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神清气爽又是新的一日。
阳春三月，千里冰封化作涓涓春水滋养了大地，莺歌鸟语又唤醒了山间田边的生命在悄悄蔓延着，又到了松土备种的季节。
卫城村因着渡仙江的灌溉与多年水土沉积，大都是肥沃的土地，肥沃的土地还未耕种，意味着野草丛生，收拾起来也是有些费劲的。
农家孩子早当家，就连墨云林这只有四岁的娃娃也跟在大人后边儿提个小竹篮，有一个没一个地捡着草根。
“云竹你要多看好弟弟妹妹，要是渴了晒了就到一旁歇着，可别晒着了啊！”崔三娘直起腰来看到后边儿跟着捡草的儿女，扬起声来喊道：“瓦罐里还有水呢！”
“哎！晓得了！”墨云竹头也不抬地应了声，手里活计一点儿也没耽误，她路过的地儿里一个草头都找不到，十分干净：“柳儿要是累了就带着云林到地头歇会儿啊。”
家里有二十亩地，虽然有头牛帮着犁田，可也只有爹娘两个成年劳动力干活，两个哥哥还未放农忙假，她作为在家里帮忙最大的孩子，自然是要多帮爹娘一些才是。
墨家的二十亩地分成几片，今日整理的这片位于汇入渡仙江的小溪边上，七亩连成一片，要收拾起来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就连墨家二叔如今都一把年纪了也出来帮着收拾，与墨大庄轮流赶着黄牛犁地。
墨云柳是没种过地的，如今瞧着一切都新奇得很，看着什么都想试试，不过因着她年岁小，又是个女娃娃，自然是做不了什么重活，只能与墨云林并排着走捡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扑闪扑闪地看着十几米外的黄牛不时地“哞”一声，确实好玩。
不过这份新奇并没有持续多久。
“好累啊！”墨云柳弯了一上午的腰，如今只觉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也顾不得脏不脏的了，直接瘫在地头的老槐树下边儿哀嚎着：“我的腰都要断了！”
“你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有什么腰？”崔三娘自己咕噜咕噜地灌了一碗水，又给女儿盛了一碗水：“喝点水，歇会儿啊。”
“不是我说，三娘你这也太娇惯孩子了些，又不是城里头的姑娘小姐，谁家孩子不都在地里干活？偏生你家的金贵些不成？”母女俩的温馨互动被一个略带几分刻薄的妇人声音打破。
崔三娘敛起脸上的笑容，淡淡朝来人点了点头：“二婶。”
来人正是墨二叔的媳妇，宋氏。宋氏生得矮壮，当年还是二嫁带着两个儿子嫁给墨二叔的，因着当年墨家家穷，墨二叔的婚姻大事就一直耽搁了下来。
加上还有一个墨大庄要养活，自然日子就更难过些，娶不起黄花大闺女儿，就只能跟带着两个儿子的寡妇宋氏搭伙过日子了。
虽然自己也带了两个拖油瓶，可宋氏却极度厌恶墨大庄这个拖油瓶，当年墨大庄离开卫城村去当兵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着二叔总为了自己跟婶子吵架，墨大庄不愿拖累二叔，便拎着个小破包袱从军去了。
后来墨大庄从战场上下来，得了不少银钱，还悄摸给二叔些梯己。宋氏不知这些，可眼瞧着墨大庄一个拖油瓶又是买地又是盖青砖瓦房的，宋氏哪里不晓得他在军中发了大财了？
是以三番五次的明示暗示墨大庄给些养育费，可墨大庄本就与这个婶娘不对头，哪里肯接她这个话茬？
宋氏撞了铁板又是回去跟墨二叔一顿闹，然后又打上了墨大庄婚事的主意，想着把她娘家侄女儿嫁给墨大庄，好赖也能图他些银钱。
别说宋氏的侄女儿长得跟宋氏一个模子似的，就是她长得跟朵花儿一般那墨大庄也不肯干啊！这要是真娶了宋家人进门，那他墨大庄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
拒了宋氏娘家侄女儿后，墨大庄便娶了崔三娘。
宋氏自然也把这个仇怨移到了崔三娘身上，左右她看这个墨大庄一家都不顺眼就是了。
“你可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做，人家家大业大的，哪里就要你这个上岸都不洗脚，一脚泥的穷亲戚来帮忙？”宋氏生了一双有些往外凸的大眼，瞪起人来那是又凶又吓人：“人自家的田自家都不操心，偏生要你这个外人在这瞎忙活！”
这骂是骂的墨二叔，可一双铜铃般的大眼恶狠狠地瞪着崔三娘母女，指桑骂槐之意溢于言表。
墨二叔生得老实，话也不多，听到自家婆娘在那泼妇骂街，将犁交给来接手的墨大庄，慢慢地踱着步子走了过来，干咳了两声：“你来作甚？”
“咋？这是皇帝老子家还是玉皇大帝家？我还来不得了？”宋氏这么些年来把墨二叔拿捏得死死的，自然也不惧他阴沉着脸：“自家一大堆活要干，偏生你好赖不分香臭不辩的，巴巴来给人家当长工！”
宋氏话说得大声，也说得难听，附近耕作的村民听到，三三两两的目光不经意地都往这边飘过来，有意无意地想探听八卦。
“都是一家人，婶娘这话说得也未免太过了些。”崔三娘倒不是怕宋氏，不过人家怎么说也是长辈，孝字大过天，她若是有些不敬，这宋氏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呢？
是以只能赔笑道：“我们也不知二叔家里还有活计，一会儿我叫大庄过去搭把手！”
“您这话儿说得，我哪敢跟您攀亲戚啊！您家那门槛多高啊！”宋氏哪怕是没理都不饶人的，如今得了理儿，那就更不会饶人了。
“我们这都是泥腿子，下贱胚子，哪能跟您家里个个都是金镶玉雕的比啊？一个个地翘着二郎腿啥也不用做，自然有那不要脸的上赶子来做不是？”
宋氏这般阴阳怪气的话闹得瞬间空气都凝固了一般，谁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不是叔祖母，以后柳儿该怎么叫你？宋婆婆吗？”软糯的娃娃音打破了尴尬的沉寂：“宋婆婆好。”
原本眉梢眼角都是得意的宋氏被这小赔钱货一句话堵得说不出话来，一双铜铃般的大眼都快瞪得掉出来了。
可还未等她接话，一旁抱着睡着的弟弟的墨云竹就先开口了：“柳儿，你这是不对的。”
宋氏还以为墨云竹是个懂事的要教训那个小哑巴，可没想到她话锋一转：“要知道那是跟咱关系好的，德高望重的长辈才能叫婆婆呢！”
“嗯！姐姐说得对！”
听着两个赔钱货一唱一和地说话刺着自己，还隐隐约约传来看热闹的村民的笑声，宋氏黢黑的脸涨得通红：“你们两个赔钱货，敢这么说我？！”
说罢就要上手来好好“教育”这两个不尊老的跟她们那个该死的娘如出一辙的小贱人。
“孩子们不懂事儿，婶娘何必跟她们计较？”崔三娘哪里会让她欺负自己的孩子，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脸上的笑意不曾到达眼中，冷冷地盯着宋氏看。
墨二叔抽完一卷旱烟，又咳了两声：“闹什么？也不嫌丢人！”说罢背着手走了。
老实巴交的墨二叔吵不过宋氏，自然也学精了，骂完就走，也不给宋氏反驳的机会。
见二叔走了，崔三娘这也不是好相与的，宋氏气得胸口“碰碰”直跳：“你给我等着！”
看着气急败坏走了的宋氏，墨云柳叹着气摇了摇头，心中想到：“用着最凶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想来就是这样了吧？”
宋氏恶狠狠地瞪着慢悠悠走在前头的墨二叔，要不是她听老大说他藏了一大笔私房钱，自己怎么也寻不到，她要不是为了这笔银子，怎么可能让这该死的老东西爬到自己头上耍威风？
“你且等着，等我把钱拿到手，看我弄不死你！”宋氏咬牙切齿地想到，仿佛明日她就能得了这笔银子一般。
要说墨大庄其实对墨二叔一家也算尽了孝的，当年墨大庄回乡后，虽说私底下悄悄给了二叔一笔银子，但是明面上也给二叔家添了三亩良田，那也不是小钱了。
再加上这十余年来，墨家逢年过节加菜也都记得给二叔家送一份，过年的孝敬那也是没少过的，这侄子能做到这个份上谁还能说一句不好的？
可宋氏是谁？她可是出了名的爱贪小气又眼红，眼瞧着墨大庄这个克父克母不入眼的玩意儿如今有足足二十亩良田，还有五六间又宽敞又舒坦的青砖瓦房，宋氏能不眼红心热？
她只恨不得把墨大庄家里的所有都扒拉到自己家来，自己一家也能住上青砖瓦房，凭甚他一个吃自家饭长大的就能过好日子？她精心养大的两个儿子跟几个宝贝孙子就只能住在破破烂烂的宅子里？
这人啊，都是恨人有笑人无的，宋氏尤为其中翘楚，都眼红成斗眼鸡的人，怎么还可能跟墨家大房好好相处？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