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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清冷,从层层云雾中洒下一点昏怠的幽光,李修景好整以暇地倚墙而立,唇边噙着一抹玩味冷笑,看着她慢慢走近。

她因为方才一阵疾跑的逃命,原本扎得漂亮精致的鬓发已然散乱,一枚海棠花式的步摇歪歪的在发间,坠下的珠珞打着一圈明昧的晃影,洒在她纤长的羽睫上。

身上披着的御寒衣物早已不知所踪,她身上是一条流光锦绣的海棠妃衣裙,眉心还精细描着一朵五瓣海棠,若不是略带狼狈,当真如九天仙子下凡动人。

“小兔子真听话,一会儿奖励你胡萝卜吃。”

拖腔拉调的声音响起,宋棠棠面色不改,从容镇定,双手端放于腹间,脚步踩得稳当,没有快一丝,也没有乱一毫,脊骨挺直,下巴微倨。

两人的距离不断被缩短,她的心跳却一点点的镇定下来。

毕竟她不再是前世那个任人拿捏的草包了,前世李修景送给她的血海深仇,今生她要将曾经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苦痛,如数奉还。

她的脚步停下。

这一世就是化成了灰,她也绝对能认出李修景这张脸!

宋棠棠紧咬贝齿,唇间溢出腥甜的血味。

李修景眼底极快的蹿过一道晦暗不明的光,他微微偏了一下头,看着她就在自己的三步之遥,少女眼神平静漠然,视他如空气。

死到临头,居然还能临危不乱。

倒是像陆令玥。

李修景慢慢的勾唇,唇角弧度勾出一个暧昧不清的笑。

她走近了,虽然面色苍白如纸,但是脸上没有任何他想要看到的神色。

没有惊慌、没有害怕、没有恐惧。

若不是瞧见她拢在袖下的双手轻轻在不停颤抖,只怕她这幅风轻云淡的表面做派,都要将自己蒙骗过去。

李修景向后摆摆手,身材魁梧高大的黑衣男人微微颔首点头,道了一句言简意赅的“是”,转身把那几个哭得直抽泣的小孩给掳走了。

宋棠棠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心微折,“你会放了他们吗?”

少女的视线与他撞在一起,一双清澈干净的浅色瞳孔不染尘埃,如清晰明镜一般映出自己的丑陋嘴脸。

李修景挂下嬉笑的面具,他心中腾升起一股无名的怒意,像是当年陆令玥用那种怜悯又同情的目光看他。他的手摁在侧颈上,左右活动片刻,他闭上眼,忽然道,“当然了。”

宋棠棠掐进掌心里的手指蓦然一松,可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还没沉下来,就见霾云散了一些,薄冷的月光如被滤过,在地面碎成斑驳的光点,将四周衬得萧条倾颓,草木皆枯,尽显一派死色。

李修景看着她眉眼稍松,笑意顿时冷冷扩大,吐音寒凉,如魍魉骇人心神,“当然——不会了。”

话音顿落,巷子尽头传来刀剑抹过皮肉的声音,她甚至听见了头颅滚落在地上,像幼时和谷雨立夏在府中玩的蹴鞠的声音一样,咕噜噜、咕噜噜——

宋棠棠呼吸大乱,她紧紧闭阖上眼,眼睫像被暴雨摧折后的脆弱蝶翼。

她的胸脯剧烈起伏,五指合拢成拳,手指深深的陷在自己柔嫩的手心,甲盖中渗了一点殷红。

李修景站得散漫,像是天生没骨头似的,他听着手起刀落的声音,满意餍足的微微眯起眼,视线往后睇了一下,只见浓稠的鲜血泼满整面土墙,像被烈火滚滚焚烧,血液寸寸渗在每一块堆砌砖头的纹路。

又起了风。

寒冬腊月,又值深夜,风声饕饕,迎来打来的一股妖风藏了刺人的钢刀,一连将宋棠棠吹得身形不稳。

她用力屏住呼吸,绷起的天鹅颈抻出一道微颤的线,不敢再看、也不敢闻。

风里是她前世最熟悉的味道,是她在临死前,在东宫时,闻到的自己身上,谷雨立夏身上,浓重的仿佛根植于五脏六腑的浓烈血腥味。

无论是前世,亦或是今生,李修景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李修景拧了拧手腕,活络了指关节后,他从腰封中利落抽出一把精刃的短刀。

短刀见过血,在月色下淬着凛凛寒芒。李修景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短刀,斩金断玉的刀尖有意无意的对准了她。

“你想杀了我吗?”

宋棠棠直言出声,声线不稳,却出奇的镇定。

但她说完,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旋即改口,“不,你想让江湛亲手杀了我。”

就跟前世一样,借了他的手,让两人反目成仇。

“很聪明嘛。”

李修景懒懒散散地击了两下掌,抬腿向她走近一步,宋棠棠站在原地不动,脚下踩着的步子甚至没有晃动一下。

他自上而下的端详着她的脸,从她的眉眼、鼻梁、薄唇、再到唇下紧抿的梨涡,一道绷直的锁骨。

宋棠棠今年十一有五,比当年他初见陆令玥时,还要稍长一年。

但是宋棠棠和陆令玥的模样,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若不是他早知陆令玥早已做尘下土多年,甚至有瞬间回到当年,陆令玥也是与他面对面站着,眼里的冷静和不屑如出一辙。

“可惜了。”他状似惋惜地低了尾音,却从鼻间闷出一声愉悦的轻哼,李修景掂了掂短刀,朝宋棠棠说道,“我最厌恶聪明的女子。”

他反手抓过刀柄,用一线刀尖撑起宋棠棠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你知道么,陆令玥很聪明,但她是个短命的病秧子,活不久也是她活该。还有周音......哦,不对,其实她不叫周音。周是她姓氏的音译,至于音,只是我觉得她偶尔唱个小曲儿还不错,声音嘛,当得起婉转悦耳,便给她赐了这个名。”

以一条光影为界,两人分站黑白两边。

宋棠棠承了刀刃的力气,不得已仰视着他。李修景享受极了她这幅要哭不哭的模样,忽然起了点讲故事的兴致。

“不过是我恩赐她的一夜,她居然敢怀我的孩子......呵,也不看看自己体内流着什么肮脏的血。”李修景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嫌恶至极的神情,“我将她抬为最末等的奉仪,平日里就伺候我洗脚更衣。平日里没少变着法子折磨她,没想到她命好,居然让这个孩子活到生产。”

“本想一尸两命算了,可她却同太子妃沆瀣一气,承诺孩子生产之后交由太子妃养育。我原本想着是个女孩就直接溺死,没想到,她是真的命好,生了个儿子。”

后来的事情,宋棠棠从他言简意赅的说词里将当年往事拼凑完整。

当年他是风头无两的淇奧太子,自然不会接受一个地位卑贱的异族女子为他生的骨肉。孩子生下之后,原本是要交给太子妃抚养,可惜太子妃被他东宫里的良娣夺了性命,他一时陷于文官的谏言中,无暇顾及周音和那孩子。

那孩子生下来他也无心去管,等到后来他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周音早已假死遁宫,带着孩子远走高飞。

周不是她的姓,而她也更不可能让孩子姓李。母子流浪多日,为了避人耳目,她用最低廉的画皮将一副妩媚多情的眼眸遮掩,只扮作寻常的村姑模样。只有在极深的夜里,孩子才能窥见破旧铜镜中母亲绝世的容颜。

颠沛流离的日子一直到某一个秋日戛然而止,她遇见了痛失爱子的将军夫人,将军夫人怜惜她命苦和孩子无辜,便将人接回了大将军府。

孩子很小,尚处在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时期,她从不让他喊娘,而将军夫人喜爱他喜爱得紧,她便有意无意地教导孩子,将来要认将军夫人为母亲。

孩子渐渐长大,也到了知事的年龄,某个夜里,她跪在将军夫人膝前,只捡了重点说,掠过那东宫的那段日子。将军夫人听得眼含热泪,伸手要将她从地上托起,她却猛地磕了几个响头,请求将军夫人将他收为义子。

将军夫人却说,“因为先前滑胎,大夫说我再也不能生育,若是你舍得将他认我为母,我必定全心全意的待他。”

之后的事情几乎都是在一夜之间发生,淇奧太子被废,原本人尽可欺的九皇子登基,皇家血脉自古薄凉,而他却因为对曾经的太子长兄存了一点旧情,没有将人斩尽杀绝,只是废为庶民,流放边疆,终身不得回京。

但是新帝低估了这位太子长兄的心狠手辣,他不惜以自己为饵,让所有人相信淇奧太子已经身亡。在接下来的数十年里,李修景隐忍筹谋,暗中培养自己可以与新帝抗衡的羽翼。与此同时,像是报复他在离宫之后对周音母子赶尽杀绝的印阴狠手段,他生不出孩子了。

为此,他翻遍了整个耀京城,终于寻到了周音和他的儿子,为了不让事情败落,他派人追杀周音,但是因为那个孩子被镇国大将军收养了,他心生一计,以周音的骨灰为要挟,让那孩子做一个细作。

白日,他是光风霁月、令无数京中贵女情愫暗生的少年将军;夜里,他是自己豢养的一条最卑贱、最肮脏的狗。

他从不把那个孩子当人看,动辄随意打骂,身上落得伤比在行军场上走一遭还要更多、更恐怖。每每回了大将军府,将军夫人一脸心疼,他在恍惚间总会想起那个男人披着一副温润如玉的人皮,甩着带刺的鞭子往他身上招呼。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听过那男人说,若是李修文当年没有成事,现在他是陛下,他就是东宫太子。

江湛不为所动,沉默不语。

“湛、湛......”喝醉后的李修景比平日里更加癫狂,他一边拿着烧红的匕首烫他身上的肌肤,一边用最烈的灼酒浇在伤口。

“湛,澈也。哈哈哈,这简直是周音最大的笑话!你这辈子,注定跟我一样,要在阴暗地狱里过一生,永远不可能光明正大的行走在日光之下!”

作者有话要说:  李修景:真病娇吃人不吐骨头哦

其实小将军还蛮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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