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韩业枫指着跟前的屏障。
任星在这屏障前坐下,反复伸手触碰，却再也没有看见纪湜。
一定是有什么触发的原因的，她想。
韩业枫看起来有些紧张,他缩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
任星察觉到他的异样,问他：“你在怕什么？”
韩业枫警惕着周围说：“亡灵。”
任星被他的表情吓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非常厚脸皮地靠近他,把他推到跟前，面对无限的黑暗：“你说的是鬼吧？”
修真的世界里,妖魔都有，鬼怪肯定是少不了的。
在龙门山那几个月里，她就偷看过好几次“驱鬼”的经过。
神炼门主修炼器，不过他们的法器品质不高。
要拿到修士交易市场去卖没什么竞争力,不过他们也另辟蹊径,做起了凡人的生意。
收妖、驱鬼……能用法器镇压的邪祟,他们都接手。
这个世界驱鬼的过程也很简单粗暴。甩出个罗盘,指针判定方位,一个束缚魂体的法器丢过去,引爆法器里事先准备好的灵火，轰地一声就给烧没了。
既然火焰是对付魂体最好的方式，任星一边问的时候,一边已经拽紧了金色手链,随时准备扯断召唤那个神棍。
不过韩业枫的反应却有些奇怪，他点了点头，又摇头。
任星：“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韩业枫：“我没，没见过,鬼。”
任星跟这个说话不利索的年轻韩峰主来回交流之后，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亡灵的存在，是这处流传已久的传说。
任星接触的这处屏障，被称为招魂墙，据说会吸引死者的魂魄往这里聚集。每当幻波池初一十五的时候，被吸入招魂墙的亡灵就会从墙内走出来，寻找活物，将其一起拉入往生的世界。
韩业枫说完之后，任星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了。
以她这种走哪触发哪里危险隐藏剧情的体质，今天不是初一恐怕就是十五。
她记得离开上清宗那会儿是初九，因为初九的时候上清宗会有花果祭，她非常厚脸皮地吃了好些灵果还揣了一些在乾坤袋里后，才离开。
路上飞行超过了六天，早就过了十五。
任星算明白后，放心的往后一靠：“系统保佑，这回终于不坑我了。十五早过了，不用看见那些……哎哟！”
她因为放松后仰，大咧咧地双手撑地，却不小心按上了地面凸起的尖锐石柱。
掌心却传来锥心的疼，她的手指立刻触及了粘稠温热的液体。
任星借着那屏障的荧光一看，掌心被戳了一个深洞，正在滴滴往下淌血。
任星疼得嘶嘶两声，手慌脚乱地从乾坤袋里摸止血的丹药。摸到了她拿手指却又捏不碎，只能用手压着那冰壁，使劲按压。
在这个过程中，她的血正一丝丝地顺着冰壁往地底深处蔓延开去。
血色的细线经络一般顺着冰壁钻进了地底某处，在那无尽的黑暗中，一双血色的眼眸陡然睁开。
“啪”地一声，纪湜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拍进了石壁中。
“九转阴魔体，不跟你直接接触，你奈我何。”
纪湜听着那略带嘲讽的冷声，他已经慢慢地冷静下来。
他来幻波池，是因为道净元尊告诉他，这里有日月镜可以联系到任星。
为了混进来，他认了这幻波池中的女弟子为母，却被对方藏到这处奇怪的洞窟里。在这里，他在一片类似冰壁的屏障对面，见到了任星。
而他因为她的突然出现又消失，体内力量失控，魔气窜入地底，唤醒了地底某个怪物。
对方之所以被他判断为怪物，是因为这整座山，似乎都是对方的肚腹，那些乱石嶙峋的洞穴通道，居然能自由收缩移动，仿佛就是人类的肌肉层。
纪湜怀疑，这座山并不是山，而是一个巨大的人。
他尝试用九转阴魔体的力量，直接转化吸收石壁，果然有一股冰凉的死亡之气进入他的体内，经过那块青铜面具化为的心脏后，转为灰色的真元在他经脉里流转。
这股力量异常强大，在他丹田凝聚的微小金丹，吸收了这股力量后，迅速膨胀开来。
可惜，对方很快发现了他的体质能力。
纪湜被无形的力量牵制，身体对石壁的死亡之气吸收变缓，他躁动的情绪也逐渐平复。
任星似乎说过，她在很多年前。
鉴于两人卷入过道净元尊的时间，以及任星的时间灵根体质，纪湜怀疑任星又迷失在了某个过去的时间点里。
这怪物或许知道些什么。
他略微沉思，开口问：“你是何人？”
石壁逐渐收缩蠕动，最后形成了一张人脸。
人脸凑近纪湜：“奇怪，真奇怪……”
纪湜：“奇怪什么？”
人脸桀桀怪笑：“你心中无魔，却修魔。你明明只是个魂体，却有血肉。你非魔非仙，非人非鬼，非生非死，这么多年，你是第二个这么奇怪的。”
想到冰壁那头的任星，纪湜心中微动，有些话张口欲问，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冷笑：“说明你没见识。”
人脸闻言突然变了脸色，带着一些暴怒：“谁说我没见识！”
他的怒气来得突然，还带着些咬牙切齿，纪湜简单的一句仿佛让他回忆起了不好的过往。他恨恨地说：“现在，回答我的问题，给不出答案，你就去死吧。”
无形地力量骤然挤压，纪湜变得呼吸困难，本就缓慢流转的真元几乎凝滞。
他却笑了笑，不屑地抬眸：“让我猜猜，你跟人打赌，回答不了问题，所以困在这里。所以这不就是没见识吗？”
人脸的表情扭曲：“闭嘴！你什么都不知道！”
纪湜眸色暗了暗，说：“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跟你打赌的人，叫任星。”
人脸突然僵住了。
纪湜的试探得到了肯定回答，他微微有些激动，却迅速地压抑了心中那份喜悦。他缓慢地深吸口气，定定地看着那人脸：“说问题，或许我可以给你答案。”
人脸沉默一瞬，开口：“好，那你看清楚了。”
无声灰白的影子，慢慢地从石壁里透出来，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地靠站在一起。
“你猜猜，我吃了多少灵魂。”
果然是她。
纪湜听到问题的那刻，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得像月牙儿般的脸。
初夏的夜风中，她趴在龙门山后山的树上，手里咬了一半的灵果，那嫣红的颜色跟她的唇一样，水润饱满，让人想要咬上一口。
那时候，她对他晃了晃手里的果子，扬起的笑容得意又讨打。
“猜中了，我赔你果子。那你先猜，我吃了多少果子？”
那时候，纪湜飞起一只沾满泥水的鞋，啪叽声砸任星的脸上。看着她灰头土脸地摔下来，他叉着腰板着脸，站她旁边数落她。直到他把她说得发怒，她念着收字诀，他又被身上的炼制的那件衣服缠紧，站立不稳的狗吃屎般脸朝下地摔倒在她面前。
纪湜感觉，他很久以来在她面前都是不想认输的。
可他那时候被她压着欺负，都没想过直接给她一个回答，让她吃惊认输。
现在，他身上顶着千钧重，唇角却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其实答案我早就想好了。”
那时候他不说，就可以多接触她。
现在他回答，也是为了能再接触她。
纪湜盯着人脸：“我的答案不交换我的命，我只要你告诉我，你跟她之间发生的事情。”
人脸这次沉默更久，最后憋出了几个字。
“她不要脸。”
这熟悉的被害语气，很难让人相信是从一个怪物般的巨大存在嘴里说出的。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纪湜闭上眼，点头，真情实感地说：“我也这么觉得。”
人脸：“……”
剑拔弩张的杀意在这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句骂人的话，居然让着诡异的氛围变得异常和谐。
“阿嚏！”
任星揉了揉鼻子，龇牙咧嘴的对着掌心吹气。
丹药捏成粉洒掌心，血是止住了，可这疼痛还在。
这冰壁边很冷，阴冷的气息让人背心生寒，可她又不愿意放弃，一直试图找到些突破口。
相隔万年，突然能联系上总是有某种原因的。
她一边吹气，一边逼着韩业枫回想：“你一定要想出来啊，知道的任何细微末节的小事都要回想。我能不能帮你去找你的蛊，就看你的回答了。”
韩业枫没跟外人打过多少交道，对任星这种任何事都可以扯上找嬛儿的说法，开始感觉到一丝不妥。心思纯良的他，直接问了出来：“有，有什么关系？”
任星语重心长地说：“你刚才是不是一直在暗处观察我？”
韩业枫点头。
任星又说：“你看见那个走了的男人，和离开的女人，你觉得我的实力跟他们比，如何？”
韩业枫想了想，他不是修士，无法分辨真实实力。但他们这种在地上挖土的，随时需要面对危机的人群，趋吉避凶的感觉是有的。
他回答道：“你，最差。”
任星抿了抿唇，深吸口气。好吧，这是事实，不能指望她这种现代化科学社会的人跟一群修真大佬比对吧？
她点头：“是啊，我不如他们，所以我得找帮手，不然我就算带着你出去了，他们能随时把我们抓回来丢这里，你到时候上哪里去找你的嬛儿？”
韩业枫指着冰壁：“你的，帮手？”
任星：“当然，你刚才不是看见了吗？就挺帅那个小伙儿。”
韩业枫摇了摇头。
陌生人出现的瞬间，他下意识会躲避，所以他是没有看清纪湜的模样的。
任星：“算了，不跟你解释这些，你倒是好好想想，这里奇怪的地方。”
韩业枫皱着眉想啊想，突然眼前一亮。
他拉着任星的袖子，扯了扯，指着另一个方向：“跟，跟我来。”
地下很黑，任星早就见识了。
不过韩业枫对黑暗很适应，如白昼般带着她不断往下走。
越往下，光线反而变好。
任星已经能看见那些麻木躺在边上的男人们。这些人有的年纪苍老如老叟，有的还只是没发育好的孩童。
她不是很理解幻波池的女人对男人到底什么仇什么怨，连自己的孩子都这样残忍地丢在这边自生自灭。就算要挖一些尸体养蛊，也可以集体劳动，她们对男人像是害怕病毒一样，只要是男性都要隔离在一边。
直到韩业枫把任星带到了一个空旷而宽大的洞穴里。
在这里的洞穴天花板上，雕刻着无数星辰的浮雕，这些浮雕交缠蜿蜒向下，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原型穹顶。
在穹顶正下方，有一个白石的平台，平台之上，躺着一个男人，男人的胸口上插着一柄长剑。
任星跟着韩业枫靠近，在距离平台百米远就停下了。
韩业枫惧怕地后退两步：“不，不敢。”
他不敢过去。
任星纠结了一下，也站住了。
按路上韩业枫的说法，平台上躺着的人就像吸血鬼似的，心脏被一把剑插入，钉在了石台上。
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在那里的。也没人知道他是谁。
他们只知道每隔十年，圣女和祭司会带着鲜活的少女，将她们送到石台边。
做苦力的男人们没资格看祭祀过程。
但韩业枫为了追走丢的嬛儿，曾经无意中藏在石缝里看过一次。
那些少女似乎并不是幻波池的弟子，她们身上没有炼蛊之人带着的香味。可能是这个原因，祭司对她们下手毫不留情。
圣女吟唱古老歌谣时，祭司们就手提一把银色弯刀，将少女们的脑袋一点点的割下来。
鲜血会喷溅在石台上，然后那些血液会顺着石台壁往上游走，最后在那个男人身上交汇。
韩业枫没敢看完，他逃离开的时候，只听到了回荡在这山中的低沉的叹息。
任星感觉听了这种故事，更觉得像是吸血鬼了啊。
不过按修真的定义，或许是……僵尸？
任星在原地踱步，最后一咬牙，拉紧手链，往前一步步走向石台。
等到她站在石台边缘，终于鼓起勇气望向那个被长剑插着心脏的男人后，她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清隽好看的眉眼，熟悉的鼻梁和嘴唇，不就是纪湜的脸吗？
任星：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带来不便了，非常抱歉，主要有时候盗文有点烦人，我还是设个防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