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黢黢的小巷里,气氛开始有一点尴尬。
贺栖淮瞥了程寰一眼，看似平静的表情下隐藏着波涛汹涌:
“解释一下呗，程哥。”
去or没去,他需要一个真实的回答。
突然瞧见这份文件,程寰一瞬间也有点懵,好在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没做亏心事,不怕给贺栖淮坦白。
“栖淮，这个活动,我确实参与了。”
“哦。”
贺栖淮挑眉，尾音上扬。他加快步伐向前走了几步,望向小巷外的柏油马路,似乎思考着今晚就搬离程寰家过夜:
“我记得某人两小时之前才跟我说,不去私局，和陆总的交情只在明面上。”
“话是这么说……”
“但你还是去了。”
眼看着又要开启小朋友吵架模式，程寰马上笔了个求饶手势,主动向贺栖淮坦白从宽。
“栖淮，大部分私局我确实没参与，但那次是个例外。”
啧啧，和“我只出了一次轨,正好是你发现的那次”听起来莫名相似。
见贺栖淮一脸“呵，我听你狡辩”的傲慢态度，程寰觉得他还有必要继续解释，抢救一下。
“帝霸集团的官网资料你查过，他们是专门做旅游开发的，文件中的z岛度假和游轮观光便是热带开发项目的一部分。”
“我爸本来就喜欢四处晃悠，预备退休后找个环境优美的地方养老,于是在帝霸集团的推荐下，在f国买了个小岛。”
有钱人的世界，贺栖淮不懂。
海岛养老什么鬼？和回乡下种田有区别吗？
“那次游轮出航就是为了带我们去看岛，帝霸集团在卖出的岛上修好了别墅，让各位买主去验收。我爸那会有几个重要会议，没空过来，只有我替他跑一趟了。”
也就是说，游轮上名单表的人，基本都是小岛的买主，非富即贵，身价十亿以上。
直觉告诉贺栖淮，这次游轮旅行和案件有极大关联。
警察的专业素养作祟，一旦能和案子扯上关系，贺栖淮立刻忘记追究程寰参加私局的事儿了，抓着脑袋好奇道:
“罗德高和罗橙橙为什么也在游轮上？”
“罗德高大概是工作所需，那次活动是在去年寒假期间，他女儿不上学，一个人在家不安全，或许就顺便带着了。”
去年寒假，这个时间点程寰还在国外，没出现在贺栖淮面前晃悠，自然也不在他管辖的范围内。
“那次游轮旅行中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程寰的脸色，目光可见的阴沉了下来。
“没有这份文件我根本没在意过。”程寰幽幽道:“那次游轮旅行，的确发生了意外。”
“而且是出了人命的大案子。”
“人命？”
很显然，如果是死了哪位身份贵重的“岛主”，这事绝对瞒不下去，还能在新闻首页飘红一整天。
有人死了，却没弄出大新闻来。
说明这个人身份地位不高，起码没什么影响力。
程寰给出的答案，印证了贺栖淮的猜测:
“有一次潜水活动出了意外，罗德高受伤，某个当地导游不幸去世。”
对于这件事，程寰可以说完全没参与，虽然他也是游轮上的一员，但了解详情全凭道听途说。
私人派对比较乱，游轮更是乌烟瘴气，程寰上船三天就收到了起码三十个美女的幽会请求……这位gay佬实在对“泳装美女夹气球”提不起任何兴趣，主动提出想去自家海岛上的别墅住一晚，安心欣赏海景、写写小说。
结果程寰在自家别墅待了不到三个小时，就收到了游轮要立刻驶往f国某大城市的通知，原因是某个国籍为f国的导游遭遇海难、意外身亡，游轮决定将其送回家乡。
“热带国家的导游水性一般不差，那天有很大的风暴吗？为什么单单他出了意外。”
不光是贺栖淮，程寰当时也有同样的疑问。
“闹出乱子的是罗德高那帮人，不是导游。”
根据游轮上的谣传，似乎是以陆霸天、罗德高为首的几个土豪耐不住性子，不听导游劝阻，非要在恶劣天气下强行潜水，才遭遇了危险。
而那名无辜的导游则是在救人的过程中不幸撞上礁石，失血过多去世了。
“听说导游是个中年人，f国没有计划生育，他家里十个孩子……要不是怕得罪帝霸集团吃不了兜着走，谁会冒着生命危险下海救人。”
程寰尚且有一丝怜悯之心，然而大部分船上的土豪不会在意一个他国底层男人的死活，反正帝霸集团赔了两百万呢，那男人一辈子都赚不了这么多钱……游轮照常载歌载舞，该玩的继续玩，吃喝嫖赌，纸醉金迷，欢声笑语，很快将这事抛在脑后。
谁也不会想到，一年后的今天，风光无限的陆霸天会在旅馆房间里，悲惨的死去。
贺栖淮怔了怔，突然产生一个想法:
“程哥，你的电脑里存过这次活动的资料吗？”
“照片可能没有，但参加者名单应该在文件夹里吃灰。”
“我在想。”贺栖淮说:“今天下午别墅内电脑被盗，小偷想看的，会不会就是这份参加者名单？”
……
贺栖淮很喜欢问犯人话，因为他逻辑清晰，还特别能抬杠。每次怼得对方自相矛盾哑口无言时，他心里就倍儿爽。
然而“找受害者问话”，对贺栖淮而言就是个艰难的差事了。
走进病房，贺栖淮被消毒水味熏得打了个喷嚏。
又是南城中心医院的住院大楼，三个月前，他和程寰曾在这儿会见过林慕洋。
同样宽敞雪白的病房，同样墨绿色的窗帘，除了窗口没摆玫瑰花，场景与过去如出一辙。
贺栖淮看着门口标牌上“罗橙橙”三个印刷字，心情忐忑，不敢上前。
医护人员表示，罗橙橙前一天晚上受到了巨大惊吓，皮外伤口仅有胳膊上一处刀痕，划伤不深，但心理应激反应严重，照目前来看，是不适合长时间问话的。
今天陆霸天惨死旅馆的消息登上头条，在全国范围内引起轩然大波，为保城市形象，南城市公安局不得不抓紧破案，要不是手边线索太少、两起案件发生得又太巧，贺栖淮才不会答应在这种时候问小女孩的话。
两位看上去眉目慈善的男警官（起码贺栖淮这么觉得），外加一个外形漂亮的打酱油法医，三人蹑手蹑脚敲响了病房的门。
咚咚咚——
“请进。”
三人乖乖“请进”了，屋内却传来一声尖叫。
“爸爸，呜——”
病床上穿着病号服的少女一秒扑进床边男人的怀里，惊恐中带着哭腔。秘书罗德高看样子一晚没睡，满是横肉的脸上憔悴了不少，他一边安抚着女孩，一边带着歉意对几位警察无奈微笑:
“抱歉，橙橙状态不太好。”
贺栖淮也尴尬笑笑，表示心疼并且理解。
“罗秘书。”程寰插嘴道:“有些关于一年前z岛游轮团建的事儿，未必要等橙橙恢复，问您也行。”
罗德高挠挠头，满脸堆笑:
“唉，程总，您知道的，我要是能回答您怎么敢瞒着？那次团建我伤到了脑袋，从医院醒来后屁事都记不清楚了，您要是有问题，还是问橙橙吧。”
万般无奈之下，众人的目光又重新放在了病床边的少女身上。
“橙橙，没事的橙橙，他们是警察，他们是来帮你抓坏人的……”
罗德高声音温柔，听上去像是在哄小孩子。他的安慰似乎效果不错，好声好气交流五分钟后，罗橙橙从父亲肥胖的身躯后探出半个脑袋来。
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是个漂亮小姑娘。
不同于她父亲的过度肥胖，罗橙橙身量纤纤，五官清秀灵动，在病号服的衬托下显得惨白且脆弱，恐惧神情溢于言表。
女生一般对同性的排斥感更弱些，杨霜作为在场唯一的女性，主动走上前去，向罗橙橙伸出一只手。
“橙橙你好呀，我是市局的杨警官，你可以叫我霜霜姐。”杨霜用自己都觉着腻的腔调轻声道。
“橙橙你看，爸爸累了，你抱了他一整晚，他肯定需要休息。”见罗橙橙没躲，杨霜继续见机行事:“你可不可以让你爸爸先休息一下，吃个早餐……如果你要在别人怀里才有安全感，可以试着抱住我。”
罗橙橙看了看门口的贺栖淮和程寰，又看了看微笑着的父亲罗德高，犹豫半晌，松开了手。
她攥着杨霜的袖口，眼巴巴盯着她的眼睛看。
“我、我不知道……昨天的事儿，我不知道——！！！”
“没事，没事。”杨霜见状，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手指轻轻顺着她的脊背抚摸着:“没事，我们不说昨天的事儿，我们想想以前，橙橙和爸爸出去玩的时候……”
“出去玩、出去玩……”
杨霜见她对这个话题反应小了不少，大着胆子继续道:“嗯，是出去玩没错。每次旅行的时候，爸爸都会保护橙橙吗？”
“当然会啦！”罗德高也在一旁附和。
“比如去年寒假，在z岛……”
“啊——！！！”
杨霜的提问，瞬间被少女的尖叫声打断。
全病房，包括罗德高在内的所有人都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罗橙橙发疯般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将长发不停撕扯，嘴里喃喃念着:
“我没有杀人！人不是我杀的！”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 贺栖淮:真当我这么好忽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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