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谢虞无暇去听这尾锦鲤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决定，侧眸将目光放到了桑溯身上。
她垂着头，不知在思虑着什么，一手紧紧捏着狐裘的一侧，都快要揪下一撮毛来。
“这狐裘上怎会有花灵之光？”她沉着声音，攥着狐裘的手有些颤抖，屈辱与愤怒在这一刹齐齐涌上心头。
她当谢虞如何能这样轻而易举地寻到她呢？原来是在她的狐裘上做了记号。
可她竟还当他是好心……
此刻她裹着的狐裘的一角，正飘着一团淡淡的嫩黄色的光，若不是刚刚她垂了头，不经意瞧见，当是也发现不了。
别说现下这寒冬腊月的，就算有栀子花还未谢，能出现栀子花的花灵，可她也从未接触过什么栀子花，更别提狐裘上为什么能沾上着花灵之光了。
所以，这附在她狐裘上的花灵之光……
除了谢虞，她想不到第二个人。
谢虞怔了怔，想到当初赠予她狐裘时，随意抓来了一缕花灵之光，为了便他寻她，没想竟在此刻这个尴尬的时候被她发现。
不过他倒是没有太过难堪，只是淡淡道：“就算没有这个，我也能寻到你。”
这句话于谢虞来说，或许只是一句实话，但于桑溯来说，无异于是一种挑衅。
仿佛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谢虞所监视。
她好像无论如何都无法逃开谢虞这个人。
“你！”
她狠狠将身上的狐裘掀在地上，而后似是觉得不够解恨似的，又踩了两脚。
“你生我的气，又何必拿狐裘撒气。”
谢虞站在她身前，面上没有一分一毫的愧色，而是盯着此刻她脱了狐裘单薄的模样，微微蹙了蹙眉。
“我只是一介普通人，你到底要什么，不妨现下就说清楚来。”桑溯冷冷地笑了一声，死死盯着谢虞，眸色深沉。
“我要什么？”谢虞反问了一句，扬起眉梢，竟是笑了。
接着，他向前走了一步，如玉的指尖挑起了桑溯的下巴，贴她极近，轻声道：“若我说，我要你呢？”
“你……”桑溯活这么大，都没被一个男人这样戏弄，又羞又气，一时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话都不会说了？”谢虞收回了手，面上一副戏谑的神情，招人恨得很。
这回桑溯可算是彻底失了耐心，但气到极致，她反是冷静了下来。
她自然不会信谢虞的说辞，可这么看，她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摆脱谢虞此人，既然他已经认为她要去大荒泽，不如，将计就计。
虽说她至今也不知大荒泽中到底有什么，但那个地方诡谲凶险，若真去了那个地方，说不定她能借那儿的东西，摆脱谢虞。
于是她抬起眸子来，对着谢虞面无表情道：“你当真要跟着我？”
“当然，要不我怎么摆脱这个地方？”
那尾锦鲤被谢虞捏在手中久了，只觉得头昏脑胀，也不知这两人刚刚絮絮叨叨了什么，如今见桑溯开了口喜不自禁，以为她在与自己说话，连忙接道。
桑溯怔了怔，显然已经忘了它的存在，而一边的谢虞则不以为意地掸了掸衣上的灰，道：“那是自然。”
桑溯敛眸，将刚刚所想的那些小心思藏在了心底，继而抬指指向那尾锦鲤，嫌弃道：“还非要带上它么？”
“怎么不带上我？是怕我打搅了你们的风花雪月？”那尾锦鲤显然已在这儿被困多时，刚刚才做好了要离去的准备，如今被桑溯这通话气的浑身鳞片都要炸起。
“风花雪月？我看你是呆在这儿久了，脑子都生锈了！”桑溯刚刚才被谢虞气得一团火只能憋在心头，如今这锦鲤一说话，恰好有了撒气的点。
“你这小丫头片子……哎呦！”小锦鲤刚要怼回去，尾巴就又被谢虞给提了起来，慌得它又奋力挣扎了两下。
“若要去大荒泽便快些赶路，别净扯这些有的没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谢虞这话好似是在说桑溯，但实则却是帮桑溯制住了小锦鲤欲说的那些话语。
小锦鲤瘪了瘪嘴，不说话了，只低低抱怨了一句：“快帮我解开身上的术法。”
可谢虞的目光却仍旧停在桑溯的身上。
此刻的她就宛若藏在层层尘埃后的一柄薄刃，好似钝了锈了，然则只是隐了锋芒。
他这么了解她，又怎知她心中不会有所计谋。
不过，暂且这样下去也不算太坏，毕竟他欠了她太多，任她胡闹一下，也是无妨。
见谢虞与桑溯都不理它，小锦鲤只好敢怒不敢言地吊在谢虞手中，只当自己是空气。
然下一刻，谢虞一挥袖，它竟觉通体舒畅，摆了摆尾，逃了谢虞的桎梏后，居然能活动自如了。
它咧开嘴一笑，凑到了桑溯的身边，绕了一圈，赞叹道：“没想到你男人还真有几分本事，我那仇家困我数十年的符咒，他竟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解了。”
桑溯一挥手，将它打到一边，语气冰寒：“我劝你还是理我远些，要不然我可能会忍不住将你抓来烤了。”
“那可不成，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小锦鲤晃了晃头，“既然应了这位谢公子要跟着你，那我自然就不能食言。”
“跟着就跟着，离我远些。”桑溯看到这个活宝就头疼，加快了步伐往汤家而去。
当她行至汤家门口时，汤夫人恰好就候在门前。
见到桑溯走来，她心急火燎地上前，捧着她的脸看了又看，在确认她的确毫发无损后，才松了一口气。
“哎呦，姑娘，我都和你说了别去那老宅，晦气，幸好如今你没事，要不我可要愧疚上好久。”
见到汤夫人后，桑溯这才缓了面色，温了目光，握着她的手回道：“汤夫人，我无妨的，你不必担忧。”
接着她抬眼望向汤家老宅的方向，对汤夫人道：“老宅的精怪已除，不会发生什么怪事，你们也再不必为这件事情烦忧了。”
汤夫人有些愣怔地看着她，一时泪光就要盈上眼眶：“唉，我也没为姑娘做什么，承姑娘如此大恩……”
“汤夫人。”桑溯止住了她的话语，浅浅一笑，“我自小无父无母，见了你，便如见了亲人一般亲切，这些事情都是举手之劳，你不必挂怀。”
汤夫人紧握着桑溯的手，不愿松开，许久后才看到了跟在桑溯身后，一直没有言语的谢虞。
“这位公子是……”
“他是……”
还未等桑溯开口，谢虞便先一步上了前来，摆上一副温润的笑靥，道：“承蒙汤夫人昨夜照顾我的夫人。”
桑溯心中一惊，下意识抬眼去瞪谢虞，然他却一把将她拽到了身后，与汤夫人客套道：“夫人与我赌气独自离家，如今寻到了她，与她和解，也要赶紧带她回去，省得家中人担忧。”
谢虞本就生的一副君子模样，再加上言辞恳切，汤夫人自是不会疑他，只弯起眉眼，道：“如此也好，如此也好……见桑姑娘有个这么好的夫君，我便放心了。”
她走到屋内将桑溯的马牵来，把缰绳递给谢虞道：“赶紧带着桑姑娘回去吧，记得要好好待她，小两口就算吵架，也别任她一人出来，姑娘家家的，孤身一人在外，多不安全。”
“夫人教训的是。”谢虞颔首，眉目间皆是温情，任谁看了都觉得他与桑溯鹣鲽情深。
可桑溯看着他这副模样是咬牙切齿，但她又不便在汤夫人面前驳了谢虞的面子，毕竟以后大抵也不会再与汤夫人相见，让她宽心比让她忧心来得好。
于是她只好顺着谢虞的意，任他将她拉上马来，拥住她，撑着一张笑脸与汤夫人道了别。
桑溯忍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忍到了谢虞策马出了镇。
她一手攥住缰绳想将马停下，另一边身子与谢虞拉开了距离。
“夫人可真是薄情，刚与我亲近了不一会，便又如此生疏了。”
这回谢虞没有逼她，松开了手，任她将马停了，又跳下马去。
“你可知强扭的瓜不甜？”桑溯跳下了马，被这北风一吹，打了个哆嗦，悄悄搓了搓手。
“可是将这瓜扭下来我开心啊。”谢虞坐在马上，眯了眼睛，微微向后一倾，要多悠闲有多悠闲。
好在现在桑溯已经习惯了争不过也打不过谢虞这个事实，要不然非得被气得吐血。
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一把将窝在她袖中的小锦鲤掏出，略带烦躁地说：“救你的人是他，你能依仗的人也是他，你窝在我的袖中做什么？”
又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小锦鲤似是习惯了他们之间的斗争总能牵扯到自己，也不再如刚刚一般与桑溯针锋相对，而是见风使舵地讨好道：“谢公子身上那股味道我不喜欢，所以就与你亲近了些。我虽没什么本事，却也算身带福泽，跟着你，绝不会给你添麻烦。”
“说的倒是好听。”正可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小锦鲤如今转了态度，桑溯也不好为难于它，只好叹了口气嘟囔了一句，“只能算我倒霉。”
末了，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看向谢虞的目光也多添了几分古怪。
味道？
小锦鲤不说她还未曾想起来，现在它一说，自己倒是想起了这回事。
谢虞身上总有一股若隐若现的苏合香的气味，她与他十分贴近的时候，总能闻到这股味道，只是自己不仅不排斥这个味道，甚至对这个味道十分有好感，所以才常常忽略了去。