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事虽然告一个段落，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晋王的余党被押入诏狱，定是要被撬开嘴巴，不吐出些东西是不行的。
想来，这朝野上下又要清洗一番了。
更深露重，大殿台阶上，皇甫毓在两人之间扫视着，眯了眯眼。
当时那次高阳侯大闯宫门，锒铛入狱引起朝野不安，各方势力的蠢蠢欲动，都是这两个人早就谋划好的吧？
那她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棋子么？
皇甫毓深深地看着皇甫胤那雪白绝美的侧脸，越看越生气，最后也顾不得什么仪态，狠狠瞪了眼皇甫胤便拂袖而去。
皇甫胤看着抹愤然离去的纤细身影，沉沉的眸子一动，脚步不自知地要跟着她而去。
“陛下”贺子玉身形一闪，拦住了他的，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在城中抓到了两个形迹可疑之人，他们手里拿着的，正是当年锦华公主的鸾凤火。”
深潭顿时倾覆了长久的平静，掀起惊涛骇浪，仿佛有狂风作乱，引得君王顿时失了雍容威严，他伸出手死死地掐住贺子玉的双肩，力道大得手指几乎要嵌入他的皮肉，他惨白着脸，眼底闪烁着狂乱颜色“你说的，是真的？”
贺子玉深深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们是何人？鸾凤火是谁给他的？”皇甫胤的声音不自知地开始发颤。
“他们没交代便吞毒自杀了。”贺子玉抿了抿唇，随即垂下眼眸，淡淡地回答道。
“吞毒自杀？”皇甫胤眯了眯眼，目光幽冷地看着贺子玉。
贺子玉面色不改，轻声道“陛下，鸾凤火虽是锦华公主独有，但是不代表只有锦华公主知道鸾凤火的所在之处……”
皇甫胤抬起手，冷冷地打断了他“好了，今日你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
贺子玉笑了笑，扬起头望了眼暗黑的天穹“臣不想要什么赏赐，只想请陛下收了臣的军权，臣也想回到以前闲散富贵的生活去。”
皇甫胤看着贺子玉的面容，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那句话“为什么要帮朕？”
“忠于圣上很奇怪吗？”贺子玉睨了他一眼，好奇地问道。
“当年我逼你到边关，又没护住皇姐的命……”皇甫胤勾了勾嫣红的唇，笑意不明“甚至蔻儿也是朕夺去，你为何还愿意与朕演好这个局，这次是个大好机会，何不让武家联合漠北起兵，将朕拉下马？”
贺子玉听罢，盯着眼前的人许久，然后忍不出发出一声嗤笑，抱着胸说道“其实说实话，我真挺看不上你的，当年第一次锦华把你领进奉学殿，我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一个劲儿地往锦华身后躲，一点男儿气都没有。”
说着，他胆大包天地伸出手指将他从上到下指了一通，一脸不屑，吓得一旁的宋幕直抽气，连连递给贺小侯爷眼神让他悠着点。
贺子玉倒也不客气，话说得更毒“后来我就发现了，你这怯懦弱小的样子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其实你骨子里毒得很，也就锦华还以为你那些皇兄欺负你，让我去帮你出气……小爷真的不止一次想跟锦华说，你在暗地里让你那些皇兄吃了多少亏！”
“可你还是没说不是么？”皇甫胤笑了笑。
贺子玉切了一声“小爷可不愿意做什么离间姐弟的恶人，况且锦华未必不知道，不然她怎么可能选你推上去？你不会真的以为她只是觉得你好拿捏，想养个傀儡皇帝吧？”
皇甫胤脸色微微一变，没有说话，说他没有起过这样的想法那都是骗人的，他也曾想过，皇姐之所以扶持他，只是想拿他做傀儡，但是他不在乎，若是皇姐要权，他就替她拿到又如何？
看到皇甫胤不说话，贺子玉一股火气上头，骂道“皇甫胤你真不是东西！”
“高阳侯请慎言！”宋幕连忙上前，惊恐地看着贺子玉。
“让他说”皇甫胤拦住宋幕，平静地道“朕想听。”
“你知不知道锦华根本没有跟你夺权的意思？她倾尽全力护你登上帝位，你和谢恪卿却暗中杀她无数暗桩，想将她的势力连根拔起，锦华无数次与我喝酒谈心，最后醉得向我哭诉说你为何不信她，她只是想和你并肩而立，让你和她不再仰人鼻息，能活得自在自由，她可以不当暗帝，只是想不要你疑她。”
说到最后，贺子玉的声音渐渐哽咽，他每次想到那个一直潇洒又爱笑的女子在他面前喝得酩酊大醉，痛苦地攥着他的衣服泪流满面时，他的心就一阵阵的发痛。
“当时我告诉她，既然她那么痛苦，那我可以直接带兵反了你，直接让她做皇帝，锦华喜欢你，把你留在身边当个见不得人的禁脔就好，反正小爷攥着兵权，谁不服就宰了谁！”
贺子玉说着，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皇甫胤的眼底满是不甘“但是她不愿意，她宁愿被禁锢也不愿伤了你啊！”
“皇甫胤，锦华死后，我是怀疑过你的，我真的想起兵杀了你。”
说着，贺子玉倏地看向他，眼底闪动着复杂无比的光“可当我从边关赶到皇宫里，看到你呆坐在重华殿，抱着锦华的尸身，数日水米未进，那副几欲随之而去的模样，我便知道，我再也杀不了你了。”
贺子玉合上眼，深深叹了口气。
从那时候他就隐隐明白了，他们两个人，也许都藏着难以宣之于口的深情。
“朕宁愿，当初你能不听皇姐的。”
皇甫胤的身形颤了颤，珠帘后的面容依旧看不清，但是垂在两侧紧紧攥成的拳头却青筋暴起，指骨几乎要冲出薄薄的皮肉。
“但是没法子，锦华她心心念念的，永远只有你一个，她想让你安安稳稳地做着盛世帝王，我只能帮她。”贺子玉垂着脑袋，满脸苦涩的笑容，他低低地骂了一句“我这辈子就栽在你们两姐弟身上了！”
说完，贺子玉转过身，慢慢地步下台阶，他背脊挺得笔直，影子在阶梯上拉得冗长。
皇甫胤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随即见他脚步一顿，然后微微侧过脸，扬声问道“陛下，那高元蔻呢？您真的爱她吗？”
皇甫胤想到那个娇小纤弱的小少女，不禁一笑“子玉，蔻儿是上头送朕的珍宝，朕不会负了她，也不会放手。”
“但你有时候又分得清么？”贺子玉扭过头，定定地看着他，眼中的意味复杂又深意。
随即，他不在说什么，扬起手挥了挥。
“陛下，到底是你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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