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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极上空,铅色的天光熔炼,云的裂隙透出白银碎屑般的光。

帝国双s级雌虫阿西尔带着自己的军团缓缓自空中降落,地面的匪邦雌虫严阵以待,他们桀骜不驯地仰头望天,阿西尔那张宛若神祇雕塑的脸上没有一丝涟漪,天空与大地的对峙,此时静默无言。

阿西尔没在队伍中发现堂洛斯,他猜这只雌虫或许埋伏在某个角落伺机而动,是他们给的机会,匪邦雌虫只能选择倾尽全力剿杀他这一个作战计划。

他并不担心,因为现在的虫族对双s的力量一无所知,只要他们一动,他就能一点一点将那只叛逃的雌虫撕成碎片,就在他的雄主眼前。若非不得已,他也希望四殿下眼里不沾半点血光,但王虫临世只有这一条路,心志有丝毫软弱都不能成。

阿西尔暗自计算这场战争的时间,去围剿南部基地的队伍已经先出发,以人类的狡猾,将南边彻底剿灭耗时更长,他得快些结束这边好去坐镇那边,但也不能三两下结束,影响四殿下的观感,这会是一场血腥残忍的剧目,他心有不忍,当然是冲着他的雄主去的。

阿西尔终于落到地上,脚跟刚贴稳地面,匪邦雌虫冲杀过来,他左右护军迎上去,但风送来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阿西尔眼球一颤,看向对面的目光尖锐:

“他们用了狂化药剂,注意防备!”

那些狰狞恍若恶鬼的雌虫在冲过来的路上纷纷往自己脖颈注射药剂,借着最后一丝清明锁定敌人,将自己强大的躯壳化作一台台收割生命的绞肉机,跑起来带出漫天雪尘。

这就是帝国雌虫没想到的了,狂化是所有雌虫极力避免的结局,凭狂化取胜也有无穷后患,匪邦雌虫都疯了吗?就算这样干掉双s,那也会一并毁灭他们的老巢。

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三千的招数,穷途末路的家伙都不一定会用。

阿西尔和帝国雌虫不知道,来迎战的每只匪邦雌虫都在颈下皮肤植入微型炸弹,死亡时炸弹引爆,两天后炸弹也会引爆,这种决绝的手腕是帝国不曾设想的,除非有上级压迫,否则怎么会有虫肯,但对面的上级也自身难保,不该有如此号召力。

阿西尔看着狂奔过来的匪邦雌虫,眼里有了几分凝重,他铺开精神网络,严厉的声音在漫天风雪中清楚地传出去:

“你就是靠牺牲下属打仗的吗?踩着手下的尸体来获取自己的荣誉?你这样的虫居然能做到上将,简直是帝国的耻辱。”

狂化的雌虫已经听不懂他的话,但堂洛斯身边一定还有其他虫,他需要快速找到他的位置,否则就算最后赢了,但他带出来的大军也会损失惨重。

帝国没有想过这一仗会输,就像匪邦没有奢望这一仗能赢,所以损失过重就是惨败,他们拼的就是谁死的惨。

在这样惨烈的冲杀中,扬起的雪尘已变成殷红一片,木隘远在星舰上,看不清每只虫的死状,却觉得这红红白白煞是好看,忍不住叫录像机推进一些。

摄像头忠实拍到雌虫飞舞的残肢,缺胳膊少腿的雌虫还能再战,拖着重伤的躯体仍在向前冲,好像失去了痛觉,木隘甚至看一只匪邦雌虫拖着一根长长的丝带跑了很远,那带子被踩进雪泥,那雌虫跑了很远,突然像被抽掉发条的木偶一样栽倒在地,摄像头继续推进,木隘发出一声惨叫——

那哪里是什么丝带,是那只雌虫的肠子被拖在地上,他流着脏器一路杀敌,像极了曾经只在电影中看过的僵尸。

他忍不住捂眼睛,阿西尔的声音出现在耳边,他柔声安抚自己的雄虫:

“殿下,您得看,记得我说的,任精神力流转,它会自己寻找突破口,我在这为您引导。”

“可是...”木隘有些呜咽:“这也太残忍了。”

“他们罪有应得,您太善良了。”

地面上的阿西尔眼神无奈,这场战争所有都是定数,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心志软弱的四皇子能否成功晋级。

他看向已化为地狱的战场,再次厉声呵斥:

“堂洛斯,就你这样懦弱胆小的虫也有脸反抗帝国吗?”

寒风和雌虫的打杀声一同在咆哮,阿西尔己方损失惨重,终于还是加入了战局,他抽出帝国赐予他的光剑,双s级暴烈的精神力外涌,剑上的光芒锐利得像万根长刺突入战场,这些光刺灵敏地避开己方雌虫,精准刺向敌方——

若对面的雌虫还有理性,一定会惊叹雌虫居然也能将精神力用的至臻入化。

雌虫天生不擅长这种精细活,他们能感到精神力的存在,但那就如空气和水一样不受控制,他们仰赖其呼吸生存,却无法加以利用,但双s似乎突破了这层桎梏,用起这份力量来完全不逊于a级雄虫。

“你若再不出来,你匪邦的雌虫就要死光了。”

阿西尔冷声道。

那话音一落,飞扬的雪尘突然列出一道空隙,另一股恐怖的威压从天而至,硬生生压断双s刺出的光刺。

空气像被点燃的柴枝,哔哔啵啵的响声沸腾,阿西尔骇然地看着从天而降的s级雌虫,其他虫看不到,但他看得分明,无数闪着凛然寒光的精神丝线自他身上爆射而出,那是只有双s级雌虫才能实现的精神力外涌。

堂洛斯从天而降,巨大的骨翼遮天蔽日,顷刻被阿西尔的光刺刺穿,他竟立即撕裂骨翼继续向下,那一瞬间阿西尔知道,他这一来就舍弃了生还的希望。

他看着他通红的眼睛里恍若岩浆一样沸腾的怒火,仿佛来自行星内部的火气崩裂山石,积压亿万年的力量找到狭窄的宣泄口喷出,他狂肆不屈的神情竟似魔神临世,烈风在他面上割出伤口,他背部骨翼的重伤也在一刻不停地失血,不过一击,他就鲜血淋漓,滚烫而浓艳,极盛和强弩之末的衰颓一并涌来。

“你疯了...”

阿西尔喃喃道,他想起帝国关于堂洛斯的传说,一只毫无背景的雌虫,却是天生a级,十二岁入战场,然后一连几次突破,十五岁就达到s级巅峰,当时所有虫都期望他能成为帝国等待几百年的双s级,他的军衔晋升因此一路通畅,仅仅十七岁就位至上将。

帝国更是将当时最有可能突破s级的雄虫匹配给他,若非当年三皇子和四皇子都还年幼,堂洛斯就该成为他们中任何一个的匹配雌虫。

帝国如此厚待他,他竟犯下那样的重罪,简直不可饶恕!阿西尔压下心头的恐惧,另一股愤怒涌出来,这虫还好叛逃了,若真的等到皇子成年匹配给他们,那么那具可怖的尸体就可能是他的雄主。

“s级叛将堂洛斯,这样也好,我将代表帝国制裁你,依雄虫保护法令,你的首级将会被我割下带回都城送与被害者家属,你的虫核将被挖出供被害者家属使用,你的身体将被制成标本钉在罪案博览馆警示后来者,你的精神体将被帝国彻底驱逐永堕不赦之渊,对此,你可有异议?”

堂洛斯嘴角笑意冷冽:“异议?你办得到的话,就试试看吧。”

阿西尔知道他一定也注射了狂化药剂,必须赶在他彻底失去理智之前剿杀他,否则一只彻底狂化的s级将给他们带来多大麻烦,是他这只新晋双s也无法预料的。

“帝国雌虫守护帝国法律,执行帝国正义,你已触法,应该准备好有今天了。”

堂洛斯眼里的疯狂更甚,声音被剧痛和狂风扭曲,像从粉碎机里捞出来的碎屑一样,碎屑中每一星粉末都渗透刻骨的恨意:

“你管这叫正义?”

他幼年从军,一路跌撞,老师看中他的天赋将他收入麾下,否则他无家无势,空有天赋,早被上层啃得骨头不剩。

十八岁那年,也是因为触法,他被送上军事法庭,他不明白自己究竟触犯了什么法律。

他们奉命扫荡战场,清除最后的反抗力量,那场仗打的所有虫都兴味索然。他们入侵克拉玛行星,上面土著居民个头矮小,生性平和,最擅长刨土和种树,是个与世无争的族群,只因为帝国雄虫喜欢上他们种植的克拉果,帝国便决定将那变成自己的种植园。

堂洛斯当时觉得这个出征命令十分荒唐,那并非不可或缺的经济作物,只是雄虫喜欢的零嘴,因此就要去奴役另一个种族吗?他当时虽有自己的班底,但终究年轻,且没有匹配雄虫,在军内没有话语权。

命令就是命令,帝国以摧枯拉朽的速度打下了克拉玛行星,无措的克拉玛人还没来得及拉出像样的防线就被帝国彻底摧毁军事实力,只剩下一些不成气候的散兵游勇构不成威胁。

但帝国向来斩草除根,只要是军事区的活物全被充作敌军,必须就地斩杀。

堂洛斯违反了命令,他在自己扫荡的区域放过了一只幼崽。

看到他的时候,他想起了卢克。

幼崽个头不及他的膝盖,家里有病重的母亲,没法带她前往种植区去做帝国认证的良民,他整日担惊受怕,手里的武器是家里刨地的铲子,撞他的时候一边哭一边哆嗦,挥着锈迹斑斑的铁铲冲过来,但冲了没两步又跑到角落瑟瑟发抖,嘴里呜呜呀呀叫着诸如“妈妈”之类的话。

堂洛斯不明白这种敌人有什么必要斩尽杀绝,他将那对母子送到种植区,路上的时候得知,这崽子果然和卢克一般,只有十二岁,虽然他看起来才五六岁,应该是种族差异。

他将这件事做得滴水不漏,除了几个心腹没虫知道,但也许帝国盯他太紧,结束任务后仍有虫以此问罪他。

他的老师为他辩驳,把帝国法律引了个遍,在所有证据都可以说明他送走的母子并非战斗成员时也无法证明他没有罪,明明屠杀平民是毫无意义的。

可没有用,他明白老师也是走投无路才会寻求他那位雄主的帮忙。当时有很多高级雄虫想要他,他若成功晋级双s,那就是他们晋级王虫的门票,可能也因此,那一次他必须有罪。

他犯了违抗命令的罪,这顶大帽子一下来,其他军雌再不满也说不出什么。

他作为雌侍被送给一只雄虫,因此逃脱惩戒,或者被送给雄虫本身就是惩戒的一种,他不知道。

他或许有过幻想,愿意在那种时候伸出援手拯救他的雄虫应该品性不错,但幻想这种东西经不起现实考验。

可能因为打击过大,那之后他再没有显出晋级的迹象,要了他的雄虫耐心开始丧失。在雄虫年纪快要晋级的时候,他这只高级雌虫似乎完全帮不上忙。

那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他脾气死硬,法庭上都不肯服软,更枉论在日益暴戾的雄虫面前。

他只是雌侍,一只已经不太可能晋级双s的雌虫,那只雄虫不再看得起他,为了打压他的气焰,甚至在他身上施展他知道的所有折磨雌虫的手段,别说还有其他残酷的小实验。

雄虫是这么说的:s级雌虫反正也坏不了,陪我玩玩怎么了?

叛逃那夜,他将那只锁扣在他的腔口,他第一次求饶,痛哭流涕地哀嚎,恳求他的慈悲,可眼泪只能刺激雄虫的施虐欲,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只有越发猛烈的精神鞭笞和虐打....也许因为疼痛焚烧了所有理智,等清醒的以后一切都发生了。

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拨通老师的线路,他说:

“我杀了他。”没有丝毫悔意。

老师理解地沉默了,然后告诉他一个地点,要他在那等他。

他里里外外都在流血,给自己赤/裸的身体裹上衣物都差点让他死过去,不知道是怎样的决心和恨意支撑着他跌撞着走出那只雄虫的屋子。

当夜下着暴雨,雨冲掉了他淅淅沥沥淌出的血,雨给了他逃脱的机会。

但帝国还是很快发现了死去的雄虫,他去到老师说的地方,追捕的雌虫已经赶到,一并到的还有昔日他队里的战友,卢克哭着过来扶他,说老师已经准备好飞船,让他们去天目星等他。

堂洛斯看着他的老师,他催他们赶紧上船,过去那边会有虫接应他们。

“您也会去吗?”他问。

“不管我会不会去,你也必须养好伤,带你的战友活下去,他们知道你的事后没有犹豫就要跟你走。从今以后你就不再是帝国上将堂洛斯,帝国会视你如眼中钉肉中刺,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了你。

你没了雄虫,他的精神标记已毁,以后你会比其他未受标记的雌虫更容易狂化,但你记得,狂化以后死的不只是你,还有追随你的朋友,所以哪怕是死,也不能让自己走到那个地步。”

帝国追捕的队伍越来越近,堂洛斯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雌虫忍不住痛叫:

“这些我知道,老师我们一起走吧。”带队雌虫也是s级,更不用说数量上的悬殊,他的老师不能留在这。

但老师不为所动,反而对他朗笑出声:

“堂洛斯,我们以后不会再面了,所以我想告诉你,我有多为你骄傲。”

“是为了那只雄虫吗!?他有本事追过来,我们绝不会让他靠近你一步的!”堂洛斯记得当时喊出这句话时喉咙仿佛撕裂了一样。

老师摇摇头,抱了抱他血肉模糊的身体,小声告诉他:

“其实我不恨他,只是有时候会妄想...能死在知道真相之前该有多幸福。”

“很多时候可怕的不是谎言,而是真相,但即便如此,哪怕是因谎言而获得的幸福,我也希望你能幸福,可一旦看清真相,你就必须勇敢。”

“离开这以后,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决定,不可以再怨恨世界,因为你的命不长了,如此短暂,所以更要抓紧时间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为自己的选择而活,为自己的决定而死。

我对你没有其他要求,只希望你和以前一样勇敢。”

他送堂洛斯和卢克他们登船离开。

而后潮水一样的雌虫把他淹没,堂洛斯在舷窗前哭的血泪横流。

到天目星以后,帝国发出红色通缉令缉拿他,与此同时,另一则消息被挤在新闻一角——追捕的雌虫队伍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那以后,叛将堂洛斯的凶名响彻虫族势力所及的每颗星球。

堂洛斯至今不懂自己和老师犯了什么罪,帝国的正义究竟是什么正义。

所剩无几的生命全化成此时一腔勇武,他目眦欲裂,瞪着下面大义凛然的双s级雌虫狞笑:

“你管这叫正义?”

其实那以后堂洛斯就明白,一只虫若不为自己卑微残酷的命运做些什么,那便没有资格渴望救赎。

阿西尔的光剑斩向他的手,甫一触碰,猛烈地罡风撕裂两虫的皮肤,阿西尔知道不能退,只要再坚持片刻,身上这只雌虫就会力竭,他已山穷水尽,只剩下引颈受戮的结局。

果然,堂洛斯的攻势渐渐缓和,压制他的力量减少,阿西尔眼神一冷,松开手里的光剑,立爪为刃,噗嗤一声,手掌贯穿堂洛斯的胸膛,堂洛斯不退反进,眼中清明消散殆尽,像垂死挣扎的野兽探出利爪死死嵌入阿西尔的肩胛骨,阿西尔终于感到不对劲,大声喝退左右:

“快撤,他要自爆!!”

堂洛斯笑着呕出一口血,血液争先恐后从每个毛孔渗出,伴随s级雌虫最后的力量,贲张的血管不断爆裂,虫核飞速运转,死亡的气息渐渐漫过口鼻,让他进入一种彻底的宁静——

阿西尔惊慌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这样根本毫无意义!!”

帝国雌虫或许不知道,他这一遭后还有一颗核弹紧随其后,目标锁定四皇子在的星舰,两轮轰炸哪怕炸不死他们,也必须叫帝国知道疼。

阿西尔转动刺入堂洛斯胸口的手臂,堂洛斯眼神失焦,疼痛渐渐变得迟钝,脑子茫茫然想到和穆邻在一起的种种,涣散的眼里笑意渐浓...

如老师所说,他往后余生,勇敢如初。

他曾问他:“人类的书里说,死了以后灵魂会上天堂或者下地狱,或者再去投胎,那虫族呢?”

虫族死后精神力将回归母巢,他们没有灵魂一说,但人类说死了以后思想不散,会以灵魂的形式继续存在,他当时很羡慕。

但穆邻好像对这种说法不太买账:“死了就是死了,哪有什么天堂地狱...”

好像是他有些失落,他的人类立马改口说:

“倒是有奈何桥的说法,相爱的人会在桥头约定等待对方,然后结伴一起轮回。”

“人类的桥给虫过吗?”

“不给我就拆了它。”

堂洛斯又呕一口血,真好...他的穆邻真好。

可那或许不是他的名字,他或许从未真的认识过他,他突然有些后悔了,当时应该问问,起码看看那究竟是不是他真正的样貌。

阿西尔确定自己承受不了s级雌虫自爆的能量,发狠了把手从他胸前抽出来,屈指握爪,唤回光剑,打算切断堂洛斯锁住他的两臂。

剑刚回到手上,雷霆骤然而至,阿西尔眼里闪着难以置信的光,所有雌虫的动作凝滞,哪怕已经狂化的雌虫都下意识朝天看去。

天空浓重的阴霾一扫而空,恒星散发的光明热量凝成实体,化作十二道金质巨门坠落战场——

轰然而至的巨门将北极雪域彻底融化,剧烈的震动分开缠斗在一起的雌虫,他们瑟缩在地上,无比惊恐地看着天,仿佛开天辟地的气息席卷大地,风吼雪啸被更庞大的能量风暴压制,像太阳坠落,恒星不灭的光吞噬了整颗星球。

阿西尔跪在地上满面骇然,这股精神力不是四皇子的,但王虫...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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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凌飞到战场,所的一切几乎震裂肝胆。

他俯冲下去接住堂洛斯颓软的身体,瞪着满脸冷汗的阿西尔,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撕碎。

“三...殿下?”

阿西尔不敢相信所的一切,王虫自己出现了?还未等他再问一个字,木凌的精神轰击令他当场吐血,他连忙将头贴在地面表示臣服:

“拜三皇子殿下!”

他这一跪,所有神志清醒的雌虫迫不及待地跪下,像涌动的潮波,激动的情绪泛滥,山呼海啸一样狂欢:

“拜三皇子殿下!”

他们完全忘了悬在星舰中的四皇子,虫族慕强,他们只拜王虫。

木凌看着神志茫然跟着下跪的匪邦雌虫,又看了看怀里气若游丝的堂洛斯,心脏的剧痛让他流下眼泪,他闭上眼,平复空气中暴戾的气息,一股庄重平和的精神力从他身上荡开。

不分敌我,他晋级王虫第一步就是施展精神抚慰。

狂化的雌虫慢慢找回神智,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把他们从黢黑的泥沼中拽出来,重生的喜悦还有太阳的光辉刺的两眼不断流泪,他们看向力量的源泉,找到那只拯救他们的虫。

王虫。

不会错的,只有王虫能做到这种事。

木凌捂着堂洛斯胸口的巨洞,精神力极小心地渗入他的身体,刺激他本有的修复能力,但也许伤势过重,努力了很久都没有效果,他的雌虫呼吸越来越弱,脉搏也微不可查。

木凌的手开始发抖,抱着他半跪在地上,声音也在发抖:

“别这样...我赶上了的,不要离开我...你甚至没有问过我...”

豆大的泪滴不断从眼眶滑出,他的眼泪竟也闪着金质的光芒。

他想恸哭,可出口却是软弱的喃语...他不知道是怎样的阴错阳差让他们走到这一步。

他自问这一生竭忠尽智,身为皇室,一言一行都自比君子,民意天恩,从无辜负。他自认已尽人事,凡事都可听天由命,可唯独现在受不了堂洛斯就此死去。

红尘两世,他不懂上苍为何薄他至此。

上一世他是宫婢生的孩子,地位卑贱,父皇在他出生后只看过他一眼,皇宫大内都是人精,失宠的皇子不如得势的奴仆,如果不是后来皇兄将他养在身边,他极可能成为宫内早夭的又一位皇子。

皇兄虽贵为太子,但皇帝年迈,修仙问道不理朝政,又忌惮旁人窥伺权柄,太子在朝臣和皇帝之间左右为难。

即便如此皇兄也请太傅为他开蒙,传他圣人言说,这份恩德他铭记在心。

十二岁那年,山北发生地震,大河决堤,沿河两域万顷良田悉被淹没,灾民流寇不知其数,朝廷拨银赈灾,太傅在朝堂言说赈灾程序冗杂,中间贪墨者不计其数,请朝廷派钦差直办此事。

太子一党被推至风口浪尖,他知道老师一腔忠言全是为百姓谋划,但这话得罪的人也难以计数,皇帝直接颁下圣旨令老师兼领此差,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他来,令他随行历练历练。

他知道自己是个摆设,领着替天巡察的虚名,不过是因为他们在朝中动作太大,皇帝撵他走打压太子一党的气焰。

他们走到樵县,洪水已泛滥到那,官府赈灾不力,只有少数官兵和大多百姓留下修补堤坝,路途艰难,老师坚持要去查看安置灾民的地方,他也坚持同往。

当时不巧,碰上暴雨,脆弱的堤坝再次被冲开,他年纪小,行事又倔,一身布衣四处装模作样,硬是要做出些什么成绩来证明给不知道谁看,不知闪躲,然后被卷进洪流,好不容易抓住水里一株巨树捡回一条命。

他记得当时无比恐惧,眼前滔天洪水就是死亡的化身,那瞬间突然明白死亡并不会因为他是谁宽待他,也突然明白父皇整日求仙问道究竟在逃避什么,他瞪着眼看越来越高的水位,难以形容的惊惧令他失声。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成为一只不自量力的水鬼时,浪声推叠中响起一声吆喝:

“小孩儿,抱稳了,马上来救你!”

百姓不知道他是皇子,只知道一个孩子被卷走了,竟捞起裤腿拉出人梯,赤手空拳地把他从水里扯回来。

他眼睁睁看着下水的人被冲走几个,那样大的水,人根本浮不起来就会被浪打下去,他当时双眼赤红,喉咙里像堵了棉花,想叫他们回去,但求生的渴望阻止了他。

老师在岸边痛心疾首地叫他名字,百姓以为他是老师的儿子,更是豁命救他,他被救上来,而三个人被大水吞没。

他知道自己若有个好歹,老师会被问罪,当地官员会被问罪,随行百姓也会被问罪,他再不受宠,也是皇帝的血脉,这就是贵贱之别。

他死里逃生,愧悔像石头一样压在心里,他拿出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想补偿死难者家属,可面对重赏,那些百姓诚惶诚恐,满嘴都是不敢,满嘴都是荣幸。

他没有因此宽慰,反而生出更多不解,他问老师何为君民,他教他民贵君轻,为君为官应心念百姓为他们谋福,怎么反叫他们丧命?

老师说百姓救他,并非因为他的身份,只是救人,不是救皇子,要他以人的身份记得,百姓有恩于他。

他在宫内是贱婢生的皇子,一点没觉得自己尊贵,出宫以后却是皇胄,又是万万分的尊贵,他觉得荒唐。

此后一生萦绕在心的,只有这句百姓有恩于他。

十五岁那年,皇帝病入膏肓,朝政大权被外戚把持,老师因言获罪,太子一党人心惶惶,他力主兵变,拥太子登基。

兵变成功后,他闯入天牢,发现老师受尽酷刑,被打的浑身骨头尽碎,只留一口气来交代后事。

他赞他行事妥帖,又比新帝多几分果决,新帝身体孱弱,以后少不得要依仗他。他看出他非人下之臣,新帝有恩于他,尚能约束,倘若新帝大行,幼帝即位,少不得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他说自己绝无不臣之心,老师说信他,却不信权势,要他在他死前立下毒誓:

此生只为苍生擎天,若有违背,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是毒誓应验了吗,那为何不惩罚他?

可为何应验?是因为他有了私心吗?

这两辈子,他凡事先问大局,不求谋私,因为知道自己身份贵重,一举一动牵扯甚多,向来不敢妄动。

来匪邦是再三筹谋,做过无数推算,他是喜欢堂洛斯,来之前就喜欢,他以为那是公心,结果变成私情,可他的雌虫凭什么不值得呢?

难道这也是错?

这是错吗?

木凌心痛欲裂,泪水沾湿了堂洛斯的脸庞,如果是错,为何不问罪他,不惩罚他?为何将这种苦难放在他的雌虫身上?

怀里的雌虫似乎感受到什么,眼睫轻颤,又呛出一口血,艰难地睁开双眼:

“穆邻?”

木凌泪如雨下,终于开始感谢上苍,低头不住亲吻哽咽:

“是我,是我...”

堂洛斯双眼渐渐睁大,阿西尔那一击刺穿他的右胸,他半个肺叶受损,狂化虽然停止了,但失去的血液没有回来,巨大的伤口无法愈合,他咳嗽着,每次咳嗽都带出血块,看得木凌胆战心惊。

木凌手上全是他血液滑腻的触感,低声哄道:

“没事了没事了,醒了就好,我带你回去找医生。”

“王...虫...”堂洛斯扯出一抹笑:

“你竟然...果然是吗...”

“我是,你为什么不问我?”木凌嘶声吼道。

堂洛斯眼神瑟缩:“....我,咳咳..不敢。”

木凌眼泪潸然,牙根差点刺穿牙床,血腥气在口腔弥漫,他呼了口气,告诉他的雌虫:

“我不告诉你,因为我也不敢。”

堂洛斯瞳孔放大,有些茫然。

“我怕你防备我...怕自己没找到那个可以取代标记的完美办法...”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标记你,因为我爱你,爱你的身体爱你的灵魂,舍不得伤害你一丝一毫,但这种懦弱,这种隐瞒...

最后还是伤害你了,对吗?”

堂洛斯的眼泪从他茫然的眼睛里茫然涌出——竟然是这个原因,他咳嗽着,却忍不住笑起来,越笑越咳,血越涌越多,木凌慌张地去捂他的嘴,又去捂他的伤口。

“只要是你,就不会伤害我。”堂洛斯压住咳嗽,声音嘶哑,他痛极了,可他的眼睛在笑。

木凌恨声道:“所以呢?你要因此离开我吗?”

堂洛斯揪住他胸前的衣服,低声承诺:

“不,不...我会...活下去,不管多难,也要活下去,我其实舍不得...”

阿西尔跪在一旁听着这一切,无法言喻的震惊和不解充斥他的全身,但很快,双s级雌虫的敏锐回到脑子里,他本能跪在木凌面前,口气焦急:

“殿下!请和我进行精神融合,否则您...”

王虫化翼,一日而亡,木凌的羽翼已经开始透明。

所有雌虫以同样焦灼的目光看向木凌,他们知道这个故事,王虫必须要和相应雌虫完成一次精神融合才算真正降世。

眼下旁边就有一只双s,真是瞌睡时候送枕头,非常及时。

木隘在星舰上看着那难以置信的一幕,他的阿西尔跪下请另一只雄虫和他精神融合,怎么可能?那是他的雌虫,绝不可能背叛他的雌虫!

“阿西尔在说什么?”木隘晃着身边的雌虫,他们已被王虫的风采夺取神志,木隘晃了半天才晃醒他们,然后一巴掌扇过去:

“混账,还要学习怎么对待皇子的吗?”

那些雌虫连忙跪下:

“不,殿下恕罪!接引王虫是双s级雌虫的本职,阿西尔将军他....”

木隘的精神力如山一样压在他们背上,回话的雌虫脊背剧痛,听骨头碎裂的声音,后面的话再也不敢说了。

“王虫?阿西尔是我的雌虫!!”木隘大吼,星舰的仪器被他的精神力扫过,开启自动防御系统,雌虫慌忙叫起来:

“殿下,快停止攻击,小心自己!”这星舰可以抵御s级雄虫的精神攻击,木隘触动他的防御系统,自己也会受伤的。

但来不及了,木隘的精神力和星舰上的精神障壁狠狠撞在一起,巨大的反作用力将他当场震晕。

雌虫恐慌了,四皇子在他们眼皮底下出了问题,他们完蛋了。

————————

地上的堂洛斯也听到阿西尔的话,他神情一滞,下意识看向木凌。

宛若鎏金的汗水从他脸上滑落,连着他的泪都带有异样的光芒...那或许不是汗水,也不是眼泪,是王虫的血液。

古老的常识涌入他的脑海,堂洛斯顾不得自己重伤的躯体,连忙推开木凌,阿西尔适时说道:

“不管你和殿下什么关系,如果你有一分想着殿下,这种时候就知道该怎么办!”

“你闭嘴!”木凌无措地看他好不容易停止涌血的伤口再次撕裂,怒斥的声音泛着恐慌。

“不...咳咳,咳,他说的对...”

“你也闭嘴!”木凌呵斥自己的雌虫,堂洛斯愣了一秒,哑着嗓子说:

“你必须和他精神融合,否则你会死的。”

“那他就会成为我的雌虫,你就不是我唯一的虫,这样也可以吗?”

可以——堂洛斯咳出一大口血,可以个屁,如果不是他现在半死不活,他绝对剁碎了这只敢觊觎他雄虫的雌虫。

他又要说话,木凌又怒又疼:“你可以,怎么不问问我可不可以?”

“我...”

“除了你我谁都不要,你要我说几遍就说几遍,哪怕现在和你一起死了...我也是甘愿的。”

堂洛斯愣愣地看他,然后又笑又咳,他胸口破了个洞,冷风顺着木凌捂不拢的指缝钻进来,一丝一丝挠着他的内脏,他许是即将伤重不治,又许是疼的神志不清,听他那么说,心尖一点点瑟缩、发抖,丝丝挠挠都是甜蜜的雀跃,他倚在他怀里,小声道:

“你如果...好啊...”

木凌紧紧抱着他,堂洛斯继续道:

“你真的可能...会死,我的境界已经跌落,连s级都难以保持...我可能没有办法...容纳你的精神力...我..”

他咳出了泪,勾着嘴角,他知道必须有只雌虫帮助王虫完成精神循环才可以稳定境界:

“可我还是...想要你...这很自私...我其实...”

木凌堵住他的嘴没让他说完,舌头钻进他嘴里勾出一嘴铁锈味,他的雌虫艰难地压抑咳嗽,寒风吹得他不住颤抖,木凌从他嘴里退出来,抵着他的头轻声道:

“你问我...虫死了会去哪,我其实也不知道...但就在我身边好不好,我也在你身边,去哪都好。”

“好啊。”堂洛斯流着泪点头:“好啊,去哪都没关系。”

木凌终于笑了,喜悦的感情顺着他的精神力向四方展开,每只雌虫都感他所感,听他所说:

“帝国雌虫,你们听着,我自愿来到匪邦,之后我若陨落,与匪邦一切生灵都无关系,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既不受绑架也不受胁迫,唯一所愿就是守护这片土地,守护愿意背离自己既定命运的每只雌虫,守护愿意拿起武器捍卫自己的每个生命,我与此地邦民同命。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无论成败,都与此地无关,我决不允许你们以我的名义犯下屠杀的罪行,即刻起,这颗星球即为应许王虫之地。”

他说完,十二道金质巨门齐齐轰鸣,巨大的锁链从门下爬出,绵延向天际,若从太空俯瞰,整颗天目星都被金色的丝线团绕,上面隐隐有符文流动,正如木凌所说——

此乃应许王虫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  他俩死了,全剧终。

开玩笑的,跟我念,双死不是he。

明天明天就很甜,但今天也很甜啊!(感觉自己像欠钱的人总说明天还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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