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89(1 / 1)

要变天了。

朝阳神情僵硬的抬起视线,她举目一望,四下街景被刺骨冷风摧枯拉朽的刮卷着,发出令人心悸胆颤的恐怖声响。明明还是盛夏,这方与世隔绝的逼仄之地却像是寒冬腊月一般让人通体发凉。头顶的茂密枝叶婆娑摇晃,那轮似血的半弯夕阳已经沉入天际,远处天光黯淡晦涩,周遭一派风雨欲来的萧条败景。

从皇家堆金砌玉的金屋中走出来,朝阳有一瞬间恍惚自己来到了地狱。

她用空下的那只手狠狠抹了一把下颚至脖颈的侧颈线,雪白面纱被动作带起一角,肖如灵在刹那的失神中窥见一小片精致的侧脸。

她有些惶惶然然的想到,眼前这个小姑娘生得真漂亮,一身的华贵优雅,纵然裙角上溅满了污点泥斑,她却站得挺直,丝毫不显半分狼狈。

又有点像......

像谁呢?

她的眼神茫然而空洞,木讷如死物的怔愣看向她贴在自己眼前的画卷。

对了,像她......

像敏德皇后......

寒光骤然从天地间横劈而过,茫茫天际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大口,肖如灵又细细地浑身战栗起来,她勉力地张着口型,朝阳借着滚滚惊雷的一点微渺暗光,她半眯起眼,仔细去辨认。

在一片迷蒙的凄风冷雨中,朝阳恍惚觉得肖如灵是想要说一个“是”字,但她的牙齿却深深地切进下唇中,一直到溢出血来,她又颤抖着、瑟缩着肩膀,艰难缓慢地吐出一个“是、是她......”

朝阳的另一只手死死扣捏着拿着画卷的手腕,指尖被霜雪利刃似的寒风刮得又冷又疼,面纱和黑色斗笠被狂风掀得猎猎作响。

薄冷细密的雨雾凉浸浸地贴在眼睫上,朝阳用手背擦拭着下巴凝起的水珠,她紧紧抿着毫无血色的薄唇,白皙的手指紧攥成拳。

她的手背绷起道道森白的青筋,修建过的指甲没入手心的柔软。片刻,她缓慢地从心肺间吐出一口浊气。撑起的青白色指节渐渐趋于平复。

遮掩在面纱之下的绝美面容不露分毫情绪,垂拢的纤长羽睫掩下所有心思。半息之后,朝阳从容利落的收拢起画卷,她的目色寡淡薄凉地划过肖如灵再不复昔年灵动鲜活的眉眼,她的眼角满是风霜刀刻般的皱纹,一道一道纵横交错。

朝阳沉默着,她最终什么也没说,踏着青石板上的泥泞原路返去。

肖如灵呆滞木然的看着朝阳的背影渐渐隐在一片遮天蔽日的雨雾中,她双膝一软,竟然直直地跪倒在地上。

*

耀京城一进入雨季,红砖绿瓦的高墙和穹顶都透出一股阴沉沉的死寂来。

明明是一个王朝的盛世,偏偏生出冷冽的肃杀之感。

朝阳的脚步轻轻顿足,她揽起面纱一角,远远地回头凝睇一眼。

看,风雨飘摇的不仅仅是肖如灵命如草芥的人生,更是二十年前,牵扯进皇家漩涡中的陆氏一族,和隐隐窥见一角天光的自己。

小宫女琪花等她等得心急如焚,她手中撑着一把伞,伞檐滴滴答答地往下落着水珠。臂弯里搭着一件宋棠棠给的软呢褂子,神色紧张的左顾右盼。眼见着朝阳的身影从幽暗的小巷口中走出,她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一颗心咽回了肚子里。

她小跑着迎上前,将朝阳密不透风地兜进伞内,“公主,您可终于回来了!”

朝阳拽下黑色斗笠和面纱,琪花踮着脚慌慌张张地给她披上软褂,她个子比朝阳略低一些,抬眼的刹那,惊觉往日总是和颜悦色的小公主此刻神情阴冷的可怕。

琪花的手指悬悬停在她肩前,喉间战兢地发出一声“咕噜”。

朝阳面色沉冷,她拎着被雨点洇湿了一大块的裙摆踏上马车,金绣鞋底湿漉漉的淌着水,在红木阶上落下一个小巧的足印。

“殿下......”

琪花不敢高声说话,她让车夫加紧往皇宫的方向驶去后,他站在车厢的纱帐外搓了搓手,才小心翼翼地踏进去。

朝阳眉梢未抬,她从一身湿冷的雨意中走来,连着呼吸和字音都是冷的。

“何事?”

琪花摇摇头,蹲着给她递上软帕。琪花把车厢内的暖炉烘得更暖融一些,将朝阳湿了的鞋袜褪下来,换上干净的备用棉鞋之后,她扇了扇熏着沁鼻的淡香,见朝阳并没有任何事情想要吩咐的模样,低着头躬身退了出去。

朝阳坐在一片暖意中,却还是手脚冰冷的厉害。

她将车厢的帐纱层层盖下,在一片迷蒙晦涩的黑暗中,她从袖口中抽出那卷被雨雾打湿了一角的画像,她抖着展开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画像上浅笑盈盈、唇颊有一对春水梨涡的少女。

漂亮妩媚的桃花眼罕有的布上霜冷阴郄,朝阳用指尖抹去那少女笑弯了的一双眉眼,浅色的琥珀瞳孔宛如稀世的琉璃,在昏天黑地的风雨中透出明亮璀璨的光来。

“......”

“啪嗒——”

朝阳脸色冷若冰霜,她将画卷随手丢掷在一旁,卷轴上定线的竹织撞在厢柱内,画卷自正中间裂开一道狰狞诡异的裂痕,正正好割裂开那少女灿烂乖巧的笑眼。

朝阳闭上眼,有些心烦意乱地往后仰靠。

她给肖如灵看得根本不是什么敏德皇后、也不是陆令玥的画像。

而是宋二小姐,宋棠棠。

*

雨下的更大了。

宋棠棠窝在宋云烟的软塌上,裹着厚厚的锦织软被,她捂着嘴打出一个软绵绵的呵欠,白润可爱的脚趾蜷了一下,被袅袅热气烫出一点薄红。

“还要泡多久哇。”

她动了动略有酸痛的肩背,随即舒展着双臂抻了个懒腰,脚尖企图从浸着药浴的木桶中偷偷抽出,岂料立夏手明眼快,牢牢地捉住了她蠢蠢欲动的纤细脚踝。

“小姐,莫要乱动,马上就好了。”

宋棠棠努努嘴,不情不愿地垮下一张明艳不可方物的俏脸,她又打出一个呵欠,眼角沁出一星亮莹的生理性泪水。“我都给你们泡困了。”

“小姐乏了?”谷雨望了眼天色,纳罕道。平日里的宋棠棠不折腾到深更半夜是轻易不罢休,闹腾的是整个宋府都人仰马翻,要被宋相结结实实地抽一顿打才能安生老实下来。立夏用肩肘撞了撞谷雨,悄悄使了个眼色,“今日暴雨,小姐精神不济也是有原因的。”

谷雨点点头,又摇摇头,“总觉得小姐近日来困乏的时日较之以往是多了一些。”

“你莫多想。”立夏压低声音,“这药性烈,小姐能多睡一会儿也是好的。”

“困哇、困哇。”

宋棠棠唉声叹气,她用手背揉着眼尾,气鼓鼓道。

立夏憋笑,卷过柔软绸布包裹上她刚从药浴里高抬起的双足,像哄小孩那般哄道:“小姐再忍忍,一会儿饮了药后便可以好好睡下。”

宋棠棠果然掐住鼻尖,翘着唇角瓮声瓮气道:“又喝药!我现在闻见我自己,都感觉浑身上下都是药味儿了!”

宋云烟摸了摸她垂散在腰后如绸缎般光滑的长发,语气轻柔地笑道,“棠棠乖。喝完药了姐姐给你喂糖枣。”

她将擦拭干净的一双玉足缩进暖烘烘的被褥里,鼓着雪腮闷闷地应了。

谷雨端着药浴的木桶出去倒掉,立夏忙着收拾满地的狼藉。

小一端着药膳过来的时候,谷雨冲她微微一笑,招呼道:“小一来啦。”

小一点点头,也笑着回答她,“谷雨姐姐,二小姐尚未就寝吧?”

“没呢。”谷雨将泡过的药浴倒进泔水桶里,热水哗啦哗啦地灌进去,被冷风一扰,谷雨的眼睫毛都熏上白茫茫的雾气。

小一站在门槛处停了一停,她跺了跺脚后跟,说道:“谷雨姐姐,那我就进去了。”

“去吧。”

才刚迈了一步,宋云烟步履娉婷地踱了过来。

“大小姐。”小一穿得单薄,一看便是还来不及换上晚间的耐寒衣裳。耀京城昼夜温差大,她显然是被冷风给冻得不轻,健康的小麦肤色都剜出了一团红痕。

宋云烟黛眉轻蹙,她将木格栅门拢紧了一些,挡住了见缝插针的冷风,她自上而下地打量了小一一眼,语气轻嗔,却无责怪之意。“你怎么穿得这样少?”

霜降双手端过药膳,小一往手心里呵了一口气,傻乎乎的笑了,“我自小就抗冻,我没事的,大小姐。”

宋云烟往内间稍稍颔首,示意她过去,“再抗冻也是个姑娘家。你去烤烤手,顺便拿一件袄褂披着。这天气变化无常,你须得多多注意自个儿的身子。”

小一有些羞窘地捧着自己的脸,她似乎是受宠若惊,笑出一口莹亮的白牙,“谢谢大小姐。大小姐也快些进去吧,这儿风大,小姐仔细着。”

宋云烟刚折回屋内,她莲足踩开一片碎影,在光斑明昧中,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回头问道,“对了,这段时间一直都是你在看煨着棠棠的药?”

小一的背影僵在墙面上,她不露痕迹回过头,笑容有些虚晃,“是的,大小姐。”

宋云烟若有所思沉吟一息,随后她细白的手指摆了一下,“没事,我就随意问问。棠棠的药膳通常一熬便是三五时时辰,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小一目送宋云烟合上绘着山水意境的檀木推门,她的脚步忽然向后撤了一步,退进了檐角红绢纱灯照不亮的黑暗里。

她的脸被掩进黑夜里,屋外的冷风呼啸着拍打轩窗,将窗上贴着的窗花吹落了好几朵。

她垂眼细看,那是一朵精致到惟妙惟肖的海棠。

“凭什么呢......”

她的声音又细又小,轻语呢喃散在冷冽的雨雾里。

她这样想着,嘴角牵出一个古怪而怪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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