处境,头上、身上都沾满了泥污,整个人狼狈地倒在地上,他想要伸手撑着地面起身,可是左手刚一动,一阵剧痛就像电流一样从指尖传到手臂,冷汗刷的一下就淌了下来,他咬紧牙关,却还是痛呼出声,“嘶……”

“二哥?你怎么了?”李景煊闻声心中一惊,赶忙翻身想要查看他的情况。

“不妨事。”李景焕咬了咬下唇,把嘴边的呼痛声又生生地咽了下去,努力扯了扯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笑容来。

刚才李景煊的马速太快,要是真的直接跳下来,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所幸此处是草场,有一层草皮打底也算是个缓冲,刚才李景焕飞身扑过去的时候下意识地把背上的弓甩了出来,用它稍微支撑了一下,减缓了冲击力,只是后来弓也承受不住那力道,断成了两截,李景焕的手臂还是不可避免地承受了极大的冲击。

他右手轻轻捏了一下左胳膊,又轻轻晃动了一下,手臂除了剧痛,还软绵绵的动弹不得,“许是脱臼了吧。”

李景焕说的云淡风轻,但是内心已经开始疯狂咆哮了,他真是吃饱了撑的才会这么冲动地扑过去救这个狼崽子,让他摔死算了!脱臼什么的也太疼了吧!

李景煊的眉头顿时拧在一起,下意识地想要过去看看他的伤情,可是犹豫了一下,又把手缩了回去,“怎么会脱臼呢?很疼吗?”

李景焕听出了他话里关心的意味,突然觉得没白救这个小崽子,他低头轻咳了一下,“还好,跌下来磕磕碰碰的,难免会伤着。”

李景煊挣扎着站起来,一眼就看到了地上那把断成了两截的弓,走了两步,把断弓从泥污里捡了起来,弓的断面上裂开了一条缝,细细密密的裂口一直蔓延到了柄上,可见它当时承受了多大的力道。

他垂下眼睛,轻轻摩挲着那道裂缝,这样大的力道,连坚硬的木头都受不得,何况是人的血肉之躯。可即使伤成这样,太子还是死死地护着他……难怪、难怪他刚才昏迷,这样重的伤势他怎么受得了?

李景焕看他似乎没有要来扶自己一把的意思,只好无奈地自己挣扎着站起来,手臂上的疼痛让他有点力不从心。

李景煊听到身后的动静,瞬间从自己的思绪中跳了出来,丢下手里的断弓,赶忙走到李景焕身边,小心翼翼地伸手拉他,“二哥,慢点儿。”

“啊,谢谢……”李景焕下意识地道谢,一抬头,却被李景煊的神色吓了一跳,只见他一双黑亮的双瞳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嘴巴动了动,却欲言又止。

李景焕不知该作何反应,心中暗自嘀咕着,李景煊这小孩从小就心思多,小小年纪,待人接物就能进退有度,而且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后天有意养成,他似乎很能和人打好关系,见面先给三分笑脸,像极了前世的自己……

只是……他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李景煊轻轻把李景焕扶起来,他背着光,脸部隐没在一片阴影中,看不清表情。为什么要舍命救我?为什么宁可自己受伤也要护我周全?他心中有无数的疑问,最后却一个字也问不出,只能沉默着相顾无言。

李景焕不明所以,眯着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事实证明,那些小说电视剧里说的从眼中读出什么三分哀伤、五分苦涩,还有两分喜悦的都是骗人的,大家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的,能从脸上能读出什么啊!又不是读扇形统计图!他瞪得眼睛都酸了,也没看出什么来,于是果断放弃了。

他转头看看周围,马受惊之后也没有方向感,只知道一味狂奔,此时更是不知道到了哪里,只能凭借着周围的景色大概判断出还在围场里,但是也恐怕已经跑到围场的边缘地带了,“五弟,我们现在离行宫大概有多远?”

李景煊收回心神,左右打量了一番,“恐怕不近,现在应该是在围场的最西边。”

行宫在围场的最东边,那就是说……李景焕皱眉,“五弟的人,还能联系到吗……”

刚说完,李景焕就后悔了,这又不是二十一世纪,还有手机,能打个电话或者发个微信联系到人,他们现在骑马跑了这么远,马又跑丢了,那些侍卫又早就不知道被落到哪儿去了,这可怎么联系,难不成要飞鸽传书吗?

只是,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万一李景煊出来的时候交代过什么呢,又或者他们有什么特殊的联系方式。

李景煊此时亦是束手无策了,听到他的话也只能沉默不语。

看他这样李景焕哪有不明白的。身处荒郊野外,又没有交通工具,两人还都受了伤,真是有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

好在两人都是龙子龙孙,尤其是李景焕贵为太子,那些侍卫见两人久久未归,定会寻来,只是还需要些功夫罢了。

不过,要是真的等人来寻,怕是事情就要闹大了,此事本就荒唐,若是再让皇上知道了去,怕是不能就此了了,最好还是能及时赶回去才行。

想到这里,李景焕又挣扎着想走两步,李景煊赶忙上前去扶,但是他又不敢碰对方受了伤的手臂,只能揽着对方的腰给对方一个着力点。

李景焕也不矫情,顺着李景煊的胳膊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他也是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除了胳膊脱臼,膝盖似乎也肿了,还有腰背的地方,无一不疼的厉害,此时能有人撑着他,他也能稍微减少些痛苦。

只是,虽然思想工作做的很好,但是他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尴尬,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小孩扶着的感觉真是太不爽了。

李景煊感觉到李景焕的僵硬,动作放得更轻了,有些担忧地问:“是我碰到你的伤处了吗?”

李景焕摇头:“没有,我们还是快些赶回去吧,脱臼拖得越久恢复就越麻烦,而且你身上也有不少伤口,需要尽快处理。”

李景煊闻言四下张望了一番,找准了一个方向极目远眺,“应该是这边。”

李景焕点点头,朝着他说的方向走去。

两人互相搀扶着并肩而行,谁都没有说话,一直走到将近黄昏的时候,终于遇到了焦急地寻找他们的侍卫们。

符珠和李景煊的贴身太监华功见到两个主子狼狈的模样都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关切地询问。

但是李景焕和李景煊也深感此事的丢人之处,对两人惊了马被摔惨了的事情只字不提,只说是不小心磕碰着了,让侍卫们都回去吧,不要惊动了皇上。

虽然这借口听着非常蹩脚,但是主子的事情,做下人的也不好多问,只得先找大夫给他们看了看,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又梳洗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李景焕又在李景煊处喝了口茶,简单叮嘱了几句,见天色不早了,这才起身告辞。

李景煊还是有些傲气和别扭,虽然此时非常想问问李景焕身上的伤怎么样了,是否需要再让大夫开点药膏,可是直到亲自把人送出门外,却仍是欲言又止。

李景焕仿佛忘记了今天的事情一般,又恢复了冷淡疏离的态度,“今日之事,绝不外传,仅在你我二人之间而已。”

李景煊动了动唇,久久望着他的背影,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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