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壹柒章 求救(1 / 1)

杨寒衣挺身坐起。周边麦苗随风摇摆,一波接一波,河边芦苇花荡传来几声鸳鸯叫,路边还有些散养的私家牲口。哪里有什么情况?

杨寒衣揉揉眼,躺下来,笑道:“你怕是长期打猎听叉了,是风声。”

樊默言手中石头捏紧,横扫周边。眸光落在芦苇从上,石头掷去,“扑啦啦”一声响动,飞出一群野鸟,芦花漫天飞。

杨寒衣哈哈笑,拉着樊默言躺下,说:“一群野鸟,看把你紧张的。”

樊默言收手,躺下,将杨寒衣搂在怀里,头抵在他耳边喘粗气:“怕你受伤。是我听叉了。”

杨寒衣翻身往樊默言怀里窝去,说:“不怕,有你在呢。”

樊默言“嗯”一声,给杨寒衣拢衣领子,让杨寒衣往他胸口窝。

冬日的太阳暖洋洋,大雁结队南飞。杨寒衣喜欢这种自由自在的日子,不用回家听樊刘氏叨叨,来这个世道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这么惬意的在麦田里晒太阳。

杨寒衣说:“默言,我很喜欢这样的日子。”

樊默言问:“什么样的日子?”

杨寒衣笑道:“无拘无束,和谐没有战乱纷争的日子。”

樊默言点头,说:“既然寒衣喜欢,我们晚些回家。我抱着你,你在这再躺会。”

杨寒衣心下乐呵,对他说:“抱紧点。我怕看了好景,到时身板又扛不住。”

樊默言躺的笔直,周边麦苗被压死一片。听得杨寒衣的话,樊默言侧身,另一只手搂着杨寒衣的腰,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杨寒衣的脸看。

麦苗清香,山野乡间,冬日暖风,最是醉人神思。杨寒衣便像只猫般抱着樊默言,做做小梦,忘忘烦恼。

本以为小睡一会,歇息够了便能起来。然而樊默言胸膛太过温暖,杨寒衣贪恋那种安全有力的感觉,怎么睡都睡不醒。

樊默言就着黄昏前的最后一缕光低头看杨寒衣。

“寒衣,醒醒,天晚了。我们回家睡。晚上风冷,别吹坏了身体。”

最后一抹昏黄落下,天色昏暗,乌鸦成群,冬日的天本就黑的早,这里还是山间小道,路边农忙的住户早已经回家,唯独剩下成百亩的麦苗在夜下随风波动。

杨寒衣听得耳边温软轻唤,悠悠睁眼,中午怕嘴碎娘叨叨,都是紧着三娃四娃,没吃多少,现在肚子饿了,睡了这么久,胃中一阵空乏,入夜寒风湿冷。杨寒衣睡眼迷蒙,还没缓过劲。樊默言便将人背上,走出麦地,往乡间小路上走去。

杨寒衣趴在樊默言后背,接着小寐,余光扫过,麦田地好大一个坑。

杨寒衣嘴角微抽:“糟了,默言。我们把人家麦地睡出好大一个坑,明天怕是要被骂了。”

樊默言加快步子,一本正经答:“无事,是牲口弄的,不是我们。”

杨寒衣眼神略微妙,说:“默言,这可不像你啊。你是这样吗?”

樊默言哈哈大笑,竟然小跑起来,朗声回他:“是。在寒衣面前我就是这样。”

杨寒衣细细看着樊默言嘴角那抹淡笑,发现这家伙真的像个迷一样,每一天都有新发现,这样公然赖皮的行为很难想象是耿直的樊默言能做出来的。

樊默言说:“寒衣,你抱紧我。我们回家去。”说罢,向前飞奔而去。

杨寒衣背他背的惬意,又想作弄他,却忽然一阵颠簸,樊默言疾奔的步子停下。杨寒衣被颠了一个激灵,瞌睡什么的都没了,呼吸厚重一层,凝神轻问:“怎么了,你怎么不走了?”

樊默言轻“嘘”一声,杨寒衣连喘气的声都不敢出了。

“刷刷刷——!”窸窸窣窣的响动声传来,在夜中格外清晰。

杨寒衣刚躺完人家麦地,心下发虚,轻问:“有人来?”

樊默言原地转圈,眸光比月光还亮,对他轻声道:“不像人。”

杨寒衣回看一周,“刷刷”的声响还在扩大,像一个包围圈子般,将他们围困。杨寒衣试问道:“不会是畜生吧?”

樊默稳着步子向前走去,轻轻道:“有可能。”

杨寒衣心下惴惴,冲周边喊:“是人吗?”

山间小道空荡荡,杨寒衣的声音在夜中荡三荡,身后似有无数双眼睛注视,远方林子里又传来一股刷刷的响声,接着一声“嗷呜”声,乌鸦阵阵飞起,芦花空中四散。

杨寒衣看见芦苇丛后面的树林里有点点绿光正向这边飘过来,后背一阵寒意升起,说:“这……这……这这这……是什么,是狼还是豺?”

杨寒衣说完往樊默言脖子处凑去,双手紧紧箍住樊默言的肩膀。樊默言转头看他,说:“别怕。”

杨寒衣说:“早早早早……早知道……知道这有狼,你可以把弓箭带来的,打……打只狼王,扒皮做衣服穿……”

樊默言说:“弓没带,你别怕。有我。”

周边一片漆黑,天空混沌。杨寒衣从樊默言背上下来,蹲在路边找枯草,火石。啪啪几声响,枯草引燃。

樊默言捡起大一点的石头,走到杨寒衣身边,说:“你去芦花荡子里。”

杨寒衣既冷也饿,去芦花荡子里蹲着。樊默言要给他作掩护,杨寒衣忙说:“别,你要是受伤了,我怎么办?”

杨寒衣将枯草野叶又捧了一把,堆在一起,生火引燃,缩在樊默言怀中,让他抱着。樊默言随意扫了远处一眼,便解开虎皮短裙,给杨寒衣盖着。

“不怕。”樊默言的声音厚重,带着一份安稳:“狼不敢过来。”

杨寒衣说:“你见过狼?我在漯河村十几年没见过狼,狼不都是塞外的吗?”

樊默言说:“漯河村的狼十几年不曾出现,你年岁小,见不到。不过边境打仗,漯河村挨着边境,狼闻着人味过来了。”

杨寒衣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在这里见到狼,一个个眼睛绿油油的家伙,听说还吃人,狼都是一窝一窝的围攻人和牲口,龇牙咧嘴的好不猖狂。豺就更凶残了,前世动物园里那些家伙被关在笼子里都不安分,这野生的只怕更难缠。

杨寒衣身上发抖,不停的咽口水。樊默言说:“你别怕,这狼是山里的土狼……塞外的狼还狠,咬人都是不吐骨头。”话刚说完,远方又是一阵“嗷呜”,杨寒衣这次清清楚楚看到那肥头大耳的家伙,两只眼睛似绿宝石,和狗长的有点像。

“我听说牲口都怕火。用火有用吗?”狼应该怕火吧?杨寒衣轻声问。

樊默言顺手摸杨寒衣头,说:“我十四那年,朝廷征兵,后娘嫌我痴傻,用长兄顾家的名义,让我去当兵。我在荒漠里被人撂下,碰上一群塞外狼。那时没有火,没有石头,手里只有一把刀。塞外的野狼三十多只,六十多只眼睛围着我。”

杨寒衣心惊,暗处狼群又嗷嚎了一声,在寂静的夜中格外透彻,那几只土狼正在向芦花荡子边上靠近。

杨寒衣问:“那你怎么做的,狼没咬你吧?”

樊默言说:“狼怎么能不咬人呢?”说话间,樊默言手指放进口中,沉默半晌,胸膛微提,一口气沉,接着——“呜嗷~~~”樊默言从喉间发出沉稳有力的狼音。

杨寒衣只觉耳朵边上嗡嗡作响,那声音铿锵有力,像一只孤傲的狼王在荒漠里号召百兽。

风吹动芦花,飘飘飒飒,芦苇叶子招摇起伏,哗哗作响。土狼不再嚎叫,似是感觉到樊默言那声嚎叫中的危险肃杀。

绿油油的宝石光终于消散,风过天地寂静,只剩下北风呼呼。

“那你这样,接着呢?狼都跑了么?”杨寒衣问。

樊默言说:“狼王哀嚎一声,把小狼都撵了去。我和狼王厮打了三个时辰,狼王被我干掉了。”

樊默言抱着杨寒衣,给他暖着,右手不经意间折断一只芦苇杆子,随意在手中把玩,芦苇杆子一端利如箭矢。

“然后呢?”杨寒衣还想知道。

樊默言说:“我身上有刀,自然杀了狼王,扒了狼皮。我被狼咬了好几口,同行的人认为我痴傻,也不管我。我在荒漠里躺了三天。”

杨寒衣想起樊默言一个人躺在荒漠里,浑身是血,没吃没喝,也没个人照应的场面。又问:“狼不撵你么?你都受伤了?”

樊默言轻轻道:“没。狼王死了,小狼就散了。他们会找新的狼王。”

杨寒衣又说:“你就那样躺在荒漠里?没人来救你?”

樊默言摇头:“没有。”

杨寒衣问:“那你怎么回来的?”

樊默言低声道:“喝狼血,吃狼肉,啃狼骨头。同军的都当我被狼吃了,部队开拔便丢下了我。我才从战场下来,回到漯河山里。”

狼骨,黄沙,月色……月色中孤零零的樊默言。

白霜枯草寒风卷,黄沙旌旗连成片。一朝征途归乡难,离人回看寒衣远。

杨寒衣心下想象那种征战沙场,横躺大漠的场面,倚在樊默言怀中,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寂静的芦花荡子里,远方好像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和狗叫的声音传来。

樊默言屏气,眸光一紧,在手指中旋转的芦苇杆子停下,搂着杨寒衣的手松开,让杨寒衣窝在自己怀中,顺手拿着锋利的芦苇杆子,蓄势待发——

“一个村的啊,这路也不远啊,怎么就见不到人了?”

“不会是遇上狼了吧?”

“人呢?大半夜的不回来,真是晦气!”

“大哥,大嫂……”

樊默言眼神微动,乌云散去,月探头,色明朗,银辉似轻纱覆盖在身上,人影倒影悠长。

杨寒衣醒了,睁眼就是樊默言手中拿着芦苇杆子,向外掷投的模样。转头望向外面,一只狗在麦田里欢腾跳跃,凑到自己身边呜呜打转。

“二狗。我的二狗。”杨寒衣喜不自胜,他养的小柴狗,还活着,来找他了。没想到嘴碎娘还没有赶尽杀绝。

“大哥,大嫂。”

“快看,在芦苇荡子里。是大哥。”

“总算找到了,还以为被狼吃了呢。”

樊默言放下芦苇荡子,杨寒衣再也睡不着,抱着柴狗摸了又摸。来人是温氏和樊老爹来找他们。

樊老爹,樊老二围上来,问了一堆。樊默言一一说明,杨寒衣折腾了半天,只觉疲惫,伸手向樊默言张开。

樊默言意会,蹲下身来背他。杨寒衣迷糊糊往他背上趴去。樊默言用力抱紧他,站起身来。“哧拉”一声,衣料被芦苇杆子划破的声音传来。

樊默言偏头看了看。杨寒衣循着樊默言目光看去,樊默言上衣肩膀处被芦苇杆子划破了一片,露出里面健硕的肤色,隐隐还有一个图案。

杨寒衣好奇,伸手扒开划口。月色清辉下,衣料下的皮肤上刻着一个图案,像一团火,又像一块胎记,仔细看去是一只狼图腾。

狼图腾?默言身上怎么会有狼图腾?樊默言的背后究竟有什么?

杨寒衣心中一堆疑问,见身边有人,也不好叫他们知道了去,便歪在樊默言脖子处,迷糊打盹。

月色清寒下,樊老爹带着两人回了屋。

樊家一阵响动,鸡飞狗跳后,再次陷入沉寂。

“寒衣,你先睡一会,我去打水。”樊默言将杨寒衣放在床上,转身出了门。

杨寒衣累及,侧身往床上躺去,刚一挨床,脚上传来一阵轻动。

杨寒衣以为是樊默言帮他揉脚,不作他想,只道:“默言,你早些洗了睡。今日不用这样。”

回应杨寒衣的是寂静,脚上扒拉动作不停。杨寒衣蹬蹬腿,道:“默言,早些睡了。你也累了一天。”

支应他的还是无声,杨寒衣叹气,哼哼道:“睡觉啦。明天要上山。”

夜寂静无声,一丝血腥味漂浮,那味道就在鼻翼前。

杨寒衣心下狐疑,翻身坐起,寻眼看去,袜子上一片血红,地上一片血色蜿蜒。

“你——!”

杨寒衣刚准备喊,一双带血手掌直接捂住他的嘴。

“你别喊,我没恶意。”耳边声音虚弱悠悠——

“求……求你……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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