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1 / 1)

戏开始了,那一群真戏迷,再也顾不上说笑,个个坐下来静听着,一双双眼睛,恨不能黏在戏台子上似的。其中又以富安庆最为痴迷,有沙发不坐,直站到包厢的窗口,甚至还要微微探出上半身,极力地想要靠近戏台上的可人儿。

玉吟春在台上咿呀呀地唱,不知唱到句什么,台下爆出一阵叫好声。

在包厢里尤甚。黄吴富三位,谁都是将两手拍得机关枪似的响,吴鹏举与黄小奚还算矜持一些,各自叫了两声“好”,也就歇了。唯独富安庆,不光拼命地鼓掌,口中的“好”,又亮又响,没尽头似的往外蹦。

古宜秦光是看着,自己都觉得怪难为情,这要是不知道的人见了,真要以为他是发了疯呢。

只是为了不暴露自己这个假戏迷的老底,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足。便也望着戏台的方向,拍了几下巴掌,只是那声“好”,他是死活都叫不出口的。

与此同时,架着腿坐在他身边的梁晋,却是在默默地关注着他。他想到古宜秦特意装点是出于捧角的目的,心里就有一点气闷,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穿这一身素雅的长衫,实在是好看极了。

他从来就知道他好看,只是从来都没有这样近距离地仔细看过,两人的膝盖,几乎是碰靠在一起。

他比古宜秦要高一些,从上而下的视线看去,正可以看见他轻轻覆下的纤长的睫毛,挺直而秀气的鼻梁,再是水红色很饱满的嘴唇。可惜令人不那么愉快的是,那颤动的睫毛下的宝石似的浅色眼眸,总也定定地落在戏台上。

人家鼓掌了,他也会鼓。把折扇放到腿上,两只细白的手掌不紧不慢地碰在一起,白皙的脸颊微微地侧着,鼓着嘴,显出一种小动物似的灵动可爱来。

梁晋心里矛盾得很,一面觉得,他怎么会喜欢捧角?没看见台上那个花旦媚眼乱飞,哪里的叫好声响,眼神便射向哪里吗?这个习惯无趣得很,往后定要让他改掉才好。可一面又想到,要不是出于捧角儿的名头,哪里有机会能如此亲密地与他坐在一处呢?由此看来,这个坏习惯,也不是全然一无是处的。

等他两面都想过一遭,才惊觉,自己还没有把他攥到手里,已经开始漫想今后的事了。暗笑自己太过于心急,可心急的缘由,还是出于喜爱呀,急切太过,那也是喜爱太过了。

台上玉吟春唱完了一段,下到幕后去了。站在栏杆边上的富安庆才依依不舍地回到沙发上,将一大杯茶牛饮下去,兴致勃勃地提议道:“送花篮!送花篮!我们既然都来了,何不一步到位,直接送个大的?”

管钱的吴鹏举问道:“那你说,送多少算是大的?”

富安庆家里,应当也是小有产业,手一挥道:“要我说,要送就送一百一个整!别人那些五十六十的,太过零碎了,没有气派!社里要是觉得太多,我个人可以单独另出三十块!”

吴鹏举在心里算了一算,答应道:“可以。”按铃叫来了听差,递给他一叠十元的钞票,在那上面,又放上一张一元的小费,托他去送花篮。走前又吩咐道,“你去后台问一问玉吟春,唱完了戏,有没有空来我们包厢里坐一坐。”

那听差一阵答应,退了出去。不多时,果然看见几个听差往戏台的两边搬上五个竹编的大花篮,里头七七八八地插着几枝花朵,在花篮的提手上,还挂着写了玉吟春名字的彩条。

五个花篮一溜儿地排列开来,底下就响起嗡嗡的议论声,依稀可以听见“好阔”“有钱”的字眼。又不多时,那听差去而复返,笑着道:“几位爷,成了。玉吟春答应要来哩!”

古宜秦原本还在想,一百块钱,够买一屋子的花了,且看他们要搬到什么时候。谁知摆了五个花篮,就算是结束,简直跌破了眼镜,忍不住问道:“花了一百块钱,就买这样五个花篮吗?把篮子的钱一并算上,我看也值不了五块钱!”

黄小奚听了他的话,笑着解释道:“密斯脱古,你真是可爱。你以为送花篮真就是单纯的送花吗?这些花,根本不花什么钱,今天唱完了拿下去,明天换一个人送,将提手上的彩带一换,又能原样搬上去。这实际是变着法子,给戏子抽头呢。你信不信,我们今天送一百块钱,玉吟春能拿到手五十块呢。”

连坐在边上的吴鹏举都不由得侧目,打趣道:“宜秦,你也来仙音园听了一个多月的戏,这都不知道吗?”

古宜秦唯恐自己露馅,眼角偷偷往梁晋那边瞄着,窘迫道:“我、我之前又没送过,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想不到对于他这个反应,梁晋却给了很好的回馈,微笑着温声道:“你若是只喜欢听戏,常来听一听就是了,未必就要认识这个人,也不必刻意去破费。这个习惯就很好。”倒像是句夸奖哩。

吴鹏举被梁晋的话所提点,恍然想起来,道,“是了,你是只醉心于她的戏呢!你们大家还不知道吧,他追了玉吟春一个多月的戏,起初连人家的名字都不晓得哩!要说‘捧\',他可能不在行,要说‘迷\',他是不遑多让了。”

此话一出,富黄二人简直认他为很诚心的戏迷,对着他一通鼓掌。

古宜秦脸上摆出一点不好意思的微笑,心里却懊恼起来:这个谎话,越撒越大,到时候不知要如何收场了!

玉吟春在台上又唱了两出,她的钟点,也就到了。富安庆等的就是这个时刻,愈发激动起来,在包厢里坐立不安,候着这位女神的光临。连黄小奚和吴鹏举都不大说话了,小小的室内,一时倒有些安静。

大概十分钟之后,包厢的门打开了,一个听差走到门口,对着门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从他身后,便走进一位穿旗袍的女子。

古宜秦料想她就是玉吟春了,自己现在佯装她的戏迷,没道理不好好观察一下这位偶像。便随同大流,对着她的脸,打量起来。

要说她是个怎样的大美人,那实在说不上。卸了戏台上的浓妆后,那玉吟春的眉眼略细长,小鼻小嘴,单看五官显得寡淡,但胜在皮肤很白,身段也是很婀娜的,这样整个看来,总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小家碧玉。

她因知道这一间包厢的客人,送了一百块的花篮,出于感谢的意思,一进门先就挂着微笑,福了一福身子。再一看包厢内的客人,见是一群年轻男子,且其中几位,很是仪表不凡,已经很愿意应付了。

富安庆最是怜香惜玉,见玉吟春一福下去,忙上前扶她,憨笑道:“玉老板真是客气,我们受不起哩。”

还是吴鹏举稳重一些,向玉吟春逐一介绍起众人来。吴黄富三人,都是家境宽裕的大少爷,玉吟春心里已经万分的雀跃,等介绍到梁晋是华定银行的股东时,她那双眼睛,更是刹那冒出精光来,又极快速地掩去。

古宜秦一直留意着玉吟春,她的眼神,自然也就捕捉得到。心里老大不高兴,暗想,她看梁晋,就像是看到了肥肉了。不成!她若是想引起梁晋的注意,我非得见招拆招,把她燃起的火苗,给掐灭不可!

在玉吟春一方,当然想引起梁晋的注意,但她是交际场上混惯了的人物,很会看人脸色。那位梁老板,一脸的阴沉,介绍到自己的时候,只是很敷衍地点一点头,连个笑模样都不给,可见对自己半点意思也无,她又何必非要凑上去,讨他的嫌?

反倒是最后一位姓古的少爷,生得鹤立鸡群的好相貌,在这一群富家子弟中,属他最引人注目,配上清雅的长衫,真像是天上的仙人。再看他的神态举止,认为性格上也很温和,容易受言语打动的。

玉吟春咬着下唇,笑容中平添三分羞怯,道:“诸位少爷才是真客气,不要我行礼,那我该怎么感谢诸位的捧场呢?”她眼波一转,瞥见方几上的一壶茶,便自取了一个茶杯,将茶斟满,道,“那我就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往后还指望各位少爷多多捧场哩!”

说罢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翘着兰花指把杯子一翻,在众人面前照了照空空的杯底。照到古宜秦那里的时候,格外笑得含羞带怯一些,朝他夹了夹眼。

富安庆被她的风情震慑住一般,只管呆呆地看着。黄小奚和吴鹏举见她敬茶,也就不好意思地拿起茶杯喝一口,算是回敬。古宜秦见大伙如此,为了做做样子,也要拿起茶杯来喝。

他光顾着生闷气和心里那点小九九,浑然没看见玉吟春朝他“放电”,可坐在旁边的梁晋却看得一清二楚。本就很不愉快,再看古宜秦要回敬她一杯茶,更是郁闷,这时候,便顾不上冒犯或得体与否,只想做点什么出格的举动,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才好。

他的右手,原来搭在古宜秦背后的沙发靠背上,便顺势向上抬起,捏起一撮很细软的打着卷的头发。消无声息地在指尖绕动两下,再轻轻地一拉。

古宜秦感觉出头发上的异样,果然好奇地转过脸来看向梁晋,只见他很亲近地挨坐在旁边,将桌上一碟水果递到自己眼跟前,轻声细语地问道:“今天的水果很不错,吃一点吗?”

他修长的手指正端着一个白瓷碟子,碟子里的樱桃颗颗晶莹饱满,绽着新鲜沁人的水红色。

古宜秦的爱情之钟,仿佛被撞个正着,心跳都骤停了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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