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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胤摇晃着走出宣政殿时,感觉自己的三魂六魄都去了一半。

他固然是惊于父皇的心思城府之深,但更多的,是他无法确定,父皇究竟是从何时敲定主意要将宋棠棠许给自己。

那个小姑娘生得同敏德皇后如此之像......

李承胤不敢再往下深想。

天地间像是织开一张遮天蔽日的大网,目之所及的琉璃碧瓦、朱红高墙被笼罩在一片濛濛的雨线中,金顶上的对月明珠散着辉光,被雨水洗刷得更加璀璨明亮。

阿信举着一把青鸦色的罗骨伞,六十四骨的伞面上用工笔绘出一副冬雪咏梅,他阔步上前,李承胤却用手挡了一下。

“殿下......?”阿信不明所以,愣怔地举着伞。

太子朝服上的四爪蟒袍浸了冷雨,沉重地压着肩头。李承胤用手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神情冷漠道:“孤自己走走,你不必跟着了。”

阿信急了眼,争道:“殿下,还是属下陪着您吧!您要去哪儿?属下为您撑伞。”

李承胤偏头,眼底情绪明暗,半晌,他伸手接过阿信的伞,冷然一哂:“既然如此,那你陪孤到母后那点一盏长明灯罢。”

**

宣政殿内,胡新小声地递上消息。

“陛下,宋相求见......”

“嗯。”皇上从鼻间中轻哼一声,他的手心向外,冲着胡新散漫一推:“承胤这盘棋下得不错,可圈可点。”

胡大总管面露为难,他弯着腰上前,小心翼翼地晲了一眼棋局。

这个意思便是要晾着宋相了。

“这孩子什么都好啊。”皇上轻巧夹出被云子包围的一枚黑子,他冥思片刻,状似随意地落在了某一地。“就是性子太软了一些。”

落子声清脆,黑子在质地通透的玉博棋中光芒莹润,色泽温厚。皇上姿态闲散,懒懒地倚靠在金龙坐榻上,他的手指点敲在棋盘一角,若有所思道:“也不是性子太软......胡新,你瞧,明明他只要把这枚子儿下到这里,这盘死局,不就迎刃而解了嘛。”

“哦、哦!”胡新看得心服口服,忙不迭地赞叹道:“陛下圣明!陛下乃真龙天子,这天下哟,无人可以胜过陛下。”

“嘁。”皇上对他的奉承话嗤之以鼻,他指着一枚黑子,说道:“胡新,他这是给朕留退路呢,说着不让棋,还不是哄朕高兴。”

借着红纱绢灯透在屏风上的浆影,皇上把胡大总管招呼过来:“来,胡新,你坐朕这儿。”

胡新连退几步,惶恐道:“陛下!奴才不敢!”

“快点,不然朕摘你的脑袋。”

皇上支着下巴,顺着李承胤的下法往前推了几步,“承胤啊......“

他缓缓摇头,语气似叹息一样轻,“他不是性子软,是太善良了啊。”

皇上十九登基,二十载时光流逝,叫他从前那人尽可欺的九皇子长成了血洗一方的帝王。

他另一只手搭在腿上轻轻地叩着,指节修长分明,劲瘦手腕没进龙袍,掌心泛着阵阵钝痛。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

他一边淡淡说着话,手指接二连三地拎起黑子,以石破天惊的姿态,忽地杀出重围。局势于瞬息间掉转,黑子一点一点地攻破了看似牢不可破的白子布局。

皇上的落子动作凌厉漂亮,下手却狠辣无情。终于,白子被逼到了绝境。

“承尧自沈宁荷过世后,便一直是这么一副浪荡模样,唯有对朝阳才事事上心。承易呢,出身、学识、才智、谋略,哪一样都不在太子之下,朕原先是有意以他来历练太子,没想到承煜最先按耐不住。”

“隐忍筹谋数十年,可不就是为的今朝么?”

皇上笑意寡淡,目光凉凉:“这几个儿子,唯有老三最像朕。可惜、可惜了啊......”他话锋一转,扔了个眼神:“胡新,去拿朕的纸笔来。”

胡新连忙躬身应下:“是,陛下。”

胡新手脚麻利,皇上转着手腕,吩咐道:“替朕研磨。”

胡新研着墨条,问道:“陛下要写些什么?”

“嗯。”皇上用冰绡纱净了净手指,随后随意地丢掷在一旁,他撑着下颚,想道:“就写,宋氏有女,钟灵毓秀,性情柔淑,品貌端庄,温良敦厚。朕与贵妃闻之甚悦。皇太子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宋氏待字闺中,与皇太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许配为太子正妃......”

胡新润了朱砂的笔尖晕出一块深色的墨迹,他僵着手腕,不确定道:“陛下......真要这样写?”

皇上眼尾一挑,视线冷冷凝过来,如一柄开了锋的剑尖,裹挟着惊冷的杀意。

“那要不你替朕写?”

胡新膝盖一软,踉跄跪下,头贴在地砖上,磕出一团红痕,“奴才不敢!”

“写好了,就拿去给老宋吧。”

宫女端着吃食悄声进殿,皇上若无其事地洗净手后,胡新刚落下最后一笔。

胡新皱着脸,他在原地杵了半晌,终是脚步往后,退出了殿内。

皇上顺了下摆龙纹,“嗯,差不多了。”

“陛下,您说什么?”

新伺候的小宫女生了一张圆脸,她好奇地眨了眨眼,唇角抿出一对梨涡。

“嘘。”

皇上凑近她,小宫女小家碧玉的一张脸蓦地双颊酡红,她支支吾吾着,只感觉到鬓发上的一枚海棠发钗被人故意地拨弄了一下。

“陛下......”

一声含情怯意,百转千回,唤得人心都酥了。

“哐当——”

殿外的高声叫喊闯进耳里,“陛下!我要见陛下!”

小宫女被吓得肩膀一缩,皇上呵呵一笑,又听胡新苦口婆心地劝着:“哎呀宋大人,宋大人您不能闯进去啊宋大人!”

皇上捏着她纤巧的下颚,将她的脸掰到自己眼前。

那抹艳色的红霞如浮云掠过,不加设防地撞进眼底。

皇上吐息薄凉,一字一句,暧昧缱绻地落在她耳畔。

“是谁......”他捏上她薄薄的耳垂,笑意森凉,“允许你佩戴海棠的?”

小宫女眼睫低低一颤,柔情似水地揉捏着衣裳下摆,扭捏羞怯道:“陛下......”她扬起一个媚眼,两颊梨涡深深,“奴婢好看吗?”

皇上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小宫女以为自己即将攀上高枝,从此再也不用受宫人贵人肆意打骂,不由得骄傲地挺直了背脊。

谁知下一秒,一道凌厉迅猛的掌风迎面袭来,她只来得及惊恐地睁大眼睛,一声呜咽还未发出,就被一双大手死死地掐上了咽喉。

悬空的双脚于事无补地在空中乱蹬,几息之后,她翻出白眼,心跳再无起伏。

**

月华宫和宝华宫一同收到陛下给太子李承胤赐婚的消息,令贵妃手捧佛经,朝阳公主失手打碎了一叠波斯瓷器。

靖王眼神狠冷,甩着挂有倒刺的马鞭抽在小宫女身上。楚王纳罕地摇着头,顺王在惠淑妃宫里用膳。

宋相跪在宣政殿外,紧紧抿着唇,任凭胡新如何劝,也不肯起身。

“娘娘、娘娘!”

画意跌跌撞撞地跑进月华宫,还不慎撞翻了端着小点儿的宫女。

“怎地毛手毛脚。”书清不悦皱眉,画意满脸惶然,声线细碎地颤抖:“娘娘,出大事了!”

令贵妃通身未饰,她目色凉淡地站在风口,手中卷着一匝经书。闻言她挑了一下眉,眉尾染着清凉湿冷的雨意。

她询问出声:“怎么了?”

“陛下......陛下......”画意语无伦次,书清低声斥道:“好好说话!颠三倒四成何体统?”

令贵妃面无表情地等了一会儿,她合盖上经书,转身踏回内殿。

“刚刚从宣政殿得来的消息!”画意仓惶跪下,失声道:“娘娘,陛下要给太子殿下赐婚了!”

书清拽着她的胳膊,皱眉道:“赐婚?”

令贵妃似有若无地微微颔首,不痛不痒地点头,“只要不是许四,是哪家贵女都行。”

画意重重咽了一口唾沫,结巴道:“娘娘,陛下赐婚的对象是......宋二小姐、宋棠棠。”

“......”

狂风怒号,风潇雨晦。画意战战兢兢地等了许久,终于,令贵妃缓缓地转过身。

她的面上溅了星点雨雾,凄冷月华融在她眼角眉梢,有那么一瞬间,画意几乎错眼,令贵妃好似不在人间,而是踏进了地狱。

“你说谁?”

令贵妃莲步轻移,踩碎了宫灯投下的虚影。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画意,小姑娘被吓得脸色煞白,后肩的衣裙洇湿了大片雨迹。

“宋、宋二小姐......”

令贵妃点点头,眼神漠然,“书清,去取本宫的剑来。”

画意瞬间大骇,书清在令贵妃跟前猛地下跪,膝盖骨重重撞击在地砖,她却像是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似的,死死拉住令贵妃的裙角。

“娘娘,您不能去啊!”

她脚步移一寸,书清跪着移一寸,她说一句话,磕一个头,“陛下宽厚,不予娘娘计较晨间的失礼之举,可人多眼杂,陛下这才发落了宣政殿伺候的一干宫人,那血水洗了一晌午还未洗净。娘娘切莫再与陛下刀剑相向了啊!”

令贵妃眼底赤红一片,她咬着牙,唇线微微颤抖,滔天怒气聚在眼底,她喉间发紧,字句犹如尖锐利刺,扎得她浑身生疼,头脑发晕。“书清,要么去取本宫的剑,要么本宫取你的头!”

书清一连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刺目鲜血自额角蜿蜒而下,流过她的鼻尖和唇珠,再细细密密地渗进唇齿里。

“娘娘若一意孤行,便请从书清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不知道说什么,所以我先笑一下。感谢在2021-01-1421:26:21~2021-01-1523:3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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