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你怎么还在照镜子？”
清晨，天幕泛起熹微的日光，春昕从外面买菜回来，有些意外地看着趴在镜子前的黑猫。
她起床时它就在照，都过去大半天了，它竟然还！在！照！
现在的猫都这么自恋的嘛？
只见一张方形木桌上，小小的黑猫缩着身子蹲在铜镜前，猫脸皱得死紧，不死心地用爪子扒拉着自己的嘴，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联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春昕觉得它很有可能在找自己的牙，这可怜的娃连自己有没有牙都不知道，真是蠢萌蠢萌的。
春昕放下手中的菜走过去，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忍俊不禁道：“知道你可爱，不要再照了啦。”
“嗷！”黑猫似乎对她很警惕，她一过来就竖起全身的毛，张牙舞爪地冲她叫了一声，毛茸茸的脑袋用力晃了晃，想要甩开她的手。
“喂，你有没有良心？”春昕被它吼得莫名其妙，食指轻弹了下它的脑壳，“我可是救了你耶，昨晚你流那么多血，如果不是我给你包扎，你早就死了。”
她说着，又仔仔细细打量了它一番。
昨晚被这只猫惊醒后，开始只觉得可爱，可后来见它怎么也翻不过身，力气越来越小后，她意识到了不对劲，连忙下床，点燃桌上的灯盏，这才看清了黑猫的全部模样。
它受了很严重的伤，全身脏兮兮的，血和灰混在一起，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它肚子上有道很大的伤口，血还在不停往外流，染红了床单，它有气无力地耷拉着飞机耳，幼小的身子在床上缩成一团，眼睛缓缓闭上，似乎随时都会死去。
春昕看得难受不已，当时没想太多，立马拿过药箱给它疗伤，将止血的草药磨成粉敷在它的伤口上，然后碎布撕成条，一圈一圈缠在它的肚子上。
药起了作用，在春昕的精心照料下，黑猫的血渐渐止住了，虽然精神看起来还是有些萎靡，但至少活过来了，于是春昕顺便抓着它到温水里洗了个澡，这才有了现在干干净净的模样。
春昕懒，取不出什么高大上的名字，干脆就叫它小黑。
小黑似乎很讨厌人类，不让她摸，不让她抱，被救后也毫无感恩之心，总是躲她远远的，高冷而叛逆。
春昕也不在意，猜它可能是被人类虐待受的伤，所以才会对她这么戒备，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至于大半夜为什么会有只猫跑来找她，春昕想了很久，觉得应该是她的体质问题，现在紫链铃没了，封印也没了，她这么受魔物喜欢，吸引一些阿猫阿狗过来也没什么稀奇的。
想到这里，春昕顿时没了逗猫的心思，望向窗外重新恢复明朗清澈的天空，表情有些凝重。
一觉醒来，当她发现笼罩城内多日的黑雾散去后，以为殷斐死了，用最快的速度把猫的伤包扎好，然后兴奋地等待传送回家。
然而坐等右等，等到猫恢复了点精神，她还是没能回家。
难受，想哭。
“哎。”春昕不顾小黑的挣扎，把它抱过来□□一把毛，忧伤道：“不知道昨天那场大战结果怎样，殷斐到底死没死。”
本来在她怀里不断扑腾挣扎的黑猫听到这话，竟诡异地安静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瞳孔深处红光闪烁，诡异而瘆人。
然而春昕没有发现，抱着它自言自语：“那个阵法那么厉害，他应该已经死了吧？”
“……”
黑猫的两只肉爪搭在她的手臂上，闻言翻了个白眼，在心里暗暗回了句：本来是要死的，没想到被你救活了。
殷斐从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落魄的一天，不仅法力尽失，还变成了一只没长牙的猫被一个女人任意玩弄，丢脸至极。
不得不说，这次是他失策了，小看了那些修道士，本以为只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蚂蚱，他一只手就能捏死，没想到联合起来布的阵法竟有如此大的威力。
这个阵简直像是为了他量身打造的杀器，由二十个元婴期以上、并且还是极为稀少的冰灵根修士布置，最大程度克住了他的火系法术，此外，南玄老贼不知用了何种秘术，竟然破开了他的护体罡气，最后竟逼得他现出了真身，硬是用身体撞开了阵法，飞盾而逃。
他的真身自然不是猫，而是玄狮，只不过因为负伤太重，魔力维持不了成年状态，不得不幼体化，所以便看着像一只……猫。
不仅春昕，连殷斐自己都匪夷所思，镜中这圆球似的身子，肉鼓鼓的脸颊，哪一点像威风凛凛的狮子了？
殷斐前身是人，后来在魔海中献祭血肉堕入魔道，重塑金身后才成了狮子，没想到真身的童年竟如此幼齿。
殷斐绷着猫脸，面无表情地抬头盯着春昕，因为在她身上做了标记，所以它负伤从杀阵逃出后，第一时间就是寻着她的气息找过去。
她是阴煞之体，吃完后伤势就能愈合，然而殷斐抱着她啃了半天，绝望地发现自己咬不动，他现在竟然连牙齿都没长出来！
殷·魔尊·妖帝·万兽之王·斐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接受不了这般残酷的现实，而且昨晚因为伤势过重，如果春昕没有救他，他估计真的就这么死了。
思及此，殷斐眼底寒芒划过，各种情绪浮上心间，不甘，愤怒，屈辱……最后都被他慢慢压下，化作冰冷的杀意。
他清晰地记得布阵的每一个人，待他伤势复合，一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不过也是奇怪，修真界何时蹦出这么多元婴化神？
殷斐眯眼，特别是近两年，生面孔层出不穷，而且灵根全都和他相克。
这绝不是偶然。
他思衬间，又听到春昕嘀嘀咕咕念叨：“还是希望殷斐死透点，死远点，别像打不死的小强再出现就好。”
殷斐：“……”
春昕说完，就感觉手臂一疼，小黑的肉爪重重抓了她一下，然后身体从她怀里挣扎着跳回桌面，卷翘的尾巴一甩，留给她一个高贵冷艳的背影。
真是只有脾气的喵。
春昕叹气，也不闹他了，把买的菜提过来，问道：“小黑，我给你买了鱼哦，你喜欢清蒸还是红烧？”
谁会吃腥味那么重的东西。
殷斐嫌弃地甩了甩猫头。
春昕道：“还是说，你想生吃？”
不等殷斐有反应，春昕又遗憾道：“对了，忘了你连牙齿都没有，吃不了。”
“……”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殷斐睁大猫瞳瞪着她，如果可以，真想咬死她！
春昕没再说什么，提着菜去厨房做饭了。
殷斐等她走后，身子软下来，两只爪子往前伸，慢慢趴在桌子上，他闭眼查看体内，内府被毁得一塌糊涂，他体内有两种火，一种是入魔前的三昧真火，一种是从魔海中炼化的幽冥冷火，如今正在和从杀阵中染上的寒毒缠斗在一起，三种力量发生的碰撞每次都对内府造成损伤，才导致他身体越来越差。
等到他最虚弱时，火焰将会压制不住寒毒，到时候毒就会侵入五脏六腑，蔓延全身，然后要了他的命。
在那之前，他一定要吃到春昕的血肉，才有一线生机。
可是现在这幅样子要怎么吃？
殷斐睁开眼，面无表情地望向镜中幼齿的自己，再次不信邪地张开嘴。
继续找牙齿。
“小黑，吃饭了。”
半个时辰后，厨房的木门开了，春昕端着一碗鱼肉汤走出来，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她把鱼肉汤放在殷斐面前，笑道：“这个你总吃得了吧？”
殷斐懒懒斜春昕一眼，不想理她，但想到以后还得倚靠她，便勉为其难低下头舔了一口汤。
味道意外不错。
殷斐肚子正好也饿了，便慢吞吞吃了起来。
春昕搬了张椅子坐过来，笑吟吟地捧着脸看他吃。
怎么看怎么可爱！
她以前在家时就一直想养猫，可父母不让，没想到在这里竟然实现了。
黑猫又小又萌，毛茸茸的一团，脸颊圆滚滚的，吃东西时尾巴会翘得很高，蓬松又柔软，有点像狸花猫，可他的毛发是纯粹的黑，没有多余的花纹，耳朵是三角形，偶尔耷拉着下垂，又有点像折耳猫，小巧可爱。
它的肚皮是白色的，看上去软绵绵的，手感一定很好，春昕边这么想，手边忍不住摸过去揉了揉。
肚子上忽然多了东西，殷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抬起肉爪“啪叽”拍开她的手，同时又对她叫了一声，以示警告。
春昕才不管，手被拍开后转而又摸向它的脑袋。
殷斐叼着碗往旁边挪了几步，春昕的手又黏了过来，改捋它的尾巴。
殷斐：“……”
还有完没完了？！
殷斐抬起脑袋瞪着她，又连续叫了两声，奶凶奶凶的。
春昕的手顿了顿，从他的尾巴上移开了。
殷斐以为她终于腻了，刚放松下来，她的手又回到了他的肚子上，
殷斐：“……”
*
春昕心满意足地撸完猫后，才开始吃饭，吃完后便去五香阁帮忙打下手了，回来看到小黑依旧趴在桌子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小黑，还难受吗？”
春昕陡然意识到它的伤还没好，于是给它拆了布条，换上新草药敷上，可是好像没太大作用，它还是没什么精神，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春昕决定带它去看大夫，附近刚好有一户兽医医坊。
“小黑，你忍忍，我带你去见大夫。”
春昕和老板娘请了个假，抱着猫就出门了。
“大夫经验丰富，一定能医好你的伤。”
她摸着它的背，安抚道。
殷斐闷闷不乐趴在她怀里，不想理她，明明最好的药就在身边，看得到吃不着，太痛苦了。
他极其反感现在这个姿态，以及照顾他的这个女人。
这和当初遇见柳依依的情况何其相似。
一样的身受重伤，一样的温柔呵护。
然后他情根深种，不可自拔。
她却心系他人，将他从头到尾利用个遍。
可悲，可笑，可恨。
这一次，他绝不会重蹈覆辙。
殷斐瞥了春昕一眼，猫瞳眯了眯，他才不会被她的表象迷惑，牙齿一长出来就立刻把她吃掉。
医馆就几步子路的距离，很快就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没什么人，春昕在门口看到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老者坐在窗前品茶。
春昕把猫抱到他面前，礼貌道：“大夫，我的猫身体不舒服，您能帮忙看看吗？”
“我看看。”大夫戴上老花镜，看到猫身上缠了那么多布条，问：“我能拆开这些布吗？”
春昕：“请便。”
于是大夫就将猫身上的布条全都拆开了，露出血迹斑斑的伤口。
大夫表情严肃起来，仔细看了看它的伤口，又翻了翻它的眼皮，手从它的脑袋，慢慢摸到了它的肚皮。
殷斐：“……”
春昕：“……”
如果不是大夫的表情太严肃，春昕怀疑他和自己一样，是位撸猫爱好者。
“抱歉，我无能为力。”
检查完后，大夫遗憾地摇摇头，“它大限将至，姑娘你趁早准备后事吧。”
春昕怔住：“这么严重？”
“它眼珠泛灰，舌苔发黑，体温冰凉，这都是死期将至的预兆。”大夫道，“它的这些外伤倒不足为惧，主要还是有其他内伤导致，但我也看不透，所以无从下手。”
“怎么会……”春昕不死心道：“没有其他方法吗？去求道士有用吗？”
毕竟照顾了黑猫一天一夜，她不忍心看它就这么死去。
“道士炼制的丹药都具有很强的灵力，这么小的猫恐怕承受不住，而且那是给人吃的，动物也没多大效用。”大夫摇头，“不过治疗魔物的药应该有用。”
魔物？春昕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阴煞之体的血有用吗？”
大夫一愣，许久才道：“这是魔域传说中的治疗圣药，我也只在古籍中见到过，有的话自然是能的。”
殷斐的耳朵动了动，敏感地看向她。
春昕眨了眨眼，果然如此，难怪刚见面小黑就想咬她，估计是想疗伤吧，可是让她放血就要自残，她又超级怕痛……
春昕想了想，又试探问道：“那，姨妈血可以用吗？”
大夫疑惑：“这是何物？”
春昕：“就是女子来月事的经血。”
大夫：“……”
殷斐：“……”
许久，大夫才回道：“理论来说可行，可姑娘不会有……负罪感吗？”
春昕低头看了黑猫一眼，问：“它有灵智吗？”
大夫：“应该没有。”
春昕：“那我也没有。”
殷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