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直到撞到身后的屏风江晚才停下步子。
他于她跟前驻足,对上他寒如雪山的眸，江晚心头一跳要从旁边逃走,可安开济也不是吃素的，将手摁在屏风上将她圈了起来。
如同濒死的鹿，无尽的恐惧好似要把她包围。
江晚吞了一口口水，眼中带着祈求仰头望着他，就连言语中都带着几分哀求：“大人我错了！我再也不打断你了！”
早先前干什么去了？
安开济心底闷哼了声，冷笑道：“晚了。”
该来的总会来。
“临走前让我说最后一句话吧。”
可她虽是这般说着却非真是放弃了挣扎。她目光望向他身后，门离她稍远若是弯下身跑过去估计胜算不大。
再者,她视力绝没有一个习武之人的好。
想到这江晚叹了口气,目光往右移去却见案旁的书架子上趴着一只大老鼠。
那老鼠足有巴掌大,那贼溜溜的眼睛正发着幽幽的绿光。
她看着老鼠，老鼠看着她,于是双方对视上了。
她从未见过这么猖獗的老鼠。
一时间怔住了,怔怔地盯着那老鼠瞧。突然，老鼠从书架子一跃而下,好似要冲她扑来。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尖叫从她口中发出了,腿一抖整个人往后倒去。
安开济眼见她往后倒,本能地迅速伸手去将她扶住。
江晚眼睛骤然瞪大，见着那只灰溜溜的老鼠往这头蹿，又闭上了眼喊道：“啊！卧槽！老鼠冲我跑过来了！”
江晚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她便视此时扶住她的人为救命稻草,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揪住他的衣襟。可人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缝,不知道是江晚太重了还是安开济脚打滑了。
整个人往屏风撞去,一下屏风倒了。
两人连人带屏风同时倒地,两人重重朝地上栽倒。
江晚人砸在屏风上头，而安开济以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她差点岔气儿了。
两人四目相对视线交织,他在她眼中捕捉到点点星光。
气息扑在她脸上，此时气氛有些暧昧之味。江晚甚至都忘了害怕这回事，杏眼瞪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安开济的脸。
屋内香炉白烟袅袅，甘松香萦绕，烛火将他白皙的脸映得微微呈显暖黄色，他那鸦青如羽扇一般的睫毛在烛光下映出淡淡的剪影。
他眼睛都忘了眨，此时面上的表情只剩下怔愣。
噢，我的九尾狐奶奶啊。
不知何故，她觉着自己的心好似咯噔了一下。
而此时老鼠吱吱的叫声于耳畔边响起，一下就把她飞远的心思拉了回来。
两人这才想起如今的处境，那吱吱的叫声登时在她脑中炸开了，一下就清醒过来了。
安开济方才走了神，不知觉就陷入她眼眸中去了。
直至眼前人错开目光去，他才回过神略显尴尬地挪开视线，这会儿迅速从地面起身来。
江晚本想让他拉自己一把。
但转念一想，他不杀自己都算仁慈了，便寻思着自己扶着地面起来。可未想到安开济却突然朝她伸出了手。
那如玉般的手伸到她面前来，那一霎她心中再次咯噔了一下。
骨节分明洁白如玉，拇指上的玉扳指正散发着幽幽的白光。
按理说，她该是佯作矜持拒绝才是。
可他都伸手了，不拉白不拉！
江晚一咬下唇就一把拉住安开济的手，一瞬微凉的手与他的手相触丝温热便由手掌蔓延开来。如触电一般，她就想抽回手去了。
安开济可未给她反悔的机会，他胳膊一用力将她从地面拉了起来。
可未曾想却是用力过猛一下将她拽进怀里去了。
嗯，梅开二度。
江晚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拽得一头撞进他怀里，额头直直撞到他身上。
额头痛意正浓，江晚吃痛想伸手去揉额头的一瞬却僵着了，好似听见谁的心跳声来着。
一阵墨香便萦绕于鼻间，她下意识仰头，他正好垂眸，于是两人视线再次交织一起。他见眼前人墨色的发高高束起，一双杏眼好生好看，双眸如同一泓清水清澈明净。
气氛尴尬到了极致。
感觉脑壳凉凉的，一摸脑袋江晚才惊觉头上的帽子不知何时掉了，讪笑着从他怀中退出去，转过身去蹲下找帽子。
江晚看不大清，慌乱的小手在地上胡乱摸索。
转而又想起些什么来，手上动作一顿便悄悄扭头往他瞟去，又小心翼翼地问：“大人不是要杀我吗？”
有时候，安开济真想寻针线把江晚的嘴缝起来。
不等他开口，江晚又往转过来朝他这方向探了探脑袋，她也瞧不清安开济此时的表情。不知他此时是怒是喜，生怕得罪他，便小心翼翼且小声地问：“大人不杀我了吗？”
言罢江晚又觉得自己多嘴，这么尴尬的情况他该是忘记了。
她这又问一嘴，不就是提醒他了吗？
想到此处，江晚怒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不料，安开济别过脸去，轻咳了两声：“杀你溅一屋子血，难闻。”
现如今尬得安开济也不好意思下手，他愈发觉得这小太监生得像女子，只要瞧见她那张脸就是觉得尴尬。
“你只管去寻那封信就好。”他对方才的事情只字不提，不等江晚回话他再次道。
*
趁着第二日那三个娘娘又来寻贵妃有那么些空闲，江晚见了乐珍从主殿里出来便急忙迎了上去。
脸上还挂着丝讨好的笑容，嘴里更是讨好的喊着：“乐珍姐姐。”
乐珍倒不像宿琬，宿琬平日里总是面无表情的，相比于宿琬，乐珍才像个鲜活的人。
“怎么了？”乐珍正要往小厨房去，见着江晚唤她脚下的步子一顿，便回过头来。
江晚便走到她身边，面上讨好的笑容不减。杏眼瞟向正殿的方向又瞟回来，佯装八卦的模样小声问：“娘娘今日心情瞧着好似不错？”
“嗯，瞧着是好些。”可是乐珍一顿，柳眉稍蹙疑惑地望着江晚。
乐珍还未问出口，江晚面上便扬起笑容来，赶在乐珍开口前指着天道：“我就说为什么今儿天气那么好，原来是娘娘心情好呢！”
听了这话乐珍也忍不住发笑，清了清嗓子这才问：“好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娘娘平日里都什么时辰歇息？”
“你问这个作甚？”乐珍听了这话心头便生出一丝疑惑来，不由得戒备起来。
乐珍眼中带着狐疑盯着江晚企图从她脸上找出些什么，可见她面上仍是笑着，下一秒她面上便呈现出几分无奈。
江晚故作出无奈的模样叹了口气。
少顷，她便往乐珍凑近些许去，特意压低了声儿道：“喜宁宫可不是有个规定嘛，亥时后不可外出不是？”
“嗯？”可这并不能完全消除乐珍的疑心。
见她一双凤眸直勾勾盯着江晚，正等着她答话。
“小的就是想知道，这是因何故如此？是因为娘娘亥时就要歇息了么？”
随即见她面上染上好奇来，乐珍亦未打算欺瞒。
乐珍微微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拽着江晚的衣袖走向一旁，压低了声音道：“你可要记着，娘娘亥时过后都是不让奴才随意进入主殿的，更不允许进入书房，就连我与宿琬亦不例外。”
江晚咕噜吞下一口口水，又好奇地问：“若是进了会怎样？”
乐珍瞥她一眼，嘴里吐出“掉脑袋”三个字来，说罢便抬脚往小厨房去了。
这还是个高危职业。
她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她如今又悔了。
*
待到天黑下来，转眼便过了亥时了。
江晚藏身在院中的大榕树后，悄悄探出脑袋，却发觉果真是如乐珍所说的一般。
殿里伺候的宫女全都退下去了，如今主殿门口空无一人。主殿中烛火已熄，看来云贵妃是已经歇下。
夜里万籁俱静，耳边皆是簌簌虫鸣声，还有风声。
江晚放轻了手脚，匆匆从主殿旁的长廊走过。
长廊下的宫灯摇摇欲坠，被阵阵的风吹得闪烁不明忽明忽暗。月光映照着长廊旁的树，树影映在青砖石之上，她沿着长廊一路而行，一路走去过了月洞门来到一小院。
院中种着唤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而院落尽头是一处小竹屋，放眼望去见屋里未有光亮，里头应该无人。
风肆虐的刮着，院中的树木左摇右摆落叶萧萧，徒增了几分凄凉感。
江晚再三确认四处无人，便悄悄向竹屋步进。而她出于高度紧张时，一人却突然摁住了她的肩膀。
她心下大惊，迅速扭过头去，一回头便见到梁玉山白净的脸。
梁玉山的右手搭在她肩上，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见他薄唇轻掀，可未等梁玉山说话，江晚却挣开他的手转过身来事先质问：“你在这做什么？”
“你又在这做什么？”梁玉山眉头一皱，反唇相稽。
“我是散步不惊觉走到了这。”
说着，江晚眉头一挑双手往胸前一环，目光一下落到他身上去，眼中带着狐疑地看着他。“那你来做什么？莫非你是来偷东西的？”
梁玉山唇角一撇眉头又皱了皱，这一瞬他却有些不明白了。
这小牛子今日为何与往日不同。
江晚看准了他无言走神，她眉头一蹙便步步逼近，梁玉山见她逼近，先是一愣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见他后退，江晚更是乘胜追击，伸出右手食指用力戳着他的左肩。
语气凌厉，就连眼神也锋利起来，“你说你大半夜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你不是偷东西是做什么？你给我一个解释？！”
好一个反客为主！
明明是他见到她鬼鬼祟祟来到这里，如今却反咬一口。
直叫他不知从何答起。
“梁玉山，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喜宁宫里偷东西？”
“我……”梁玉山被她逼得连连后退，本要说的话被她逼得咽回腹中。
本是他应堵得她无话可说，可如今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迎上她的眼，却见与往日全然不同的阴冷凌厉。
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可她咄咄逼人还不打算放过他，直将他逼到门口靠在了长廊的红梁柱上，他张了张口正要为自己辩解。
可江晚却一掌摁到红梁柱上，她凑近他，放大声量厉声质问：“你分明就是装傻是么？你那日的模样才是你真实的模样对吧？你混进喜宁宫到底有何居心！”
梁玉山未作答，她目光倏地变得犀利，瞪着他低怒一声：“说！”
一瞬间脸上血色尽褪，一张脸更是面如土色。
梁玉山着实被她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盯着眼前人。
江晚眼睛眯了眯，眼中却多了丝狠戾，不知为何，这眼神看得他心里有些发慌。
更是从中见到了某个人的影子，那个噩梦一般，令人害怕的人。
他惶急地想要逃走，随即便见她唇角一抽冷冷剜他一眼：“我这就去同娘娘说。”
说罢江晚绕过他就走，梁玉山头皮一麻，一咬牙便叫住她：“好了，今日之事，全当做没看见，我不曾在此处见到你，你亦不曾见过我，可行？”
江晚步子一顿便回过头来，眼中带着警告的意味望向梁玉山。她的目光就好似一把刀子，冷冷剜他一眼，语气更是冰冷：“最好如此，娘娘什么秉性我想你比我清楚！”
语罢她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
只剩梁玉山一人靠着红梁柱，拍着心口久久未能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